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如果你属于我(1 / 1)
天刚蒙蒙亮,冥婆婆便像往常那样来到了厨房,开始了每天惯例的工作。先是变身为妖形八爪草,稍稍活动一下筋骨,然后便对八条触手一一发号施令,有条不紊地做起了早餐。
对服侍了好几代住持的冥婆婆来说,这些工作已经变得和呼吸一样自然,绝对不可能会出差错。然而这一天,其中一条被派去少爷房间送早茶的触手小红,却在中途就返回至厨房,冥婆婆见了不悦地板起脸。
“发生什么事了,小红?”
触手小红放下托盘,指了指门外。
冥婆婆变为人形推门而出,一个意想不到的景象令她大吃一惊。
“大持盂!冬雪大人!你们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她急忙走向前,从妃的背上接下已经昏迷的冬雪,和妃两人合力把他抬进妃的房间,安置在床上。
“真不好意思呢,冥婆婆,这件事我不想把神银也扯进来,所以能不能麻烦你替我保守秘密?”
“安心吧,不用你说我也会保护小少爷的,我这就去把鸦狐叫来。”冥婆婆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把重新洗干净的毛巾递给妃,“真是的,冬雪大人怎么会伤成这样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妃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冬雪。自从失去意识后,他就无法再保持妖形,一路把他背回来确实花了她不少工夫,不过幸好,他还活着……
妃打开衣橱,取出一套干净的浴衣,刚脱下满是淤泥的脏衣服,想要稍微擦一擦身,只听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一只橘红色的小妖怪哭哭啼啼闯进来。
“小姐!呜呜……小……小……咦?!”
哭得红肿的眼睛顿时瞪成铜铃状,口水代替眼泪顺着下巴淌了下来。
“鸦狐……没人教过你进屋之前要先敲门吗?”
妃瞬间切换成女王模式,一手用衣服遮住胸部,另一手揪住鸦狐的脖子,两眼发出绿色的凶光。
“哇,对不起,小的出去再重来一次!”
等了足足十分钟,听到妃发出已经换好衣服的提示,鸦狐才擦干口水,笑眯眯地走进来。
“小姐,你现在还没有变成妖怪,这就证明你还没跟洵大人结婚吧?哎呀,真是太好了,这样就代表我还有机会跟随在小姐身边服侍你啰?”
“先不要提那些,鸦狐,我问你,你知道大叔现在在哪里吗?”
“这个,小的不知啊。”鸦狐诧异地反问,“洵大人难道没有和小姐在一起吗?”
妃摇摇头,捏着下巴沉默了一阵,接着对鸦狐正色道:“鸦狐,你是我的头号家臣没错吧?”
“是!”
“那么,现在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我记得你对使用各种熏香十分在行,其中应该有追踪和占卜之类的熏香对吧?不论你用什么方法,我希望你能在半小时内找出大叔的行踪。”
“半小时吗?这恐怕有点困难……”鸦狐眨了眨眼,一时有点犹豫。
“事态紧急,我只能拜托你了,鸦狐。如果干得好的话,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任何条件都可以哦。”妃故意语带暧昧地补充了一句。
鸦狐的头顶霎时喷出好几公尺火焰,四只爪子同时握紧:“包、包在小的身上!请小姐放一百二十个心,小的一定尽力而为!”
“嗯,那就先谢谢你了。”
趁鸦狐在院子里忙碌的空档,妃取出装着殛妖水的银盒子,盯着正中间的那个“殛”字发呆。
按照冬雪的说法,风狂骨以及其手下的妖怪们之所以对她纠缠不休,是因为想得到殛妖水的力量,而殛妖水又只听从她一个人的命令,只要控制了她,就等于控制了殛妖水,这才是风狂骨的真实目的。
最早在海底的水晶宫,以及后来在风茄复活白枫的时候,殛妖水曾经两次进入她的身体,并实现了她内心的愿望,这一切都被风狂骨看在眼里,或许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在为今天做准备了。
而上一次在石蝶山鼬鼠妖族的地下花园里,风狂骨故意用妖刀恋无木刺探她的实力,想看看殛妖水究竟可以为她做到何种地步,不料却半路杀出程咬金,由冬雪代替她承受了那一刀,让风狂骨着实扫兴了一把。不过她后来的反击也证明了,殛妖水并没有残留在她体内,单独一人时的她根本不足为惧。
这样一来,只要分别把她和殛妖水搞到手,再通过她来控制殛妖水,世间就再也没有风狂骨做不到的事了。
以上观点均属于冬雪的推测,他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是妃拥有这种能力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那么她这个人类为什么会有这种力量呢?
