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 愚人(1 / 1)
远山斋的生意的确不多,而黄杨又每逢周三和周五就只有晚上有课,周六和周日则是两人商量好每人一天,于是相比张起灵来说,吴邪的这份工作算是很清闲了。
这天又逢周三,吴邪虽然休息,却也一大早起来陪张起灵一起吃早点,不料一杯豆浆还未喝完,他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小吴哥哥!不好了!店里遭贼了你快过来!!!”
电话里,黄杨的声音充满了焦急与恐惧,吴邪看了张起灵一眼,然后对着电话说:“我马上到。”
古玩店里出事了,张起灵不可能让吴邪自己去,于是就找超市老板请了假,两个人开着刚提来一周的小金杯往远山街开去。
等吴邪他们急三火四地跑到了远山斋,却只见店门紧闭,黄杨早没了影子,只剩下贴在大门上的张字条,上面写着:
【小吴哥哥愚人节快乐,今天我和同学约好出去玩,你就替我一天吧,O(∩_∩)O哈!】
“……”
“这他妈的混小子!等他回来的!!”
早已经过了调皮的年龄,如今也没人敢愚弄小三爷,哪怕是在愚人节……气愤之余还有些好笑,看了看特意请假跑过来的张起灵,吴邪偷笑,起码自己不是最惨的那一个。
“唉,算了,既然假都请了,就陪我待一天吧。”吴邪一边开门,一边笑眯眯地说。
这会儿除了嗯,张起灵也没啥好说的了。
开了店门,吴邪先把大堂扫了扫,然后用电水壶烧了点水泡茶,最后将站在大堂中央发呆的张起灵安置到柜台后面的小电脑前上网……而他自己则拿出前一天没有看完的拓本,继续将它们分门别类,顺便挑出一些赝品放到一边。
吴邪在看拓本的时候会戴上眼镜,显得他原本就干净清秀的容貌又多了一分斯文,张起灵看着倒映在电脑屏幕上的人影,不由得发起了呆。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店里安静得只剩下钟表的声音,吴邪小心翼翼地将一份很罕见的唐代拓本保存好,然后转过头,无奈地对还在发呆的张起灵说:“小哥,你都这样盯着空屏幕盯了一上午了,不觉得无聊吗?”
张起灵回头冲吴邪摇摇头,说:“可以看到你。”
“你是小学生啊?还玩这种偷看倒影的游戏……”吴邪觉得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吐槽他。
谁知张起灵又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我没上过学。”
“……”吴邪抽抽嘴角,试探着问:“不识字?”
张起灵再次摇头:“小时候是请人到家里教,长大了是自学。”
“自学?你竟然能自……”
“小吴哥哥!他们欺人太甚!!!”
就在吴邪瞪大了眼睛想问张起灵这些年他都自学了些啥的时候,黄杨竟然回来了,还带着一脸的愤怒和不甘心。
“哟,您这是让小贼偷走了,然后自己又跑回来了?”早上被愚弄的气还没消,吴邪凉凉地说。
“哼!”黄杨没理吴邪言语上的揶揄,只气哼哼地走进柜台里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眼看见张起灵,便问吴邪:“他是谁啊?”
吴邪看了眼张起灵,说:“我朋友,姓张。”
黄杨点了点头,脸上的愤怒瞬间转成了委屈,一把搂住吴邪的胳膊就开始嚎:“小吴哥哥!你得给我报仇啊!他们明明说好出去玩的,结果我等了一上午也不见人影!!!你说我骗你好歹给你留了个纸条,他们怎么就……诶,诶?诶!你干什么!?”
张起灵看黄杨一进门就腻着吴邪不放,心里头自然不爽,走过去将吴邪的胳膊拉过来,将人往身后藏了藏,然后才淡淡地说:“愚人节快乐。”
“……”黄杨呆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吴邪笑得快背过气去了。
“你们俩,是一对儿吧?”黄杨一针见血道。
“……”
吴邪的狂笑声戛然而止,好险没有被口水呛到。
“哼,”黄杨得意洋洋地瞄了吴邪一眼,坐回到椅子上,还翘起了二郎腿:“小爷我可是鉴宝的行家,独具慧眼啊,哼哼~”
张起灵回头看了眼惊住的吴邪,两步走到黄杨面前,轻轻地说:“你也是吧。”
黄杨迅速地抬眼看向张起灵,强笑着问:“是什么?”
