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五十二章 新生(1 / 1)
时间是生命堆积的城堡,块块砖瓦就如同时光留下的回忆熠熠生辉。时间是岁月种植的树林,片片绿叶就如同点点时光般晶莹剔透。时间令人成长,时间令人成熟,时间令人改变,时间让世人不断接受人生的洗礼,时间凝视与审判着天地万物。
日变成了月,月变成了年。战后的德国被一分为二,联邦政府成立了,经济开始复苏了,马歇尔计划让被战争摧残的欧洲国家重新开始了快速发展。人们的生活慢慢地变好了。再不需要食品供应券,每个人都能吃饱饭。托美国人的手下留情,联邦德国靠着战后为数不多的工业基础设施一点点翻身。借助从大洋彼岸飘来的美元,一步步开始了经济独立。二战结束后的第十个年头,也就是1955年,联邦德国彻底摆脱了占领国的控制,将外交、军事之类的权利全部收回,真正获得了独立。不仅如此,联邦德国还加入了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完全洗清了战败国的颓废之气。
派普出狱的时候,正是1954年的圣诞节前。这一年他已经快四十岁了。人生最重要的十年在监狱中虚度。他要面对的,是一个他已经远离很久很久的文明社会。他需要时间重新理解和适应这个社会,而这个社会也需要时间来重新宽恕和接纳这个背负着罪名的前党卫军上校。
派普很幸运,虽然他的祖国曾抛弃了他,但他的许多朋友并没有忘记他。战后,大多数德国老兵都开始了新的生活,不少成功脱罪的武装党卫军的高级官员利用自己的关系网走入战后振兴德国的商业世界,有人甚至做到高级管理职位。这些人时刻惦记着战友的命运,并通过各种方式去帮助他们。甫一出狱,就有人向派普递来了橄榄枝。派普的聪明才智和管理能力是许多公司非常需要的。
1955年的新年过后,派普选择加入了保时捷公司。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他便升任了销售部门经理,而且成绩斐然。他有了不错的收入,可以承担起支撑家庭的重担了。虽然由于多年的分离,使他和孩子们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完全接受对方。但值得高兴的是,派普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孩子们与他逐渐亲近起来。他的妻子和从前一样贤惠能干,他的家庭生活步入了正轨。派普对目前的生活表示满意,他感恩于上天还能给他第二次机会,他万分感谢艾尔维特少校多年来为了他和其他战俘们所作出的全部努力。他和艾尔维特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鉴于他还在假释期,连走出自己生活的城市斯图加特都需要向警局提出申请。更不必说获得美国签证。他在信中盛情邀请艾尔维特来斯图加特,他一定会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他。艾尔维特告诉派普,如果有时间,他一定会来斯图加特,并开玩笑说让派普用一辆保时捷去接他。
对家人来说,噩梦已经结束。今后的日子,只会充满幸福和欢愉。但对派普来说,残酷惨烈地战争经历和多年的牢狱生涯给他留下了永远不可磨灭的印记。他经常在夜晚惊醒,他总是在梦里见到他牺牲的同袍,看到他们向他微笑。他恍然间会觉得自己还和他们在冰天雪地的东线战场共饮一瓶伏特加,他最好的朋友用口琴吹奏着动人的旋律,在静谧地夜空中悠扬。他总是在梦中回到达豪的审讯室,在那里,他的尊严被踩在脚下,他被美国人殴打、羞辱,他被迫承认着不属于自己的罪行。一个战犯坐在孤独的囚室里,一个又一个生日和圣诞节在监狱中溜走。他的青春岁月,被莫须有的罪名消磨殆尽。
总有一个,有时会是两个身影出现于梦境的最深处。她从未开口说话,只是带着无限温柔的笑意,深情注视着他。有时秋水般的眼眸中会带着几分担忧,几分哀愁。她总是不放心他,总是害怕他得不到幸福。可是伊人已逝,他的幸福又能在哪儿呢?
“约亨,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黑暗中,他的妻子揽住他的肩膀,靠在他肩头轻声安慰道。
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幸福其实就在他的身边。他有深爱自己的妻子,和活泼懂事的孩子们。他有足够的动力去经营幸福的生活。即使他也有足够多的理由对一切都失去信心。他如今所能拥有的一切,是她用生命换来的,是他的妻子用漫长而艰苦的岁月守候而来的。他没有理由不去珍惜。
“别担心我,西吉。我没事。”他柔声说道。
派普的工作很忙,忙到有时会来不及和家人共进晚餐。但只要一有闲暇,他就会尽可能地多陪在家人身边。他亏欠了他们太多,他必须尽力去弥补。
“妈妈,爸爸,我回来了!”这是一个夏日的午后,零零碎碎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花园中的草地上,形成一朵朵光晕。15岁的大女儿埃尔克的高一生涯接近了尾声,再开学的时候,她就要上高二了。派普有时也会感慨岁月的神奇,当年那个在襁褓中咿咿呀呀地粉嫩的小东西,如今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埃尔克的五官与他极为相似,放在女孩子的脸上,显得英气十足。
“埃尔克,你回来了。快来喝点果汁吧。”席格德笑容满面地迎接着自己的大女儿。今天是周末,派普在家休息。埃尔克则与同学们参加社会实践活动去了。儿子海因里希和小女儿西尔克也都跑出去玩了。她和丈夫度过了难得的二人时光。派普从监狱中出来后,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和自闭,这令她十分担心。她一直想办法能让他逐渐开朗起来。
“明天我的同学要来家里做客。”埃尔克一口气灌下了一大杯橙汁,抹了抹嘴对父母说道。
“是哪个同学?我们认识吗?”席格德问道。她很乐意孩子们的同学经常来家里做客,她喜欢年轻人蓬勃的朝气,她希望这种朝气能够感染到派普,让他重拾往日的激情。
“她是这个学期刚从慕尼黑转学过来的。和我是同桌。她人很好,我们成为了好朋友。”埃尔克自然而然地坐在母亲身边,搂着她的胳膊说道,“对了,她叫伊芙琳·奥尔布里希。”
“奥尔布里希?”派普敏感于这个姓氏,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
“嗯,奥尔布里希。”埃尔克点点头,跟着父亲重复了一遍。接着说道,“爸爸,您明天晚上能回家吃晚饭吗?我希望您能见见我的朋友。”埃尔克是个懂事的孩子,她总是想尽各种办法,让父亲更加融入到自己的生活中来。
“我一定按时回来。”派普说道。
奥尔布里希,他莫名地生出了一种感觉,一种会再次见到故人的预感。这种预感促使他必须要亲眼见见这位奥尔布里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