冬雪的解释是:殛妖水的前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母亲──前皇妃阿桥五五子。在五五子被妖皇放逐之后,殛妖水曾经在妖界引发了一次非常可怕的大灾变,皇宫、御审殿以及其他被波及的机构虽然勉强抵制住了它的妖力,但仍然损失惨重。为了避免整个妖界受到进一步损害,当时便由身为御审殿殿主的洵大人将失控状态的殛妖水封印在银盒子里,并在和妖皇子商议之后,把殛妖水的下落当作一级机密严密封锁起来。事隔多年,当殛妖水再次苏醒之时,见到了和前主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类少女妃,于是便自然而然把她当作了主人,听从于她的命令。
只是这当中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为什么风狂骨也能够操纵殛妖水,这一点冬雪也没找出合理的解释。
妃把银盒子重新收进口袋,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殛妖水的主人吗?听起来这种能力好像很了不起,不过她却如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葵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想把她带到皇宫去的呢?抑或是,他想和风狂骨联合起来达成某种目的?他的目的是想依靠殛妖水的力量恢复自由吗?如果是的话,那他根本不需要和风狂骨联手,只要他坦白说出来,她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助他的啊!
闭上眼睛,妃疲倦地把脸埋在胳膊里,心中没来由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
大叔……这种时候,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在我拒绝变成妖怪之后,你就不辞而别了呢?
“哇──”
一声惨叫从院子里响起,把妃惊得从地板上弹起来。
这个声音是……鸦狐?不好!
她迅速拉开纸门,光着脚冲下台阶,边跑边叫:“鸦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声音突然中断,她停下脚步,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风狂骨阴森森地站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一缕黎明的曙光透过树枝缝隙洒在他僵硬的脸上。在他的手中,提着一只圆滚滚的橘红色小狐狸,正徒劳地扑扇着翅膀拼命挣扎,身下各种香线和香炉散落一地。
“小姐!小姐!”
“风狂骨!”妃面色铁青地叫道,“把鸦狐还给我,这件事和它没有关系!”
“哦?”风狂骨颇有兴致地琢磨妃所说的话,“这件事和它没有关系?听你的口气,好像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
“好像两个字太多余了,我就是已经看穿了你的目的!”
“是吗?咔咔!也好,这样一来,谈起话来就容易多了。”
风狂骨的手指一松,鸦狐顿时从魔爪中挣脱,连滚带爬地扑进妃怀里,抱着她瑟瑟发抖。
妃拍拍鸦狐的头安慰他,一边把手伸进口袋,等待风狂骨的下一步行动。
她知道,现在的形势很不妙,还没来得及找到大叔,冬雪又已经进入弥留状态,冥婆婆年事已高不算战力,唯一一个勉强还有点指望的鸦狐,又畏畏缩缩根本不够看……难道,她只能再次依靠殛妖水的力量了吗?但是刚才杀死那个妖怪只是侥幸,她根本不清楚控制它的方法啊。
“首先恭喜你,小野猫,你的力量好像已经成熟了哟。”
“……”原来他已听说了那件事。
“游戏已经玩累了吧?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什么交易?”
风狂骨手指一伸,指向半开着的纸门,纸门背后躺着失去意识的冬雪。妃看了看冬雪,又转向风狂骨,一时猜不出他在打什么主意。
“我想以冬雪的性命为条件,和你交换一样东西。”
“冬雪?”
“没错,妖刀恋无木所造成的伤口,普通医术是治不好的,因为初代妖皇以自己的血对妖刀下了诅咒,凡是被它砍中的伤口永远不会愈合,伤者会饱受痛苦直到全身的血流干而死。”
“血流干而死……”妃变了变脸色,“难道你能解开诅咒?”
风狂骨静了静,突然发出诡异的笑声。
“是的,我可以。”
这下轮到妃安静下来了。沉默了一会儿,她仿佛下定决心般抬头直视风狂骨。
“解开诅咒的代价,就是要我跟你走对不对?”