“是跟我们一样的人。”张起灵说。
“……”黄杨想否认,却被张起灵目光灼灼地盯着,加上年纪小,没一会儿便败下阵来,只得悻悻地说:“是又怎么样?哼……”
这下子吴邪更惊讶了,本来还想着到底什么样的姑娘才能配得上黄杨这么标致的小孩儿,如今看来,这个问题大概要改成:黄杨这么标志的小孩儿,将来该“嫁”个什么样的帅哥了。
“哟,看来咱们也算是物以类聚了?”吴邪本来就很喜欢这个机灵的小孩儿,现在知道了大家都是一类人自然觉得更加亲切,于是便提议:“怎么着,晚上一起搓一顿儿?”
“小吴哥哥请客!”黄杨指着吴邪喊道。
“……得,谁叫我是哥呢~”吴邪无奈道。
“哼哼~你得安慰下我受伤的心灵!我今儿都被人骗了!想我黄杨叱咤风云多少年……”
“打住打住!您那个光荣史留着80岁以后再写回忆录吧,现在想想晚上哪儿吃。”
“嘿嘿,我早想好了,咱们上德祥吃烤鸭呗~”
“……你他娘的要不要宰这么狠啊?!”
“嘿嘿~”
黄杨这孩子一脸的斯文秀气,却满肚子鬼心眼儿,在不认识的人面前一副谦谦君子的乖样,一旦熟络起来就原形毕露,用上蹿下跳来形容都算是在夸他安静了。
下午的时候,两个老外一惊一乍地跑进店里来,看着满屋子的古玩嘴里不停地嚷嚷着“oh,my god”……还紧紧地拉着吴邪的手说自己是从遥远的西方来,要他一定给他们挑几件宝贝带回去。
吴邪本着“给老祖宗报仇”的爱国心理,一只现仿的青花龙纹瓶卖了他们六万八,一只低品的宜兴紫砂壶卖了三万二。黄杨这个倒霉孩子更狠,顺手从吴邪上午挑出来的赝品拓本堆儿里挑了一张甲骨文随便包了包,神秘兮兮地忽悠他们说那就是传说中的无字天书,唬得俩老外一愣一愣的。
最后,一张精装的破纸,愣是让黄杨卖了5万美金。
等俩老外屁颠儿屁颠儿地出了门,吴邪才一脸幸灾乐祸地问黄杨:“你在外边儿这么缺德你师父知道么?”
“嘿嘿,小吴哥哥,我师父早就交代下了,店里的这些好东西遇到有缘人白送都行,可来的要是外国人,那咱们远山斋的真品便千金不卖。”黄杨背着手摇了摇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你师父是谁?”这时,许久未开口的张起灵突然问道。
闻言,黄杨转头看向张起灵,但笑不语。
吴邪无奈地看着又要卖关子的黄杨,大脑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重合到他的身上,而门外那块匾额上熟悉的字迹也想起了是在哪里见过……
吴邪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张起灵,虽然不清楚他们现在所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但黄杨这小子绝对不是因为好玩才隐瞒了他师父的名姓。
“哎呀,今儿个可是大丰收,提成什么的我也不要了,不过晚上这顿鸭子……得你小子请吧?”吴邪勾过黄杨的脖子,决定再观察几天。
“喂!小吴哥哥不带你这样的!说好的事情还能反悔不成?”黄杨抗议道。
“你有意见?”吴邪斜眼看着黄杨,旁边的张起灵又会意地往吴邪这边靠了靠。
“……没,没。”
黄杨这小子虽然头脑灵光,却四肢不勤,平时扫个地也要喘一会儿,想想这些年他自己守着铺子,没让人偷光抢光还真是托了J市治安好的福了。
吴邪这边三人成行高高兴兴地去吃烤鸭不提,再回头看看坚守在D城,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戚戚的黑瞎子……
不像中央大街那样繁华,城北的娱乐场所有点少,除了死了的阿鬼手下的那家□□之外,就只有零星的几家酒吧和夜店四散在各个角落。
为了寻找半截李和黑背老六的下落,黑瞎子几乎每天都会找一个酒吧待着,不询问,不张扬,只是默默地听着隔壁男人边喝酒边吹嘘着那些或过去或不存在的辉煌,妄图能捕捉到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
可惜20年前的事太遥远,根本就已经没人会再想起了。
