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二章(1 / 1)
我坐在巷子口柳树下的大石上,蜷着身子望向叶府大门那边。
等了很久大门才开,姊夫走出来,黑衣男人在一旁抱着刀冷眼看他。
他远远向我们望过来,十分平静。当然了,从大门走出来的人,跟跳墙出来的人是不一样的心境。
我偏过头去。
他来到我们身边,陵玉抢先问道:“萧大哥,你没事吧?”
他嗯了一声。
我双脚踩下地,转身走开。
他拉住我说:“等一等。”
我甩开他手,边走边说:“你还出来干什么,主人家那么舍不得你,你留在那里多好。”
他再次拉上我胳膊,说:“小心,他可能还在周围。”
我往四周看过去,他却趁机转到我前面:“你冒险进叶府,就是想借刀杀人?”
我不回答。
他的手却揽上我的腰,抱住我,慢慢加大了力道。夜风扶耳,有些痒痒的,鉴于他抱得这么认真,我问:“你怎么了?”
他把头埋在我肩上,声音稍显疲惫:“谢谢你。”
我道:“谢我什么?”
“谢你冒险帮我。”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搅乱了思路,质问他的那些话再也说不出口。
一路回来,他没再说什么,我也没话,陵玉见我们都不作声,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嘴边吹。于是我们寂静的行程,有了不间断的走音的伴奏。
后半夜的时候,陵玉吹得走音的旋律在我脑海里不断重复,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叹了一口气,披上衣服,推开房门。中庭月色甚好,屋角栽的芭蕉树叶上覆了寒露。我走到姊夫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他来开门。
我说:“你怎么还没睡?”
这个开场白有点失水准。
他让我进来,问:“怎么了?”
我道:“睡不着,找你坐坐。”
他倒了一杯热茶给我。
我抚着杯沿,低头说:“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在汉阳这么多天,我也腻了,而且耶律洪基的人也在附近。”
他说:“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就走。”
看他的样子,是执意参与这件事,我知道劝他没有用,就说:“从前我看过一本书,写的是一个人西行的故事,他说往西有好多藩国,好多奇人妙事,风光与中土很不一样,不如我们也往西走走。”
他笑道:“随你。”
我转着茶杯,试探着问:“那个,叶梦蝶,你对她……”
他揉了揉我的头,说:“半夜不睡觉,你就在想这些东西?”
我道:“才没有,我是因为睡不着觉,只好……随便想些东西。”
他道:“我和她没什么。”
我说:“真的?”
“嗯。还不去睡?”
我高兴的点点头,站起身,又坐回去,拉着他胳膊,说:“你唱首歌谣给我听,我就去睡。”
他挑眉。
我道:“在星宿派的时候,有一个师哥和我最要好,临睡觉时总唱歌给我听,他唱的很好听,可是有一次师父练功走火入魔,恰好被他瞧见,师父就把毒过到了他身上……他唱的那首歌很简单,开头是云山涧里清水溪,他说大家都会的。”
他道:“我不会。”
我说:“你会,你看你这个样子,分明就是骗人,唱嘛唱嘛。”
他被我缠的没办法,看左右也没有别人,就唱道:“云山涧里清水溪,溪上一排小竹篱,篱上小伙儿撑篙来,瞧见……”
我提醒道:“瞧见溪旁邻家女。”
他瞥了我一眼,清清嗓子,继续唱:“瞧见溪旁邻家女,芦花荡里芊素手,云破月来轻濯衣……”
他声音很低很温存,把这支曲子唱的很好听,比师哥唱得还好听,轻轻缓缓的,我就这么听着听着,枕着他胳膊睡着了。
第二天,我从风府的穿堂经过时,看到那个被我和陵玉救了的账房。他已经恢复了精神,衣冠整齐的匆匆走过,远远看到我,停下来向我一拜。
这人倒乖巧,看来是被风四爷收在门下了。
我是追着一只云雀而来,用云雀的胆可以练出一味药力很强的毒。那鸟从墙角一露头,我便加快脚步跟上。这只鸟格外机灵,我抓了两次都没有得手。
我一直跟到园子里,看到它落在河塘边一块尖峭的石上,我扑过去,就在这时有人喊道:“阿紫姑娘……”
那鸟一惊,振翅飞起,我也要纵身去追,眼角余光却瞥见风夫人抱着孩子站在树下,热情的向我招手:“阿紫姑娘,这里……”
一分神间,那鸟已经飞得太高,脱离了我的掌控。
我满心失望的站在那里,风夫人却抱着孩子走了过来,解下披风交给下人,说:“我才带着敏儿从寺里上香回来,姑娘好兴致啊。”
见我不答话,她又说:“城东二门外的碧云寺香火鼎盛,要是诚心求什么,一准灵验,寺里风光也好,姑娘也可一去。”
我回给她一个无力的笑。
她“讶”了一声,说:“这园里虫蚁多,敏儿的香包却没带。”说着把怀里的小孩塞到我手里:“姑娘先帮忙照看一下,我回去拿。”
我还没反应过来,怀中已经多了一个肉乎乎的东西,睁着圆圆的眼睛看我。我把他举得远远的,心想,风夫人这身手和速度,不学武真是可惜了。
正在我手臂僵直,心里喊救命的时候,柳下花间来了三个不速之客。看到我,朱丹臣微微颔首:“阿紫姑娘,我们来找萧兄。”
有求于人的时候,大家就会变得很知礼。
我道:“我去叫他,你……拿着这个。”说着把手上的一团抛到他手上,转身就跑。
他抱着孩子哭笑不得,望着我如风一样离去的身影,大声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陵玉正在院子里辛勤练剑,姊夫在一旁廊上晒太阳,大概是指点了陵玉武功后心力交瘁。我道:“大理那群人来了。”
我们在亭中相见,风夫人已经抱走了孩子,连声道谢,命人上瓜果和茶招待他们,说既是萧大爷的朋友,就是风府的朋友,不必客气。
等旁观者退场,朱丹臣才问:“萧兄昨晚去了叶府?”
