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好戏一场(1 / 1)
九月金桂飘香,在屋子里闷了整整两月,脚伤倒是养得差不多了,人却要发霉了。
拆下脚上的木板,坐在院门前的桂树下,闻着沁人的桂香,沐着金秋的暖阳,饮上一杯自己泡的清茶,悠哉悠哉。
平日里总是闹腾停不下来,难得能坐下来为自己煮茶,除了脚伤,多少也因为上次弹琴的原因。
“难得,难得!好几年都没看见你自己煮茶了,脚这一摔倒安静了下来。难得!难得!真不知是罗阳的功劳呢?还是我的功劳呢?还是我哥的功劳呢?”璐璐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感叹。
傅妍也不理会她的感叹,自是明白她是在数落自己,便继续喝着茶。
璐璐见她没什么反应,倒也觉得无趣,放下茶杯道:“你这伤明儿能去将军府吗?”
听他说这话,傅妍才想起三日前那个罗阳郡主下了贴,明儿去御史大夫府上赴宴,说是赔礼道歉,谁知道那个郡主又想干什么呀。
“非去不可!”傅妍回答得斩钉截铁,不为别的,只为璐璐,听说近日来王琰同罗阳郡主走得挺近乎的,罗阳是王琰的表妹,表兄妹关系最暧昧什么的,史上有表兄妹缠绵悱恻,悱恻缠绵的例子多了去。
次日,璐璐一身打扮极其朴素,她说,花枝招展显得她不够矜持。难得能从她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实在不易。而傅妍则穿上,上次豫王府为她准备的那袭浅蓝长褥,那裙摆长,穿在身上脚踝的动作不那么明显,若是放慢步子就完全看不出来。璐璐和莫浪打趣她说,又回到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璐璐搀着傅妍进了将军府,因她的缘故到得晚了些。在婢子的引领下,到了后院,院中有一桌,王琰见他们来了,上前扶了扶傅妍问道:“脚可好些了?”
“能亲自到你这儿来,你说好没好些。”傅妍笑着回他,不时间又看了看罗阳。
一张小巧的圆脸上,黝黑的眸子十分明亮,加上今儿特意装扮了一翻显得格外美丽,她也算是美人,但在璐璐面前还是差了些。
罗阳见傅妍看着她,她也开口道:“罗阳没想到,傅姑娘脚伤这般严重,我这儿有北邑带来的伤药,遣人给你送到府上。”
听了她这话,傅妍忍不住淡淡一笑:“不劳郡主费心,我的伤没甚大碍,倒是劳郡主见谅,未能行礼了。”话语间同她语气一样,不偏不倚。
傅妍的脚是她撞的,她怎么会不知,明看了傅妍的脚渐好,才说给她送药,这般惺惺作态。看罗阳,这般从容定是常这样。
璐璐似听出了傅妍和罗阳话中的光面堂皇,刻意开口打破僵局:“站着说话这么久,何时可开席?”
王琰上前轻拍了拍璐璐的手,溺道:“别急,还有位贵客未到,若是饿了的话,我叫人给你上些先吃着。”
傅妍小心关注着罗阳,王琰的动作对他们来说是不经意的,也是真心的,而罗阳却巴巴盯着,脸上颇有些许不喜之色。
看来,她还真对王琰又些许意思。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一小厮来传话说,豫王爷被皇上召进了宫,不能前来。傅妍这才知道所谓的贵客就是白豫,王琰自小给王爷做伴读,两人关系亲近是自然,既王爷不来,他们也可以方便开席了。
王琰牵着璐璐坐下,见罗阳欲往王琰身边坐的意思,傅妍眼疾手快拉了表哥坐在王琰身边,而罗阳之间隔了傅妍和莫浪。
觥筹交错间,话语唠谈时,夜幕已悄然降临。
“昨儿个,见妍妍在院子里煮茶,已是多年未见的景了。”璐璐忽地说起这件事了,我煮个茶倒成山市般的罕景了。
傅妍欲开口把璐璐的话搪塞回去,谁料,被罗阳抢先开口:“想必,傅姑娘的茶艺甚好,何不为我们再煮上一回?”
