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唐氏遗言（1 / 1）
猎人看到零的手势时才发现情况不对，等注意到狙击手的存在时为时已晚。此时，唐国栋突然明白猎人进来就说拉窗帘所为何事。
“喂！”唐国栋朝猎人喊道。因为紧张，一时间没想到该喊什么，就只是喊出了这一个字。猎人听到唐国栋的喊叫时，唐国栋同时扑了过来，用他衰老的身体硬是推倒了猎人，使他避开了这一枪。
然而，这颗子弹并未因为猎人的闪避而偏离弹道，它依然笔直地向前，在唐国栋后脑勺表皮上拉出了一道线。
唐国栋趴在地上捂着脑袋疼得龇牙咧嘴，而猎人倒地后左肘撑地，右手抽枪，立刻做出还击准备。玻璃被子弹打穿后布满了裂纹，完全无法给窗外的狙击手提供视野，猎人才敢开始反击。
林静开始并未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唐老师已经趴在地上，于是惊呼着赶紧跑了过去。零从抽屉里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猎人，正欲开枪时却被小洛一棒砸在右手上，把枪打飞；夜魔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翻过办公桌去，一支匕首架上了零的脖子。
零坐在老板椅上，活动不便。他可以抬腿直击夜魔面门，但桌子挡着抽不出来；他可以右手拉着夜魔后颈来个过肩摔，但夜魔是站着的，零的手够不着。
猎人站起来，立刻朝零的双肩双肘各开了一枪。零则咬着牙，忍着痛，一声不吭。
猎人的命被唐家兄弟俩各救了一次。零是花钱买出了猎人的命，而唐国栋则是通过医术以外的手段，献身救人。实话说，猎人对唐国栋更加的感激。
“打死我啊，我等了好久了。”零说道。
“你还不能死太早。有些事要问呢。”猎人答。
“你没看过电视上演的吗？废话多的人会死的。”零笑道。
“有道理。师傅，废他的手脚。”猎人说完，夜魔的刀子立刻游走挑断了两只手腕内侧四条大筋；又拉倒了零的座椅，左右开弓削断了两只脚腕前后四条大筋。零疼得脸上青筋暴起，依然强忍着不吭声。
“你就是废话太多，你要不提醒我还真忘了。”猎人边和林静扶起唐国栋，边说道。林静查看了唐国栋的状况，伤势较轻，并无大碍。
零被废了手脚，动弹不得。夜魔把他拖出来，让他靠在桌子腿上，面朝着大家。
被挑断了筋的感受很不好。顺着肌腱一直到前臂小腿中部的骨骼上，全都火辣辣地疼，疼得让人抽筋——尽管筋都被挑断了。疼痛其实还不算什么，前臂和小腿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没有了负重，手脚完全不听使唤。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连挣扎都无法挣扎才真正地让人觉得绝望。
零抬头看着在场那五人，料想今日铁定是要死于这五人之手了。“你为什么不在你的办公室里多安排几个人呢？那样的话或许还没有这么惨。”猎人问道。
“既然不是你们的对手，安排了也没用。何必平添伤亡呢。”零答道。
“所以就你自己在这里？大翼呢？”
“撵回家了。留他也没用，杀他也没意义，自生自灭去吧。”零在最后将死之时，却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对生命的重视。他知道今日会死，干脆连大翼都赶走，让更多追随他的人逃走。
“那么，”唐国栋坐到零的面前，“现在是不是有时间向我解释一下了？”
零望着唐国栋，吞了一口口水。他不急不慢，说起了当年的那些事：
当时零的心性还是很不服输的。他手下养了这么一大群杀手，其中更是不乏夜魔闪光之辈。这些人以前都是重犯，难保他们能忠心耿耿，于是零编制了一支s规格小队。但这还是别人的武力被自己拿来加以利用，长期以往导致外强中干还是很危险的。
