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古画（1）（1 / 1）
古老的暗室，空气里散发出沉寂的气息。一人沿着长长的台阶缓缓走下，外面的光线汇聚成薄薄的一道淡白，仿似牵引一般伸向前方。
抚摸着墙壁上生动丰满的画作，笑意勾在唇角，来人发出一声喟叹：“很快就可以让你们都出去晒晒太阳了。”低沉喑哑的嗓音，带着隐隐的兴奋。
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他的思绪。眉头一皱，他迅速退出暗室，手掌在一旁的书架上按了一下，眼前的门很快合上，恢复成原先的墙壁，看不出丝毫痕迹。
书房里站着一人，颀长的身形沐浴在中午的日光中，周身蕴着温润的气泽。听见身后的响动，眸光微抬，潋滟波光一瞬掩在眼底，语声虽温和，却分明带着几分薄怒：“我们的交易不包括她。”
“呵呵，这话可不大对呢，当初我能守着这些东西，自然也有办法把它们送出去，只不过……”身后的人诡谲一笑，好像已经窥见了让他得意的事情，“有希望总比玉石俱焚来得强，对吧？”
没人回话，许久，安静的书房内，静静地响起一声温和的警告：“适可而止。”
身后的人脸色一僵，危险地眯起眼：“还轮不到你来命令我！”
男子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眉眼间有一丝嘲讽一闪而逝：“怎么？盘缩如鼠了这么些年，还没学乖吗？”
“你！”气氛一瞬变得低沉，彼此间暗涌的冷意将这冬日里的一点温度尽数吞没。
“有约，失陪了。”男子没有理会对方喷薄而出的愤怒，转身准备离开。
“相比而言，邵昕会比那个女人更适合你。”
脚步未停，带着深意的提醒便被远远抛在身后。
徒留印染了半边地板的日光拉长了房内人的身影，拳头握紧时青筋根根凸起，淹没在阴影下的侧脸，狰狞可怖。
浮橙刚把手上的工作做完，就被通知来五楼的会议室。推开门，在看清里面的某个人时，放在门把上的手滞了滞，又触电般缩回。
“小橙来了啊！”总监笑着走过来，一把将她拉进门来，俯过来小声说，“这些都是总部的上层领导，不过，没想到连乔先生都会抽空过来呢。”
一边说着一边径直将她带到几个脸上含笑的男女面前：“齐董，韩总，陈特助，乔先生，这就是我们分公司今年的主力战将，陆浮橙。”又生怕浮橙会临时逃跑似的，使劲地拽着她的手，“小橙啊，快和几位打招呼啊。”
乔以航淡淡地看了眼浮橙被抓红的手腕，眉心微蹙，又轻轻笑开：“陆小姐看起来有些紧张？”温润的眸光静静地凝视着她。
体态发福的韩总率先爽朗一笑：“哈哈，傻孩子，这有什么好紧张的？我们不会吃了你的。”一旁的另两位也友好地点点头。
“谢谢各位领导的莅临，叫我小橙就好。”浮橙只是怔愣了几秒，露出从容的微笑，和几位领导陆续握了手，白皙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别都站着啊，来，快坐下聊吧。”看得出来总监和这几位的关系都还算不错，言语之间很是熟稔，端茶的小妹很快送来茶水，几人在长长的会议桌前坐下。
“听说陆小姐现在的职业是插画师？插画的发挥空间可是很有限呢。”韩总笑容亲和。
浮橙点点头：“是的，我目前接的工作大部分是宣传杂志，里面的插图大同小异，发挥空间确实并不大。但是将既定的不同文字内容和主题反映在一幅画作里，对绘画者也是一个不错的试炼。”
“那么陆小姐自己平时会创作吗？”
“闲暇的时候也喜欢画点东西。”
“例如……临摹？”绾着干练发髻的陈特助在一边插话。
“嗯，如果有喜欢的作品，我会试着去临摹。”浮橙说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乔以航。这么多年来，她临摹得最多的，大约就是他的作品了吧。
“那我们就不拐弯抹角了，”陈特助从包里拿出一张扫描图，漂亮的双眼透着锐利，“陆小姐，其实，我们这次来是想和你谈一下古画的事情。”
她低头将那张纸摊开，虽然在笑，却看上去很是严肃：“这是陆小姐的构思图，是吗？”
浮橙抬眼看过去，脸色一白，语调不自觉地上扬：“你们动了我的电脑？！”
虽然她是公司的参赛代表，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就有权力私自窥视她的隐私！尤其是任何和绘画有关的东西！