“正是如此。”
“好吧,我答应,不过你必须先证明给我看。”妃说,“先让冬雪的伤口愈合,证明你确实有能力解开诅咒,这样我才能相信你。”
“啧啧,这样可不行唷,小野猫,居然提出这么不公平的条件,你认为我有这么蠢吗?”
“公不公平你自己心里清楚!”妃冷哼,缓缓将殛妖水举到风狂骨面前,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贪婪的神色,“反正就算没有这个交易,我仍然会落入你手中,但我会不会乖乖听你的命令操纵殛妖水,那就不得而知了。与其逼我太紧以至于做出过激的行为,还不如利用约定来束缚我,这一点,提出这个交易的你应该早就心里有数吧?”
“……很不错的推论,小野猫,我对你刮目相看了。”风狂骨点头深表赞赏,一边向房间里走去,“好吧,我答应你。”
真、真的答应了?妃一时有些不敢置信,不过脸上却不动声色,仍是抿着嘴一副高傲架势。
由于冬雪的伤口在下腹部,妃不便亲自确认,于是她小声跟鸦狐商量,要他跟去查看冬雪的伤势。
“听着,万一风狂骨耍什么手段的话,就对着他的眼睛撒最具刺激性的粉末,或者让他吸入迷幻香,催眠香之类……怎样都行,反正用最下流的招式伺候他就是了!”
“最下流吗?小姐,这个怎么样?可以让男人失去男性尊严的XX香。”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不够吗?那么换这个,令男人改变性取向的XX香……”
“够了!快去吧!”
妃磨了磨牙,把完全曲解她意思的鸦狐揉成一个球,用力丢进房间,然后双手环胸,忐忑不安地等候在门口。
虽然叫鸦狐去监视,但其实她并不担心风狂骨会对冬雪不利,一来他还没有取得她的信任,二来在殛妖水的威胁下,他也没有那么多筹码敢在这种时候赌,在没有达成协议之前就撕破脸皮是很不明智的做法,风狂骨绝对不会笨到这种程度。
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风狂骨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要殛妖水的力量,到底要干什么呢?大叔的失踪会不会也跟他有关呢?
算了,反正无论是什么,她都绝不会让风狂骨如愿以偿的。暗自在心里下了这个决定,妃牢牢把殛妖水抱在怀里。
没过多久,风狂骨哗啦一声拉开纸门,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妃先仔细观察了冬雪的模样,发现他呼吸平稳,额头不再冒虚汗,表情也柔和许多,接着又用询问的目光向鸦狐使了个眼色,在得到“伤口的确愈合了”的肯定回答之后,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一转身,风狂骨已打开一个结界之门,正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等待她确认完毕。
“怎样?现在可以履行你的承诺,跟我去妖界皇宫了吗?小野猫。”
妃点点头,看着结界门内深邃的、一望无际的黑色虚空。这样也好,既然已注定摆脱不了和妖界的纠缠,那就干脆来决一胜负吧!
来吧,风狂骨!
当妃对他怒目而视,一脚踏进结界门的时候,风狂骨捂着嘴角疯狂地大笑起来,明明是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他却多此一举地企图遮掩,越发显得诡异。
远远地,一只体型硕大的狮子疾奔而至,口中焦急地大吼:
“等等!妃,这家伙并不是真正的风狂骨,别进去!”
妃心口一震,惊讶地回头。
“大叔?!不是风狂骨……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当她惊觉不妙,再想要退出结界门时,已经来不及了。突然有股强大的力量将“她”从“她的身体”里拉了出来,并吸入结界门,然后“她”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结界门迅速缩小、扭曲、变成一条细缝,最后在抱住“她的身体”的大叔眼前关闭了。
“可恶!”
大叔气恼的声音,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离“她”的耳畔越来越遥远,最后完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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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结界之门的经历,妃之前也有过两三次,那种力不从心、无法感受到自己肉体存在的感觉其实并不陌生,但是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分离,这还是第一次。
记得她的人偶己女曾经告诉过她,一般情况下,人类是无法进入妖界的,假如非要进入的话,最多也只有灵魂可以做到。
这样说来,假如她的灵魂在妖界出事的话,她在人界的身体就会变成永远不会醒来的“植物人”啰?
