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海角天涯（1 / 1）
碧绿的三月天，院内的天空极高，极蓝。树枝抽芽，草也吐了绿，稀见几朵蒲公英，点点淡黄，片片轻软，使人心神几分荡漾。远望杨柳，绿得出了烟雾，晕得如梦似幻，禁不住近看，枝梢却没叶片，皮下的脉络是楚楚流动的绿意。
春光环抱着这座孤儿院，竟也显得不那么孤寂。
少女屈膝坐在树荫下，身姿曼妙，双腿修长纤细，肤白胜雪，下巴尖瘦，脸色微微苍白，樱唇淡淡，鼻梁挺直，一双毫无波澜的大眼，眼睫微垂，浓密乌黑。
微风轻挑少女柔软的发丝，不再似孩时的微微金黄，却是夜一般的黑，掠过耳际。
少女纤细的指尖轻拂过书页，残留着淡淡墨香。
绮陌香飘柳如线，时光瞬息似流电。
转瞬，三年时光就这么匆匆逝去，现在的薇儿，褪去了孩提时代无忧无虑的天真，13岁的她，俨然成长为沉稳清冷的妙龄少女，在书中的字里行间，挥洒自己的豆蔻年华。
院长顾伯果然慈祥，对薇儿也出奇地好，或许是惜才之心作祟，顾伯的书房，几乎是薇儿的图书馆。
薇儿总是清晨去借书，然后回到青树下消磨一天又一天。
“薇儿。”
薇儿抬眸，撞见少年明媚的澈瞳。剑眉下，那是一双怎样的瞳？深深幽幽，散发出冷冽的光，仿佛蔑视一切的睥睨，不经意间，令人沦陷，无法自拔。
好像只有见到少女，少年的眼中才多添一抹明亮温柔。
这，是独属于她的风景。
三年的成长，少年身姿高挑，额前的碎发微微浮动，一张俊脸棱角分明，与生俱来的贵气不可忽略，令人无法相信这个少年竟在孤儿院生活了整整9年。少年一步步向少女迈进，唇角微微勾起，醉人心弦的微笑。
“子辰。”薇儿缓缓起身，顺水把书签插进书页，合起，然后缓缓迎上他含笑的眸。
“薇儿，”子辰深深注视着薇儿，神情复杂，却一贯的惜字如金，“我要走了。去从军。”
少女的瞳孔瞬间放大，眼神中的焦虑、担忧、恐惧、不舍。
即便这三年来经历了怎样的风雨，亦无法掩饰此刻少女复杂的心情。
终于，还是要走了吗？终于，还是要分开吗？
少年轻叹，走近缓缓抱住了少女。
三年来，他们在这个“家”相依为命，只存在于彼此的世界。
除了顾伯，没有其他的人会愿意靠近他们，因为他们清冷的性格，所有孩子对他们避之而不及，就好像躲避着瘟疫。
他们穷困潦倒，穷的只剩下彼此。但他们不曾想过放弃，不曾想过自暴自弃，他们挺过来了，依赖着顾伯书房里源源不断的书，依靠着彼此。
三年，他们不断汲取着知识，拼命成长，不放过任何一个迈出这里的机会，只为了三年前，青树下死死扎根的誓言。
现在，他知道，她亦知，机会来了，他们苦等三年的，改变命运的机会——从军。只是，这条路，会异常艰辛。
她知道，既然他已经做了决定，她就不该挽留。
从军即便再苦，又怎样。机会是用来把握的，这，是目前最好的机会，如果不好好把握，无论青春如何年少，又有几个三年可以等？他们，等得起吗？
从军路虽苦，细细斟酌，却也是眼下最合适他的一条。
16岁，别人正读书的年华，她和他却只能借书来读，没有老师，靠的只有自己。16岁，还没有资格离开个院子去外面的社会闯荡，而从军，却没有如此严格的年龄之分，他这样年级的男儿，血气方刚，从军，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军队里混得好，受到上级的赏识、提拔，努力些还能拼出更高的军衔，即便实在是不成材，两年后选择退伍，也有三四万的退伍费。按照子辰的性子，去注册一家公司，白手起家，也是极好的。
这不是在安慰自己，这是眼下他最好的出路！薇儿这样自我催眠着，却依旧不忍面对自己的心。
心中的无力感翻涌，薇儿缓缓闭上眼睛，睫毛轻颤，强迫自己接受，这，是唯一的出路。
子辰的目光深幽，有些怜惜地注视着女孩，从未移开视线一秒。
1095个朝夕，他们相伴。他了解她胜过了解自己，他知道她会不舍，亦知晓她会伤心，但他单纯地以为只要自己狠狠心，就可以说服她，然后决绝离去。
可惜，自从他的生活有了她，他就未曾认清过自己的心，他从不知，她只是一个闭眼的动作，竟牵动他的心，让他的心狠狠揪在了一起，让他忘记了原先的说词，让他不忍心离她而去。
“薇儿，我不去了……”
终于，他拗不过自己的心，更不忍看她无奈的表情。
“不行！你一定要去！”
子辰说到一半的话，就这样生生地被薇儿从中折断。
少女紧闭的双眼瞬间睁大，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这很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子辰不语，依旧用那深深的严肃目光看向面前那比自己更坚决的少女。
“我的确有些怕，怕我不在你身边，你就不知道天冷了该添衣服，然后生病了又不知道按时吃药……”少女垂眸，紧紧盯住自己的鞋尖不放，有些别扭地解释。
他不禁失笑，这说的明明就是她自己！现在倒反过来指责他了，薇儿，他的薇儿，真的好可爱。
听到头顶传来的笑声，薇儿恼羞成怒：“笑什么笑！不准笑！还笑！你还笑！”
既而手心一暖，暴走的薇儿终于消停，愣愣地看向手心中那颗用红绳串起的，圆滚滚、绿油油的饱满的翡翠制成的佛珠。
少年张开双臂，少女自然地逃进他温暖的怀抱，被那好闻的清桂香气包围，不禁伸臂回抱着他。
“薇儿，等我回来。”
恍惚间，她只听见少年抛下这样一句话。等到回过神，能看见的，只是少年离去的挺拔背影，衣抉飘飘。
等他回来，等他回来……
那，她就乖乖的，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