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第一二四章(1 / 1)
灵儿抬头看去,寺院上书三个大字“净堂庵”,笔法清秀,似女子所书。她眉间涌起疑惑,却见品熠已轻敲开了庵门。
应门的是一位道姑打扮的中年女子,见了品熠,便要下拜行礼,却被品熠制止了。一面往里走一面道:“母妃在么?”
“回皇上,净妃娘娘正在做早课,不便打扰,还请皇上至依光阁稍坐。”道姑不卑不亢,颇有出家人的根骨。
品熠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尚在门边打量的灵儿,走近几步道:“我们先至依光阁休息,待母妃做完早课再来见她。”
灵儿心里诧异,他带她来见净妃作什么?她可是和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可转念一想,净妃不就是风倾么?不就是子衿的娘亲么?那也就是她的婆婆,她肚子里孩子的奶奶?忙点头道:“灵儿遵命!”
品熠脸色变了变,未曾等她便往依光阁而去。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她的一言一行都带着抵触,尽管极尽尊敬,可在他听来却总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一般。
“哎,皇上,你等等我!”夕灵儿可不想在这陌生的皇宫之中迷路,万一被哪个看她不顺眼妃子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处理了,岂不是冤枉?
幸好庵里的薄薄积雪一早就被清除干净了,她的行动也稍稍利落了些。一阵奔跑到得依光阁时,人家已经安然坐在那儿了,冬日初升的艳阳打在他的明黄袍子之上,更添了几分光彩。阁内一张黄梨木制的茶几之上,水已经开了,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白雾升起,飘飘摇摇的散了开去。
品熠修长的指尖轻捏起水壶往紫砂茶壶之内注入沸水,便有一道茶香飘散开来。他温润的嗓音在茶香里响起:“本来冬日该围炉煮酒,奈何你现在身怀有孕,朕只得退而求其次,改而煮茶了。”
“谢皇上体谅!”夕灵儿只得站着回话,皇上大人没发话,她可不敢冒冒然的坐下。
品熠将第一道茶倒掉,再注入沸水,又道:“净堂庵中的茶却也别有一番滋味,茶树乃是母妃二十年前亲栽,茶叶更是她一手亲采,又经过她素手烘炒,各道工序都有她的味道。”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在同她说话,又恍若自言自语。夕灵儿未答,只是觉得这里真如皇宫之中的一方净土,幽静安然,却终究处在皇宫之中,又似囚牢一般,真难想像,净妃一人如何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之久。
“也就只有在依光阁品茶的时候,才让我觉得离她是如此的接近……”他将茶泡了三道,又分别倒入瓷杯之中,却是不喝,目光随着茶雾渐去渐远。
这样的男子实在不像是握有天下大权之人,灵儿又想起在墨城的那个夜晚,他在驿馆里舞剑,悲怆之中透着无奈。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是生长环境让他变得这样的么?她其实知道也能体谅为君者的无奈,也才会在得知子衿还好好活着的时候,对他的恨意减轻。她一直是个宽容的人,与其背着恨意生活,倒不如快乐面对。
灵儿的腿略有些麻,换了个姿势,品熠听得她的衣料发出的悉索之声,才回过头来道:“你为何站着?”
夕灵儿翻了个白眼:你让人坐了么?再说了,你九五至尊在这里,我一介民女如何与你平起平坐?
品熠将她的小动作一一收至眼底,失笑道:“此处无外人,坐下吧,尝尝我母妃的茶!”
既然皇帝发话,她也就不矜持了,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揉了揉双腿。
品熠起身,蹲在她的面前,将她的双腿握在掌中,轻轻揉搓。
灵儿惊得站了起来:“皇上……”
品熠却笑了笑,又让她坐下道:“不是腿麻了么?”
夕灵儿仍是挣扎着,正色道:“皇上,请自重!”
品熠的手顿住了,半晌才恢复正常,将她的双腿放下,又替她整好裙摆,才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负着手背对着她。
灵儿以为他会大发雷霆,缩在那里等着狂风暴雨,却见他站了半晌,又回过身来道:“茶要凉了,灵儿还是喝些吧。”
灵儿愣愣的看了他半晌,她真的看不懂这样的一个人,明明可以大发雷霆,却可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在他的注视下,她只得收好思绪,端起瓷杯。
“只说酒会伤身,茶对孕妇也不好!”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传过来,明明是关切的话,听起来却没有丝毫温度。伴着声音,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中年女子站在了跟前。
品熠拜了下去:“儿子见过母妃!”
灵儿亦是匆忙站起身来要行礼,却被她阻止了:“这里是净堂庵,没有什么母妃,贫尼净然见过皇上,见过女施主。”
品熠苦笑站起身来,灵儿投去同情的一眼:这就是母亲和儿子吗?忽然觉得品熠是个可怜人!