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出,真不知是何用意,不过,她好歹也是郡主,她的要求傅妍自是不敢不听,便没再多说什么,向屋内走去煮茶。
罗阳从屋外走进来,傅妍和莫璐也没理会她,手上的动作也未停,她走上前笑了笑:“都说相府两位小姐都是个性十足,我看也是。一个整日与男子勾勾搭搭,一个疯得不知理节。”
听了这话,璐璐欲想上前理论,傅妍赶紧拦住她。明显她说这话是故意激怒她们,谁知罗阳有什么心思坏水。
罗阳见傅妍没什么反应又接着道:“不过这也怪不得,无父无母的野丫头不知礼数也不为怪,毕竟有人生,没人养。可莫姑娘也好歹是相府的千金,做出这种事,相府脸面不好搁吧?”
“你什么意思?别以为你是郡主我便怕了你,我相府的事也是你能随意说的么。”傅妍最终还是未能拉住璐璐,造使她这般相辩。
貌似莫浪和王琰听到了屋里的争吵,便向屋内走来。
罗阳见此,随手拿起案上滚烫的开水向她自己泼去,还带着几声惨叫。
天啊,她这是闹哪样?
王琰连忙冲上前去,查看她的伤势,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妍和璐璐都没出声,谁知道怎么回事啊,谁又知道她要演哪一出。
“莫姑娘先是出口伤我家郡主,接着又拿开水泼她。”罗阳身边的侍女开口回话,语气中有着千般委屈。
“住口!”呵,娇滴滴的郡主还清高做出维护她们的样子,要阻止干嘛不早点啊?
这主仆二人排好的戏,演得倒是精彩,不去做戏子真真的可惜了。
王琰转过头看着璐璐,脸上不带任何表情:“是这样吗?”
璐璐不回答,他既看着她,她也就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人?”王琰说出这话,着实把傅妍一惊,他竟然对璐璐说这样的话,璐璐是什么样的人他难道不知道?就因为这个相处了只有两个月的表妹,就对璐璐说出这样的话。而且,他语气里带着清高,怒气!
“我成什么样的人了?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她们说什么便是什么了?”璐璐语气有些哽咽,看着泪欲流出,却被她忍了去。
傅妍拍了拍璐璐的手背,示意她别伤心,面对这种人也不值得伤心,莫浪见这场面似笑非笑。
或许是他见傅妍望着他,他向傅妍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离开。
莫浪牵着璐璐离开,傅妍缓了几步低声向王琰道:“莫璐是莫府的女儿,就算是莫相也没这样质问过她。璐璐的性子你也了解,别以为这件事她能原谅你,有些事是没办法解释的,别把一切看得太简单,对错只是一念之间!”
黛色的天幕上,秋风瑟瑟,月半西天,洒下的银辉照在秋霜上如明珠耀眼,让人生了丝丝寒意。
自从璐璐离开王琰的府上到现在句话未说,两眼放空,呆坐在石桌前一动不动。傅妍和莫浪皆放心不下,索性就站在这儿陪着她。没过多久,莫浪被舅舅叫去书房,走时叮嘱妍妍照顾好莫璐。
傅妍缓缓上前与璐璐对坐着:“别伤心了,这都是罗阳设计的圈套,若真为此生气伤心,岂不是让她目的达成了?王琰蠢,你可别跟他一样蠢!”傅妍细声劝道,也不管她有没有听。
过了半晌璐璐才总算开口,语气平淡得向寒冬里结冰的湖面不起一丝水波涟漪:“回过神来又怎样?我气的不是这个。”
想想也是,这不仅仅是个误会,同样也是王琰对其的不信任,两人真心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彼此间的信任和理解,连最基础的这两样都没有,那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呢?
