20 游子吟(1 / 1)
蒙娅再狠毒,到底是一介女子。心,到底是软的。玄铁夹棍戴上一阵,便命人撤了去。只因赵钰的一次抬眸,泪水,顺着乌青的眼眶滑落,她知道,这人到了极限。他不知镇关符,定是教手下的人欺瞒不报。想来也罢,赵十一天生的将帅之才,十九岁到弘关尚显稚嫩;对赵钰,不能要求太多。
遣令放下了齐轩,木晴眉的哭喊,才算有个终止。
审了几天几夜,她有些乏了,只吩咐了句好生看着,便要回去歇息。临走时瞥了一眼囚牢,赵钰贴墙壁侧卧着,不知是醒是眠;木晴眉揽着那个孩子落泪,口中不断念着什么。心底,升起寒意。赵钰活不多久了,来时便气力耗竭,胸前、小腹两道伤口均绽裂开来;经历这一番毒打,纵是不坏金身也断然挨不住。
【轩儿,不怕,娘在这。】温柔的语调,宠溺的拍打,木晴眉和齐轩的一切,他看得真切。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那段记忆,停留在了最初的年华。马车载他离开,母亲,就在后面一直追、一直跑,一声声钰儿终于湮没在了山重水复。
如今,依然是这样温暖的场景,母亲唤的,是另一个名字。
模糊的视线,不想移开。就那么看着,看着,不言语,却笑着。
【水……】齐轩渐渐转醒,干涸开裂的双唇中,堪堪挤出一个字。可这北乾大狱中,谁会给他们水?木晴眉步到栅栏边,一字一句,恳求几名狱卒。
俘虏就是俘虏,不值得怜悯。她泣涕涟涟许久,那些人,不为所动。耳畔响起齐轩艰难的咳声,连忙退回他身边。
【轩儿……】齐轩,她最后的希望,是否,也要离她而去康文王,她爱过的第二个男人,给了她赵无绝给不了的一切。荣华富贵,金钱地位……他只是天子手下言听计从的将军,而他,是不可一世的帝王之才。一个,是荒野之中,策马啸风;一个,是朝堂之上,叱咤风云。一个,是年轻时,天真的向往;一个是经历风雨波折后,无奈的屈服。她恨赵无绝,给她提心吊胆的日子,给她一个将军夫人的名号,却让她过寻常人家的生活。她恨赵钰,恨他放弃府中的权势、地位,同意去百里家习武;这样定远将军,才会是赵十一那个野种接手。殊不知赵无绝送走赵钰,是自私的想留赵家一条血脉,这更是他一生的愧疚,唯一的非分。
红颜老矣,她自知再遇不到第三个人,能接纳她的一切。所以,她的命运,早已同齐轩系在一起,同齐氏,系在一起。若帝子宽宏,他们能安度余生;若君王无情,她无处可逃。
合上双眼,双臂收紧,将齐轩死死锢在怀中,生怕对方消失一样。
【师兄,白狼遣人送来的急函。】唐复递上信封,静待贺奔的反应。
将军无信,借刀北乾。五昼光阴,生死不明。
简短十六个字,已让他持信的手,不住颤抖。
借刀北乾,竟然是借刀北乾!他本以为赵十一的部下,会誓死效忠赵钰;本以为朝廷的军队,都是一腔热血;本以为……
【师兄,我们…】
【备马,我要去弘关问问,突厥的刀,究竟有多锋利!对了,叫凛儿同去。】
【可是,】唐复吞吞吐吐,【后天是十一哥的忌日,师姐她…她…怕是不会去的。】
贺奔闻言,登时来了怒火。一把摔落黄纸,道:
【你去告诉她,让她想想是死人重要还是活人重要!】
唐复撇撇嘴,悻悻离开。他知贺奔担忧,说的都是气话。倒是有一句中肯,此事定要告诉百里凛约,是去是留,当由她自行决定。
转身跑去别院,见百里凛约正坐在湖边悠闲喂鱼,便大胆凑上前去。
【师姐,白狼派了急函。】
【白狼……】百里凛约心不在焉,一听白狼二字,仓皇扼住了他的肩膀,【弘关失守了!】
弘关弘关,除了弘关你心里还有什么!
唐复不忿,又不敢说。只挣开那人双手,言:
【钰师兄被突厥掳去了,生死不明。大师兄说,要去边关,让我问问师姐的意思。】
女子的神情。明显放松了许多。背过身去,眺望着湖对岸。
半晌,开口道:
【后天是十一哥的忌日。】
这个理由,当真充分。一言毕,唐复竟感到泪水盈满了眼眶。自嘲的一笑,此事与他何干,他跟着难过什么!若弘关失守,百里凛约定会誓死夺回;但赵钰涉险,她便是去了,又能怎样功夫不如方岳,谋略不比贺奔,叫她同行,无非是令赵钰得到些安慰,让他知道除了那支冰冷的军队,还会有人关心他。
【师姐不去,我不强求。】说罢,起身离开。
没有百里凛约,他们什么也没有损失!自己的兄弟,自己救!
弘关吹来的风,带着一股血腥味。常年的战火,让这里每一粒沙子,都沾满了鲜血。贺奔独自策马,在最前方引路,百里家的弟子,便一直紧紧跟随。没有人请求停歇,没有人,感到恐惧。
狮子不猎捕,不代表它没有锋利的爪子。纵然是衰落颓败的百里家,也依然有无所畏惧的张狂。他们,不怕任何代价。
还有一座沙丘,就是北乾的城池。从弘关到此处,只有半个时辰的马程。
【方岳,带着唐复去探路。林绛,安置火药。日落之后,日出之前,事成事败,在此一举。若有顾忌,大可此刻离开,我贺奔,绝无半句怨言!】
【大师兄放心,我们谁也不会走。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都是没爹没娘没人养没人疼,出了事儿兄弟不担着谁担着】
贫嘴!
贺奔狠狠剜了一眼懒散发话的张荻,恨不得撕烂了后者的嘴。本还严肃的气氛,竟是让他这一岔,霎时成了笑话。心道这大少爷,舌头当真磨人。
夕阳散去最后一抹光晕,北乾的边城,燃烧起了冲天的火光。
惨叫声、泼水声不绝于耳,他们趁乱潜入,到达了方岳标记的位置。地牢的入口并不隐蔽,一路上也没有机关,才步下楼梯,眼前便已是一个个阴暗的囚室。吊火盆微弱的光,忽明忽暗,狱卒鼾声如雷,一切,顺利得令人不安。
一个一个囚室的搜寻,却始终不见赵钰。直到贺奔都觉得疲惫了,依然一无所获。
【大师兄,你左边那块砖,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