她觉得心口有隐隐的怒火在上窜，却强制性地压了下去，表情也一并淡了下来，抿唇不语。
一直未说话的齐董突然失笑：“陆小姐的反应有些过激呢。”
他年纪并不大，即使和乔以航坐在一起也并不显得暗淡，一身裁剪得宜的黑色西装衬出成熟意气，是个叫人难以忽视的存在，眼神落在浮橙身上时，好像能穿透她的身体。
浮橙站起身退后半步，敛了全部神色：“有什么话，请各位直说。”
陈特助精明的脸上显出几分诧异，似乎没想到浮橙会这么直接，和其他几人相视一眼，这才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只是怀疑，陆小姐是不是见过那些古画？”
“什么古画？”浮橙因为对方擅自动自己的东西感到不悦，语气微冷，却没有任何隐瞒，“我不知道你们说的古画是指什么，但是这幅画，只是我的临摹，我曾经看过一张相似的照片，觉得不错就拿来摹画了。”
她知道如果不说得更清楚些，今天恐怕没那么容易离开这里，毕竟这些人打着“领导开会，关怀下属”的旗子，更大的可能只是为了探听那所谓的古画的下落。
“但是请不要询问那张照片的来源，我应该还能保留这点隐私权吧？”
她静静地说完，往总监的方向瞥去一眼，心下生寒。原来一开始的热情和劝谏，也逃不过任何势利性质的动机。
也许是浮橙突然坚决的态度让他们有些意外，一时陷入短暂的沉默，唯有乔以航一直笑意未减地坐在一侧，甚至看了几人一眼后，慢慢踱步到窗前，仿似一个局外人。
“小橙啊……”总监显得尴尬，毕竟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让浮橙失望了，轻咳两声，解释道，“我也是无意中发现……所以……”
浮橙没兴趣了解为什么仅仅是一张临摹的草稿，就能请来这么多高层的领导，她垂着眼轻声说：“如果没有其他疑问，我想先出去工作了。”
门关上，女子挺直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几人面面相觑，韩总讪讪地咧咧嘴：“这陆小姐的脾气……还挺烈的啊，呵呵。”
总监擦擦汗，有些害怕地看向笑意不明的齐董，小心应道：“小橙这孩子，是非观太分明，脾气也倔得很，但是天赋真的很高，您看……”
耸耸肩，齐晟英俊的脸上露出饶有兴趣的笑意：“挺有意思的。”
又朝着乔以航挑眉，意有所指：“听说还是乔大师的学妹？”
乔以航抚了一下眉心，不置可否，隔着玻璃看向浮橙的方向，眸光轻柔。
“这件事情，就随她吧。”说完，他也走了出去，丝毫不介意其他人迅速看过来的炽热眼神，直接朝着浮橙的座位走去，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不用在意，好好准备比赛。”
“关于那个什么古画的事，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吗？”浮橙抬眼看他，明眸漾着一丝倔强，像极了从前看见他和其他女生接触时吃味的模样。
乔以航微怔，温和的眸底瞬时掠起万丈波澜，他攫住她的视线：“小橙，你在担心我。”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带着几分霸道的笃定，他的手掌在她柔顺的发顶轻拍，如同每次她犯错时的安慰纵容：“别担心，封御景未必能伤到我。”
“你知道？”她问完就觉得自己真是犯傻，乔以航虽然是个画家，却不代表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尤其是上次在周宅，他亲眼看到她和封御景在一起。
浮橙看紧他，许久，低下头，长睫覆盖住眼里的所有情绪：“我和他……很好。”
想过很多次如果有一天真的逃避不了碰面，她要怎么在他面前从容地谈及另一个男人，一个占据了她两年时光的男人，却原来一旦说出口，一切都显得自然而然。浮橙静静地笑了：“不用照顾我，即使你是这次比赛的评委。”
她知道内定的冠军会是邵昕，乔以航如果想让自己拿冠军势必要和封御景对上。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两人永远不要见面。
乔以航将她的头发轻轻揉乱，又耐心地一点一点理好，丝毫没注意自己这样温柔的举动早就让全办公室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他们身上。
