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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关键词:同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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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高,字面意思,指从高处往低处看时所产生的恐惧。

预备班期末冲刺阶段的一夜,我知道了,从低处看向高处时,同样也会产生恐惧。

1998年六月的某天。

凌晨一点光景,夏虫争鸣,微风习习。

本市某区某居民住宅区某幢某号楼下,黑暗中一架梯子在移动。

梯子先移动至一楼天井外墙,两团黑影迅速爬至被封起的天井上方。梯子再被拉扯向上,搁于墙面,正到二楼人家阳台所安装的雨篷水平,置于雨篷与落水管之间。

片刻后,三楼阳台里张望许久的另一团黑影跳上水泥护栏,伸腿探了探护栏边缘到落水管的长度。

接着猛然一跃,以极其狼狈的姿势抱上水管,缓缓向下磨蹭。

直到其顺利落脚至梯子,三团黑影同时松了口气。

以上,并不是盗窃现场。

真的不是……

不信?

你有见过月黑风高偷东摸西还背着一眼看上去就是学生用大书包的贼么……

孔寅杉嘲笑我:“真没用,腿都吓得打颤了。”

我严辞否认:“才没有!”

但不得不悄悄承认,其实我的双脚依旧软着,胸中的心跳如小鹿乱撞。

方才,在十亿飞的脚底离开水管之后、踏上梯子之前的那一瞬间,我仰望着头顶之上两层楼高的距离,几秒黑蒙。

耳畔的微风刹那停止,虫鸣的分贝无限放大。

然后我开始后悔:我真是洗澡那会儿脑子进了水才掺合进他们的这个混账计划!

“你可别打小报告!”似乎看出了我的动摇,十亿飞跳到我跟前,再一次叮嘱我。

“废话。”我还没傻到出卖自己。

他俩点点头,合力把梯子挪靠于天井外的墙面上,哧溜溜飞速向下爬。

我是最后一个。十亿飞见我慢慢吞吞,一手稳住梯子,另一手伸得直直的,待够到我的衣襟,便急促用力一把将我给拽了下去。

踉跄落地,脚跟发麻。

“有没有良心啊你?”我边骂边随着两团黑影往小区外撒腿狂奔。

奔到一半,我突然刹住脚步,叫起来:“梯子!过河忘了拆桥!”

他们全然没有理我,回答的声音十分飘渺:“管他呢!包夜包夜!争分夺秒!”

画面定格。

瞧见了没?前方约一百米处,有两个丧心病狂上演着夜奔桥段的小男生,其中一个就是我的同桌。

不是发型像劳改犯的那个,是旁边的,矮个,卷毛。

石贻斐坐到蒜斜前方的位置上没超过五分钟,便被她嘲笑了一番。

“好一个不幸的名字。”蒜夸张地叹了口气。

石贻斐纹丝不动,后脑勺招待。

“居然叫十亿飞!”蒜再次夸张地叹了口气,“你爸妈是有多不想让你发财……”

他如密室机关口通常杵着的石佛像一般缓缓转过身子,我忙不迭地替他的行动配上“咯咯咯”的音,影视剧里常会听到的,表石像年久未动缺乏润滑。

“你在看《倚天屠龙记》?”我无视掉他额上的黑线,目光被他手中的书吸引住,继而抢了过来翻看。

“哈喽,十亿飞同学。”蒜明晃晃地露出八颗大牙,火上浇油。

我确定,若不是我夺了他的书,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书砸到蒜脸上。

姜左看右看,忽然发现了新大陆:“你们两个是兄妹吧?你看,都是黑皮、矮个、自然卷哝。”

蒜端详了一阵,认同了他来自同一阵营的身份,向我们炫耀道:“我们都是自然卷哦!你们知道不?自然卷的娃都特聪明。”

十亿飞瞥了一眼蒜摸底考的卷面成绩,鄙夷地转回身。

“那是说男生。自然卷的女生都特笨。”某人烙下一句。

我顿觉手中一空,反应过来,蒜果断地将《倚天屠龙记》甩上了他的脑门。

每个人的学习生涯中,或多或少都会遇上那么几个所谓“天才”。他们成绩好,体育棒,人缘广,不补课,不做辅导书,上课睡觉,下课玩得稀里哗啦,照样轻松拿好分数。

我的同桌石贻斐就是这类令人咬牙切齿的存在。

成绩优异的男生比女生少,物以稀为贵。我一直觉得各位老师们看他的眼神,无时无刻不熠熠生辉,爱他爱到只差调包为自家儿子的程度。

可悲的是,我是他的同桌。我们坐在一起就是活生生的“绿叶配红花”,只不过我是绿叶,他是红花。

更可悲的是,这家伙从不认真听讲,上课就摆出一副伏倒的架势,额头磕在课桌边缘,桌肚里摊着各种杂书。

上天如此不公。

我恶狠狠地瞅着弓着背光明正大看武侠的他。他感受到了杀气,不削地哼声:“干嘛?”