零于是想到了创立三委，以此增强科技力量来增强自己的实力。实力强，才能压得住他们。而Dr.Why，也就是当时的林静，研制的G－0000无疑是最究级的强化自我的方式。
零希望能尽快获得这种东西，尤其是最强变异体G－9999，据说还能保持宿主的自我意识，这真是极好的。这危险而又诱人的力量在自己的眼前徘徊良久，而他则在是否接受它的两面上徘徊良久。
虽然按理说这份力量已经板上钉钉，是归零所有的。但零怕夜长梦多，因而一遍一遍地催促Dr.Why，也因此在这两人之间产生了矛盾。催促得越来越多，两人心里也都产生了些许不安，之后甚至演变为了所谓的“叛离佣兵所”。
零讲述完，唐国栋轻轻摇头，默默地说：“疯了。你真是疯了。”
猎人则是“哼”地冷笑一声。“你本是个很好的长官，赏罚分明。”猎人说，“假如你没有闹这一出，让我知道跟你混很安稳，我肯定就乖乖地留下了。”
零肯定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冲动，让他最看好的一个小伙子从一开始就和他不一心。林静也没想到，如今猎人带着自己站在这里的根本原因其实在于自己；小洛也是第一次知晓猎人这些年的莫名不安的来源。
“唉，你要是留下多好。”零颓然说道，“我如果某天死去了，我都想好了，整个佣兵所都由你来继承。”
零的话让猎人打了个激灵，这实在很诱人，这么大一块资产外加一个如此安稳的生活状态从天而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但是猎人下意识觉得零说的不是真心话。
“别扯了，让谁继承也轮不到我才是吧？”
“还能让谁继承？佣兵所能人辈出，但能扛起这个大梁的还真是只有你。”零说完，大家都望向了猎人。没错，整个佣兵所里除了零之外，拥有这种领导才能的人便只有猎人了。他会掉兵遣将，又能汇聚人心，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厚颜无耻，是能成大事的人。
但零为何在临死时说了这些话？猎人不禁警觉起来，但并未发现周围的异样。这其实是零给他设下的陷阱，是零临死前留下的诅咒。
假如将来猎人的日子一帆风顺还好，若是一直承受打击，某日想起零曾打算死后留给他这一大笔遗产，他却因为周围人的原因而与之失之交臂，过上了贫困辛苦的日子——设想一下，换作你该多么难受？加上猎人的强硬个性与沾满血的双手，还不要自相残杀起来？
猎人并没有显露出什么神色的变化。他看向了唐国栋，唐国栋从刚才开始就在喃喃自语。“唐老师？”
唐国栋并没有理会猎人，而是直接抓起了零的领子，愤怒且惋惜地喊道：“那种东西真的有必要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Dr.Why对于这东西的不稳定性还来问过我，连我都无法对它进行改性或预测。你既然有疑虑为什么不来寻求我的帮助？你还当我是你的家人吗！”
零此时却变得傲慢了许多。他说：“反正是随机的变种，没准我的运气好呢？能不能先放开我，喘不过气了。”
零说着，竟然伸手过来，硬是把唐国栋的双手拿开了！就在猎人问话时，零身上的伤居然恢复了！
原来，在九年前时零就保留了一支G－0000的注射针，一直冷藏至今。就在零察觉到猎人要进入前，他将病毒注射进了体内。现在拜这病毒所赐，他的愈合能力非常强，被切断的肌腱和双臂的枪伤现在都已经恢复了。
“看来我的运气不错喔！我这不是就还保有自我的意识吗？”零活动了一下肩膀，说道。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夜魔，阴沉一笑，一拳向夜魔的脸上摆去。
“不对吧。你要是死过一次，变成活死人后还能有你自己的自我意识的话，才能算数的。”猎人说。零的拳头被夜魔稳稳当当地挡了下来，看起来并不费劲。零的心里也是一惊，说来自己的体格身板也没有什么明显变化。难道病毒并没有增强自己的力量？