傅妍深叹口气起身,吩咐琳儿拿了件斗篷给璐璐披上才离开。但又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傅妍便爬上了屋顶找了个可以看得见她的地方坐下。
望着璐璐单薄的身影纹丝不动的坐着,心里难免有些酸楚。爱情可以让一个人春风得意,满面春风;爱情也可以让一个人凄婉哀愁,戚戚于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若有情就该把握好它,“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直属不易,司马相如“遨游四海求其凰”后仍是让卓文君写下了《白头吟》。要做到“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更是难得。
月上中天,秋风高洁,席席秋风使人生了寒意,傅妍不时搓了搓手臂继续坐着。
忽觉身上一暖,转过头见莫浪将他墨色羊绒的刺花披风给妍妍披上。
正想问他怎么也上来了,然而他把酒壶递到了傅妍的跟前,坐在她身边道:“有心事?喝点取暖吧。”
傅妍刚伸出手,又犹豫的收了回去,在府舅舅是不允许傅妍莫璐喝酒的,在外面都只是偷着喝。
莫浪看出了她的心思淡淡道:“边界叛乱,你舅舅连夜进宫商讨政事,明儿一早才能回来。”
接过酒壶斟上一杯一饮而尽,此酒比平日里喝的要烈得多,她不由皱了皱眉。
莫浪勾起一弯浅笑:“陈年老酒烈才消愁。”说着,又给妍妍满上一杯。
又一干而尽:“我没愁,只是觉得是不是相爱都不易。”
“未曾相爱,感叹相爱。”莫浪语气平淡,他也从妍妍手里拿过酒壶喝了起来。
“谁说未曾相爱就不能感叹了?我虽没相爱却深爱。”也许是酒劲上头她才又说出这样的话。
“……”莫浪喝着不再说话。
每次莫浪都不回答,他总会当做没听见傅妍的话。兴许他是真的一直把她当坐自己永远的亲生妹妹吧!
傅妍喝了大半壶才觉得头胀得厉害,不过莫浪说得对烈才消愁。
烈酒醉人,醉心,也醉情。
傅妍看着莫浪,傻笑着:“莫浪,喝!”对饮而尽,“我告诉你一件事,不是.......是......我给你讲个故.......故事。”
傅妍本觉得只是头胀,却没发现自己说话已经含糊了:“在我不知道多大的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上了我表哥。至于我为什么喜欢,我......我......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觉得......觉得他对我好,他夏......天陪我看梅花,秋天给.......我摘橘子,春天带我看百里杜鹃,冬天一起打雪仗。但是......不知道......不知道他什么时......时候开始整日不在府上,后来皇......皇上让他取了星月姐姐......他喜欢她.......他心里只有她,而我......而我.......”傅妍渐渐的从傻笑变成了停不下来的哭泣,“而我......只能这样做他的表妹,他不喜欢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又一边拿着酒壶不停的灌。
莫浪不语,在傅妍半梦半醒间,听见一温柔的声音:“妍妍,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接着一张温柔的唇在她额头上停留,转瞬即逝。
睁开眼睛,只觉头一阵胀痛,四周张望已是清晨。欲要起身,又觉头晕目眩,便又倒下睡去。脑子里一片模糊,只记得同莫浪喝酒,喝着喝着就到了现在……
待她再次睁眼时,已是正午。
本一直担心着璐璐的妍妍,下床就朝她院子奔去,进屋见她还在睡着。则问婢子,才知昨夜子时睡下的,但现在也迟迟未起,真知道真困还是在装困,傅妍走到她窗前才证实,她的确睡得很香,直到傍晚她才醒来。
傅妍问她昨晚想了些什么,她苦笑道:“他既不信任我,我也没必要理会他。彼此间连最重要的信任都没有,我还奢求什么?从小的青梅竹马,比不过一个心计表妹,这样经不起风雨的感情有什么价值。”
正如傅妍对璐璐所了解的,他不会这样原谅他的,孔老夫子曾经说过“色而不淫,哀而不伤。”
话到此处,小厮传话来报,王琰来了。
璐璐不语,傅妍开口吩咐道:“让他进院子来。”
王琰本想进屋,妍妍不允,璐璐不应。
“来道歉的?”妍妍冷声问道。
“是。”
妍妍微点了下头:“还记得我昨天说了什么吗?”
“你说,对错只不过一念之间。”他答这话,我很高兴,他还记着。
傅妍凝视着他,过了许久开口:“对?错?”
“无论对错,我不会在意。我只希望她能原谅我。”王琰语气诚恳。
傅妍不露神色,瞪了他一眼,向房里走去。
璐璐把他俩的短短几句对话清清楚楚,璐璐面无波澜,她只低声叫了句妍妍。
傅妍明白她的意思,打发着王琰离开:“莫璐的性子你是了解的。走吧,以后别来了。”
没有意义的爱不如不爱,没有放不下的请,只有不愿放下的心。可为了一个女人的心计阴谋下从情人变成路人,值么?璐璐到底想清楚了么?两人之间本不是一体,气急败坏之下的话未尝可信,信任是在两个人长久之间交心而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