其实事到如今查不查得到那些人的线索已经不要紧了,张起灵本来就只给了他一个月的期限,如今时间早就过了,他想等的也不过就是让那个人先翻脸……他黑瞎子不想做转身离开的那一个,他宁愿看着解雨臣的背影,然后笑。
当然,如果有人舍不得……唉,那不可能吧。
黑瞎子晃了晃手里的酒,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缓缓扫过酒吧里的每一个人,直到他看见了吧台旁的解雨臣,还有他身边那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儿。
黑瞎子就这样盯着那两个人一直看,看着解雨臣跟男孩儿微笑着调情喝酒,看着那漂亮的眼尾不经意地扫过全场,那感觉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那个人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有看到他。
Crazy外的那一眼让黑瞎子一见钟情,时隔几个月,解雨臣还是那样鲜活、明艳,两个人的关系却愈发的黑暗、复杂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酒吧里的客人陆陆续续地带着自己的伴儿都走了,解雨臣推开那个已然半醉的男孩儿朝黑瞎子走了过来,他俯下身在他的嘴巴上亲了亲,然后笑着说:“真能忍啊黑爷,换做我早过去阉了你了。”
“呵呵。”黑瞎子第一次笑得那么不自然。
“一个小时后,大金台的后台见。”说完,解雨臣转身走了,而一直跟他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儿也一改醉态跟在了他的身后,临出门前还调皮地朝黑瞎子眨了眨眼睛。
被耍了,可心里又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样,黑瞎子忍不住自嘲地笑笑。
好容易又挨了一个小时,等黑瞎子驱车来到大金台的时候,等在门口的却是那个很阳光的男孩儿,他笑着说:“九爷在后台等您,我是大金台新来的小花旦,刚刚的事儿……对不住您了。”
闻言,黑瞎子笑了,却抬手狠狠地拧了下男孩儿的脸蛋儿,疼的男孩儿眼泪都快出来了,却没敢出声儿。
“嗯,皮肤挺好。”黑瞎子松开手指,又顺手在他脸上拍了拍,一点儿也没有欺负小孩儿的自觉,反正自己气撒完了。
“嘶——您请。”男孩儿揉了揉脸,咧着嘴往里面让人。
绕开男孩儿,黑瞎子轻车熟路地走进后台,漆黑的走廊里只有尽头的那间屋子开着灯,里面咿咿呀呀的唱腔听起来依旧是绕梁三日。软牛筋底的皮鞋走起路来悄无声息,越靠近那间房那人的声音就越响亮,而他的心跳竟也跟着越来越清晰,黑瞎子觉得自己没救了,那姓解的就像他手里的烟,多抽一口少抽一口都死不了,想戒却戒不掉。
半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身红衣水袖的解雨臣正端坐在梳妆镜前细细地描着眉,可镜中人却只画了半面红妆……
“黑爷,您觉得我这半拉妆面,如何?”解雨臣问。
“好看。”黑瞎子答。
“那黑爷觉得我的唱,如何?”解雨臣又问。
“好听。”黑瞎子又答。
听了黑瞎子的回答解雨臣笑了,仔细地将手中的眉笔放好,转过身来说:“小时候,人人都说我是天生戏骨,将来必定能成名满天下的角儿……可我却最不爱听人说我这个,就好像这辈子除了那三尺戏台之外就没别的了。”
“可你后来还是学了戏。”黑瞎子接话道。
“是,”解雨臣点点头,又笑着说:“我学了,可也明白了当年我爹为什么不让我学。”
“为什么?”
“因为,戏子无义。”
随着这句冷冰冰的话,解雨臣举起了那只掩藏在水袖下握着枪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层血雾溅污了洁白的水袖,单行清泪染花了虞姬的半面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