病毒在零的体内的变种应当编为G－9190——特点是可以保留宿主意识，破坏难度很低，再生能力极高，无肌肉强化。也就是零的愈合能力变高了，除此以外基本没有变化。
夜魔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抓着零的拳头，用一号刀把他的整个前臂带肘关节卸了下来，随后一脚放倒——一号刀是比标准匕首更短的刀，带一个弯钩，专门剔骨削肉。
卸掉了一只手臂，可无法因为自身愈合能力强而恢复。零更是没有忍住，痛得低吼了一声，而唐国栋只是看到这画面就疼得打了个哆嗦。
“嘁，运气真差。”零大喘气，说道。唐国栋则是向猎人求情：“别再折磨他了。如果实在不肯放过他，就请给他个痛快吧！求你了！”
猎人实在受不起唐国栋的这种俯身的请求。“我会给他痛快的，放心吧。”猎人说道。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关于韩朔佑，你都查到了什么？”猎人问。
“他不是死了吗？不过关于他的信息倒是该告诉你一些。”零答道。猎人不等他说完，便抢话说道：“你应该是知道他身上有第二心脏的，是不是？”
“你是说……”“还活得自在呢。”猎人点头。“最近有两个大单，都是他下的，就是为了搞你。”
零听了，气得咬牙切齿。“听着，猎人，我今天在这里无论怎样我都不在乎了，韩朔佑这个人你绝对不能放过！你一定记住！”
猎人听到这话，和韩朔佑所言如出一辙。唐国栋说的没错，果然韩朔佑是做过什么了。“我的抽屉里有一张光碟，本来以为都没有用了。你把它拿去，上面记载了韩朔佑的罪行及其他相关详细资料。你看过就明白了，他才是最该死的人，是比我更要该死的人！”
猎人有些惊讶于零的激动，如同回光返照一般。“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不喜欢被蒙在鼓里，这是你的个性。另外，你有这个义务接受！就算你不替我报仇，你也有义务将这份信息公之于众！”零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怒，额头上都青筋暴起，形象鲜明。
猎人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了。韩朔佑说只是个人恩怨，但从零的口中说出却成了有义务向韩报复。
“知道了，有空我会看的。”猎人说罢，抬手就一枪，正中零的眉心。这实在是简单地超乎大家的想象。零是佣兵所的boss，居然没有分毫伤亡就结束了。
“好了，耽误大家这么长时间。再多等我一小会儿，我收拾一下战利品。”猎人说着，翻出了光碟，又打开了零的电脑。“师傅，你的银行卡号。”
夜魔的账户是他们现在唯一的金库了。夜魔走过来，与猎人一起操作。
“你知道密码么？”
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问话。猎人回过头来，却看见零正躺在地上，双眼看向头顶，用他剩下的那只右手揉着自己的额头枪伤处。
虽然知道病毒有极强的治愈能力，但是依照常理的话，感染者被破坏大脑就可以治服了。猎人一枪正中零的眉心，但零还是“诈尸”了，而且真的还保有自我意识。
“真死不了哇？Dr.Why真是天才！”零歪歪扭扭爬起来，手里攥着不知什么时候找回的先前被小洛打飞的枪。
零的枪指着猎人，他威胁道：“再问你一遍你干不干？！不****就打死你们，换我亲自来。”零指的是报复韩朔佑的事情。
“如果我干呢？”“那自然最好。就当是我发布给你的最后一个任务，奖金是我账目上所有的钱。”零顿了顿，重新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继续说：“我不求多活，真的，我今天认栽了。但你们总得让我能瞑目吧？”