“不干嘛,”我立马扯开谄媚的笑脸,“想提醒你,小心颈椎……”

大小考试均不混排座位,只是将相邻的课桌分开一些,只消微微倾斜躯干,便能瞄到他接近标准答案的笔迹。

这才是最可悲的事啊!

“期末考要不要我‘照顾’?”他明知故问。

“嘿嘿嘿……”

“那就乖乖听我吩咐吧。”

于是,出现了开头那一幕。

十亿飞最近的作息很诡异:晚饭前做完作业,七点睡觉,凌晨起床,网吧包夜,然后上学,上课梦游……

他是机关子女,父母的工作生活较规律,因儿子历来不让他们操心,便听之任之。

可大晚上不睡觉泡网吧打游戏这种事再开明的父母也接受不了,所以半夜不能走门,得翻阳台,我奉命协助孔寅杉助他逃遁……

烟雾缭绕的网吧,昏天黑地的光线,满屏的坦克大军,打了鸡血的少年们。

“什么游戏?”我好奇。

“红警。”

“讲什么的?”

“对打。”

“怎么玩呢?”

“对打。”

“……”

孔寅杉头凑过来:“研究过了没?德国的单管坦克和苏联的双管坦克哪个性价比更高?”

“单管便宜,机动性高,但只有一炮,双管贵,机动性低,但一次可以打两炮。”他答着,边操控电脑边唤上孔寅杉,“叫隔壁班的,二对二。”

一旁观战了半晌,我实在没发觉哪里好玩了。幸好带了随身听,随便调了个频率,里头正在播《子夜书社》。

叶沙的声音舒服动听,她正品读着毛姆的《人性的枷锁》,有些深奥,不过伴我入睡正好。

两天之后,东窗事发。倚在一楼人家墙外的梯子成了最佳罪证。

我无力瞪他们:“所以过河一定要拆桥嘛!”

班主任大发雷霆,传唤齐了三家家长,恨不得将我们关进笼子里拉去游街。

“都六月十号了啊六月十号,你们知道六月十号代表着什么吗!”班主任在咆哮。

十亿飞继续满不在乎:“明天世界杯开幕。”

班主任一楞,口气缓和了些:“石贻斐啊,你说你看看球赛么也就算了,整夜打游戏不是浪费时间么……”

“没啊老师,我觉得很充实。先打两小时红警,中场休息一小时,来盘蛋炒饭,再打两小时仙剑95,一夜下来,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光阴似箭、挥金如土。”

“……”班主任有如被异物堵住了咽喉,怔怔然瞅着我那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同桌良久,抬手指了指我,惋惜道:“把你和郁丛放在一桌,她成绩没见长进,你倒被她同化成异类了。”

干我屁事!我愤愤不平。

好学生的特权吾等普通人自然羡慕不来。

班主任用两分钟时间教育完了十亿飞,笑容满面地目送他离开办公室,接着用五分钟教育完了期中考试全班第12名的孔寅杉,最后面无表情地转向我。

“我已经没什么想跟你说的了,叫你爸妈来吧。”

夏初的夕阳大方地绽放着余光,可直到它安全归家,我的父母仍旧没能赶来。

老爸致电表述歉意:“下不了手术台,实在抱歉。”

老妈随后也打来电话:“医院年中总结大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对不起。”

心中大石头落地,我愉快地朝等我的蒜和姜手舞足蹈。

看来家长忙到连烧竹笋烤肉的空档都没有,有时也不失值得庆贺。

我就此金盆洗手,有人却依然屡教不改。

十亿飞拿世界杯当“戒毒”,之后又名正言顺彻底疯狂了一个暑假,初一摸底考试前再次蠢蠢欲动。

“摸底考要不要我‘照顾’啊?”他打到我家座机。

“谢谢,不用。”被我一口拒绝。

据姜那儿得到的小道而可靠消息,从此次摸底考开始我校将全面进行按年级排名重分座位政策。他,从此失去了使唤我的最大本钱,哈哈哈。

我自身难保还不忘抓住机会渡他回正道:“你也别包夜了,真不知道红警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啊……”

“错,现在玩星际。”

“星际?说什么的?”

“对打。”

“怎么玩呢?”

“对打。”

“……”

我“砰”地一下挂断电话——班主任还说我同化他?!他还需要我去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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