啧,真是不吉利的想法。
摇了摇头,妃带着自我厌恶的意识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穿了一套红色与金色相间的奇怪服饰,脖子和耳朵上挂着成串首饰,长裙下连袜子和鞋子也穿得整整齐齐。再看看身下,床和床垫的质地非常柔软,床柱似乎是豪华桃花心木雕刻的,上面还刻了几行看不懂的文字。
妃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茫然地坐起身。
在离床不远、同样也是桃花心木质地的扶手椅上,她原来的那套衣服整齐地叠放在那里,看来是有人替她换下来的。
究竟是谁呢?无论是谁,大概都会令她不愉快吧,但假如是风狂骨的话,她恐怕会恶心到咬舌自尽。
再一次审视这个房间,妃注意到一扇虚掩着的侧门,门的另一头似乎有人影晃动,但却没有传来脚步声,令她稍稍警觉起来。
就在她试图寻找一样武器藏进衣服里时,虚掩的门打开了,葵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看到妃时怔了怔,随后露出淡淡的微笑。
“妃小姐,你醒了。”
“原来是葵……吓我一跳。”
妃重新倒在床上,两手向后支撑着身体,显出放下心来的样子。但不多久,她突然想起她和葵之间还存有一些芥蒂,便又挺起上身,用狐疑的眼神警惕地瞪着他。
这番举动让葵无奈地叹了口气:
“妃小姐,你太多心了,吾绝对没有要伤害你的念头,你大可以不用提防吾。”
妃犹豫了一下,皱眉问:“风狂骨呢?”
“这里是吾的寝宫,和皇族无关的妖怪是进不来的。自风狂骨将你带来妖界之后,吾就将你安置在这间房间里,一直到你醒来,他都不曾靠近过你。”
妃一听眼神黯淡下来,嘴里嘟哝道:“和我做交易的是风狂骨,醒来后见到的却是葵,你们两个果然是一伙的。”
“不……其实……”
“葵为什么会站在风狂骨那一边呢?”
“吾从来没有说过吾站在他那一边,妃小姐,你还是不愿意相信吾吗?”
“是葵自己做出令我怀疑的举动。”
“你指的是赭色鸟居的事吗?吾当时担心由风狂骨统帅的不夜军团会攻击你,出手阻拦只是单纯地想保护你而已……至于吾和风狂骨联手的事,也是出于权宜之计,原谅吾暂时不能将理由告诉你,但请体谅吾的苦衷……”
看着葵期期艾艾解释时的认真模样,妃想起他也是个心思单纯的妖怪,有时甚至会做出如小婴儿般的幼稚反应,这下她也糊涂起来。到底要不要相信他呢?
她换了个话题:“那么殛妖水呢?明明应该是在大叔身上的东西,为什么会跑到你手里?”
葵坦然回答:“因为这是吾和银毛狮子商量后的决定。银毛狮子把它交给吾代为保管……连同妃小姐一起。”
“我和殛妖水一起?”妃困惑地皱眉。
“没错,在银毛狮子重新夺回御审殿的殿主大权之前,吾答应银毛狮子要好好照顾你,并妥善保管殛妖水。”
说到这个,妃更是一头雾水。大叔想要重返御审殿这件事本身就够奇怪了,更别说还瞒着她,在求婚当夜不告而别,甚至就连刚才在结界门关闭之前,他也说了奇怪的话。
说什么风狂骨并不是真正的风狂骨,她完全不明白。不过大叔平安无事,至少证明了葵没有伤害他,大叔应该是以自己的意志离开她的。
思及此,妃抬起头盯着葵面具下的眼睛,喃喃说:“葵,我可以相信你吗?”
“嗯。”
“真的可以吗?”
“嗯。”
“……你就没有更令人放心的说法吗?”
话音刚落,葵就伸出双臂将她搂进怀里,抱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可、可以了!我感受到你的诚意了,放开我吧,我相信你就是了!”
妃哭笑不得地想挣脱出怀抱,葵却似乎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轻轻坐到床沿,把她的脸按进自己怀中,恋恋不舍地拥紧她。
“葵?”
“如果你是属于吾的……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