对话已经越来越奇怪了。从最开始针尖对麦芒般的对峙，不知何时变成了零认输一心求死。讽刺的是他现在还死不了，死不了依然一心求死。
猎人也意识到了这点，应该是得知了韩朔佑还活着的缘故，想要以自己的死作为给猎人的报酬，换猎人杀掉韩朔佑。可以说，零算是个精明的商人了，最后本该是白白交出去的自己的命竟又被硬生生变成了交易用的筹码。
猎人笑了。“死都死不了还瞑目？”
零答：“只要你能保证韩朔佑的死，我可以交出自己的命。”零说着，把枪口转向了自己的太阳穴。
大家都面面相觑：韩朔佑真的值得这个高傲的大商人、杀手头子牺牲自己？唐国栋更是看不下去了，默默地背过身去。
猎人给了夜魔一个眼色，随后向零招手，“我向你保证就是了，但你总得先给我输密码吧？”
零听了，觉得有理。便放下了枪，朝他们走来，在他们面前俯身输入了密码：112358。
零刚把回车键敲下去，猎人就立刻向夜魔点头示意。夜魔藏在背后的左手刀早就准备已久，接到猎人的暗号便随着夜魔的左手稳稳划过，切掉了零的脑袋。
夜魔切的很整齐，肩膀上一样平，脖子部分完全留在了头那边。鲜血喷涌而出，喷溅得显示屏上一层鲜红；头颅砸在了键盘上，又摔落到了地上。
零的身体立刻就不会动了。猎人弯腰拾起零的头颅，还会动，嘴巴还一开一合，眼珠还能转。猎人把耳朵凑上零的嘴边，戏谑地问：“什么？我听不清。”
说罢，又把他的头拿开，笑着说：“哦，对了。没有肺你怎么说出声呢？行了，有点死人样子吧，你就休息一会儿。”
猎人和夜魔都是追求十拿十稳的人，让别人做的事情总不如自己亲手来的放心满意。猎人把零的双眼合上，夹在腋下。刚刚自言自语那会儿，零的头颅就已经不流血了。
“唐老师，我不知道你看到我们杀了你弟兄，现在是什么心情。但我发自内心尊重你，真的。可以邀请你和我们回去吃午饭吗？”猎人在邀请唐国栋加入。
唐国栋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向猎人伸出双手：“可以把他的脑袋给我吗？”
猎人犹豫再三，他怕这个神医不知什么时候把零又给弄活了。但是考虑到唐国栋是个善良的人，他应当不会这么做——毕竟零这辈子受的苦太多了，死亡就是最好的归宿。
猎人恭敬地把头献上。唐国栋把头抱在怀里，低着头泪流不止，不发一声。但是这诡异的一幕却让在场其他人感到浑身难受，尤其是小洛。
半晌，他拉过猎人和夜魔，对他们说道：“你们无论是谁，希望将来能好好照顾好我的女儿。我想我还是应该和我的兄弟在一起。猎人，谢谢你的好意。这一餐，我是吃不到了。”
猎人点头默许，深表遗憾。而夜魔则追问道：“您女儿是？”
唐国栋想想，回答：“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唉，我实在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我不敢让她知道，所以一直瞒着她。”唐国栋年轻时精力旺盛，利欲熏心，曾因为一时冲动，竟丧心病狂地将刚产下双胞胎不足半年的妻子拿去做了人体实验。等反应过来时，妻子已被亲手肢解了。他一直为此事而后悔，无言面对自己的两个女儿。
唐国栋此时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的女儿叫唐娜娜。别告诉她。”
夜魔听了，惊得瞪大了双眼，大张着嘴巴，头发都竖起几根。唐国栋并不理会，只是转身离开。
“老师，你去哪？”林静问。
“我要回去了。过几日，记得去找我一趟。”唐国栋看起来老多了，完全没了最开始猎人见到他时那种儒雅的气质和绅士的风度，就是个风烛残年的糟老头子。
猎人走上前去要扶着他，唐国栋却摆摆手，示意不用。“我们送送你吧，反正车就在楼下。”
“不。让我们弟兄俩单独待会儿吧。”唐国栋再次拒绝了猎人的好意，带着零的头颅静静离开了。
（第三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