风倾,呃,应该是净然一身道袍、神态姜清,却自有一股出尘之姿,她单掌于胸,看向眼前泡好的茶道:“山上寒冷,两位喝些茶水暖暖身子。”
品熠也不拒绝,与灵儿入座。品熠执起茶盏道:“母妃近来可好?”
净然不答,只是看向灵儿道:“女施主身怀有孕,不宜饮茶,慈凌!”净然同跟进来的道姑嘱咐了一句,这才转而道:“皇上惦念,贫尼与青灯古佛相伴,佛祖自会庇佑!”
不多时,便见那道姑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饮品上前,放在她的面前。饮品呈暗红色,盛在白瓷杯里,显得有些诡异。灵儿端了杯子便要喝,却被品熠拦了下来:“小心烫!”
净然眼观鼻鼻观心,淡然道:“此乃红糖姜水,有暖宫之效。如今天寒地冻,孕妇最亦宫寒,对胎儿不好。”
品熠收了手道:“现在不烫了,灵儿喝些吧。”
灵儿再一次感叹:这就是深宫大院,连母子都不能互相信任,这种人生会不会太悲哀了点,幸好,子衿从未有过此等野心,否则她的一生……其实换个角度想,若子衿真的得了天下,她亦会陪他守天下,谁让她爱上了呢?
净然眉目间淡然一片,品熠握着瓷杯感慨道:“母妃在这净堂庵一住便是二十余载,可曾想过出庵么?”
灵儿暗想,这怕是品熠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吧?不过,净然一定不会答应的!若还在这深宫之中,便只有这一处还算幽静。
净然道:“贫尼习惯侍奉在佛祖左右,请皇上见谅!”
品熠仍然不死心道:“父皇前些天染了风寒,身子大不如前,日日念叨着您,母妃,朕现在才明白,这么多年来,不是父皇冷落了母妃,而是……”
净然没等他说下去,站起来望向远方道:“那些都是过往,就让它如云烟一般散了吧。”
“母妃……”
夕灵儿亦是站了起来劝道:“皇上,净然师傅刚刚做完早课,且让她休息片刻。”
品熠叹了口气道:“儿子还有政务要处理,先行告辞!母妃保重!”
灵儿想留下来陪陪净然,就当是替子衿尽孝道。可品熠却并未给她这个机会,而是直接拉起了她道:“夕夫人在玉曦阁只怕要等得慌了,灵儿随朕一同下山!”
灵儿略略为难的看了看净然,轻声道:“灵儿告辞了,有空再来看您,还请净然师傅多多保重。”
许是方才灵儿的话让净然有了好感,她转过身来极轻微的点头:“净堂庵存了好些红糖,施主有空前来便是!”
夕灵儿被品熠拉着离开依光阁,出了净堂庵才松了手。一时失去温度,寒冷袭上她的手腕,忙缩入了狐裘之中。
两人一前一后静默的走着,夕灵儿很想问些什么,可品熠却似心事重重的模样,她只得静静的走着。太阳升得老高,雪也早已化了,地上略湿,她小心翼翼的走着,品熠亦是放慢了脚步,走在她的身旁。
到了玉曦阁,品熠却没有马上离去,他抚了抚肚子道:“朕饿了,想尝尝陌归楼的脆皮卷!”
夕灵儿本想拒绝,可一来人家是皇帝,她是阶下囚,二来方才见了他与净妃的相处,生了同情心,只得由着他。
夕洛榆与季榭玲早已起来了,这些时日住在玉曦阁,因吃不惯北方的食物,便日日让人送了食材来,日日里自己下厨做,倒真把在皇宫的日子过得跟度假一般。听得皇帝想吃脆皮卷,为了不让他为难灵儿,自是满口应着下厨去做。
夕灵儿脱了狐裘便去逗夕煜,小家伙本该到了学爬的时间了,却因为穿了一身厚厚的衣衫,连动动都成问题,只得日日由季榭玲抱着,此时被夕灵儿一逗,立马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一双肉肉的小手伸向她要她抱。
夕灵儿抱过夕煜,便见品熠被晾在一旁,眼里充满羡慕,不由心里一软道:“皇上,你看,我弟长牙了。”
品熠上前一步,颤抖着手去碰了碰夕煜那粉粉、肉肉的小脸,夕煜咧着嘴冲他笑,品熠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与夕灵儿一同逗弄着他,登时忘了身在何处。
晋彩殿,晋妃娘娘刚刚梳洗完毕,略施了薄妆问身旁的宫女道:“皇上该下朝了吧?”
宫女秋颜望了望天色,冬阳已升得老高,便道:“回娘娘,许是朝里还有大事要决……”
晋妃娘娘对镜正了正妆容,站起来道:“秋颜,让小航子去趟玉曦阁!”
秋颜不明就里:“玉曦阁?皇上会去那儿么?”
秋颜是晋妃娘娘娘家带进来的宫人,平日里晋妃对她颇为倚赖,今日亦不例外,晋妃道:“让小航子机灵点,莫惊扰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