他唇边的笑意未减：“小橙，有些事情，不是不能说，而是还不到时候，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他顿了一下，温润的眸光仿佛要将她融化，“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彼此间共同拥有过的那段时光像是一块温润的宝石，雕琢，打磨，最终化成这样一句谨慎小心的询问。
四周一下子陷入诡异的静谧。两人这样对望着时，门外似乎传来什么声响，浮橙陡然回过神，低下头没做回应。乔以航不疾不徐地说：“这几天我都会在这边，有事可以找我。”
说完，他转身走出门，在其他人各异的眼神中，进了电梯。
中午临下班时，柯青青打来电话，张牙舞爪地威胁：“我可把话说绝了啊，这周末你再敢找各种理由不出来，小心我直接杀到你家绑架你啊！”
浮橙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和同事一起出门吃饭，闻言莞尔：“就非得我出现才行吗？”
她并不喜欢热闹，尤其是那么多人的聚会，偶尔一两次勉强还可以应对，次数多了，她还不如多省点时间睡觉。
“你这不是在怀疑我的忠贞嘛！老娘有多重视你，你这只小白眼狼还能当做看不见啊！少废话！后天晚上我们去你家接你，放心，这次是集体宿营，保证你会喜欢的！哈哈！”说完也不等浮橙说话，直接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浮橙瞪大眼，有些哭笑不得，半晌才回想起她刚才话里的关键词，脸色蓦然白了白。
青青刚才说，要到她家去接她？！
皱眉盯着手机，浮橙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件事，谁知刚把手机放下，封御景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下楼。”他沉声说着，依旧清冽的嗓音里辨不出任何情绪。
浮橙微怔，下意识地反问：“你在楼下？”
结果这人居然真的出现在公司楼下。午间饭点，公司里本就没多少人了，但外面来往的行人却还不少。封御景一身黑色风衣，漫不经心地倚着车门，垂着眼好像在想些什么，修长完美的身形早就吸引了不少异样目光，他却仿佛毫不在意。
门前的保安暧昧地看了浮橙一眼，打招呼道：“陆小姐，出去吃啊？”
本就因为跑步下来而染了些红晕的脸颊更加热腾了些，浮橙轻轻点头，径直往前走去。
“你怎么来了？”她诧异地仰起脸看他，眼神看向他一直把玩着的东西时，瞬时一亮，惊喜地轻呼：“原来在你这里！”
她接过他手里的画笔，语气微带了兴奋，乌黑长发因为偏头的姿势而垂侧在一边颈项，露出颈间挂着的银质挂坠。
“嗯，在我车上捡到的。”封御景看她一眼，眉梢微抬，“怎么，我还不如一支画笔有看头？”
“谢谢。”浮橙没有理会他的话中有话，想了想，象征性地问了句：“吃过饭了吗？”
谁知他漂亮的俊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愠气，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来。
“我看起来像是吃过饭的吗？”
浮橙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人不单单是来送画笔的，更大的可能是来没事找事的，干脆也不搭理他，转身就准备回去。
手臂却被他一把拽住。
“陆浮橙，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我道过谢了。”斜睨他隐忍怒意的样子，她奇怪地挑眉：“封御景，你最近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总是这样动不动地火冒三丈，跟定时炸弹一样。她突然有些怀念过去那些被他彻底无视的日子了。
“陪我吃饭。”他将她塞进车里，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唇边有着难以揣测的弧度，看得浮橙一时忘记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