姊夫说:“是。”
朱丹臣问:“叶府的守卫怎样,你对上沈珏了?”
姊夫说:“他们分几班守在叶府的各个方位,两个时辰一换,沈珏也在,不过我们没有交手。”他看向对面的三人,说:“要在里面动手,不可能。”
那三人对望了一眼,眼神有些遗憾,而且看他们颓然的样子,显然还在纠结为何叶梦蝶不畏路途遥远,跑到大理挑起事端。
朱丹臣说:“据我一个手下探听到的消息,叶梦蝶每年冬天都要去汉阳城郊的一个别院住上些日子,那一片叫做紫篁幽谷,人迹罕至,她把方圆十几里的地方都买了下来盖别院。”
傅思归道:“那里的警卫应该比叶宅要松些。”
我笑道:“你们要在那里下手?”
朱丹臣道:“我们当然是向她说明因由,请她给个解释,但她若不从,只能用强。”
姊夫道:“她手下的人还算厉害,而且有沈珏在,你们的人手够吗?”
朱丹臣道:“我听说她去紫篁幽谷的时候,从不带上沈珏。”
我道:“那是从前,现在有人在她眼皮底下跳来跳去,意图对她不利,她会不提防吗?”
朱丹臣道:“总之我们先派人去紫篁幽谷察看情况,到时候再作计较。”
姊夫道:“朱兄万事小心。”
朱丹臣点点头,略略说了几句就告辞而去。临走的时候我对他说,如果你们在城里遇到一个带着斗笠拿剑的人,什么都不要问,直接砍死。
他们走后,风府的下人走来,呈给姊夫一张纸条,说是门口有人要他交给萧大爷。
这张纸条指点我们去城东的茶楼。
我们到的时候,一楼的大堂里正有人说书,众宾客听得津津有味。二楼稍稍清净了些,我们坐了临窗的位子。
我往楼下看,一辆马车停在了茶楼门口,车上下来一个人,黑色长衣,领间袖口绣着青色蛇纹,抬头朝我们阳光灿烂的一笑。他几步上了楼,手下的人立马把这一层的闲杂人等全部清空。
他向姊夫抱拳道:“萧兄别来无恙。”
姊夫道:“谭兄怎么专程来此?”
谭渊说:“我来是想通知你,耶律洪基派了他的心腹六泉先生到了南方,而且这几日大概在这附近。”
姊夫道:“我们已经见过他了。”
谭渊说:“这位六泉先生还有个师弟,就是无玺山庄张逸之手下的灰衣剑客。兄弟两人共同为耶律洪基效命。我猜想他们此行意在网罗南方的资财,同时招揽南方的能人异士为大辽效劳。这两个人在一起,恐怕很难对付。”
姊夫道:“经过无玺山庄一事,宋廷应该对大辽的势力很是警惕,这两人不会兴起大患。”
谭渊道:“我是提醒你们,你从辽国出逃,耶律洪基十分恨你。他甚至在江湖上散播了话,说你背叛大辽,是个阴险小人。”
姊夫不以为意,道:“这种闲言碎语,不用在意。”
谭渊愤愤道:“传这种闲话的人,见一个我打一个。”他又说道无玺山庄被烧成了废墟,官府派人去抄捡了不少的宝贝出来,大有自己没捷足先登而十分遗憾的之意。
他望着街道之外的一江碧色,说:“叶梦蝶这个女人很难缠,你可要小心,我当初与她打交道,只觉得这样的人,成为敌人的话,会很头疼。”
收回了目光,他又道接下来还要去益州办事,不能多坐,临走时说:“萧兄闲来无事时,就到扬州我那里坐坐,我还要跟你拼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