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Scene 2(1 / 1)
又三年,夏。
正是枇杷成熟时。
桥边溪旁小屋外,枇杷树花开又花谢,再几日结出青青的果子。渐渐也,果子熟了,变成金黄黄地灿作一团,累满枝桠,煞是诱人的样子。
有很皮的野孩子,摘了一怀的枇杷,互相扔着打仗玩,满地狼藉的果皮果肉,空气里去弥漫开来瓜果熟稔沁人的香气。
小小馋虫犯了,路过的时候,轻轻地扯着贺大的袖子小声叫“阿姐,阿姐”。
“什么?”
“我们也去摘个来吃吧。”
“你很想吃吗?”
“嗯嗯!”小小拼命点头,眼睛盯着那黄黄的果子看,都要馋出精光来了。
“……这么没规矩,像那些没家教的野孩子一样。要真的想吃你就去摘咯。我可不管你,万一弄伤了之类的,你可不要哭。”
“姐,你这是算答应了?”
“说了在外面别叫我姐,贺小小你耳朵长墙上去了吗?”
“那叫什么嘛?你又不让我叫你做兄长,也不让我叫你名字,更不让我叫你大大……你到底想让我叫你什么嘛?”贺小小八岁,上学堂都三年了,讲话还那么软软腻腻地像是在撒娇似的:“不管咯,我先去摘个果子来吃。”
贺大没好气地看着她那小笨弟弟,跑到桥边溪旁小屋外,靠近那棵枇杷树,去够最大的那团枇杷。五六个挨着长在一起的一团,小小摘了两个到手还不够,势必要“斩草除根”大小通杀,于是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弄流血了。
贺大真的很不解这么低难度的动作,她弟怎么还会需要负伤完成?简直是令贺大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而且居然还流血了?!贺小小到底怎么做到的!?
“姐,”贺小小完全不自觉的样子,见枇杷都摘到手了,就乐得屁颠屁颠地跑回贺大身边:“给,你也吃一个呗?”边说边拿衣袖擦了擦枇杷皮,递到贺大眼前。
贺大:“……”没接。因为想不懂她弟为什么流血了,都还不觉痛呢?
“姐,你也吃啊?”小小把一颗枇杷硬塞到自己姐姐手里,然后自己剥开枇杷皮,吃得可香了。
“贺小小!”贺大抓过小小的手臂替他检查伤口:“你手受了伤,正流血你知道吧!”
小小这才注意到自己真的弄伤了自己,然后呆住了。(小小可能有点晕血。)
“枇杷你拿着。”贺大一副没好气地样子,蹲下身撩起小小的衣服下摆,然后发现小小的膝盖也擦破了:“怎么办咯,贺小小?你笨死了!看把膝盖也擦破皮了!”
贺大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这样纵容弟弟,是犯下了多大的错误。这么明显的一身伤,回去真的没法善后了。有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真是——!
“你说怎么办咯,贺小小?你——”贺大抬头一看,她弟虽然没哭出声来,但也哭花了那张原本因为爬树已经弄脏了的大花脸,样子可怜兮兮的。
“你哭什么!”贺大心想: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你出了事,哪次后果不是由我担着的?男孩子还这么爱哭!以前笑他每次都哭出来那么夸张,像个小姑娘。笑多了现在可好了,泪是继续留,什么声响都没有,哭起来就像不断线的链子那样总是没完没了。其实还不是像个姑娘,只不过看起来更可怜了,贺大也就懒得取笑他了。
“我背着你走吧,赶紧回家让阿母帮着处理一下伤口,不然让娘看见了,我们……”贺大自觉失言,索性也不说了,拿起枇杷就懈气似地大咬了一口,发现还蛮甜地,于是转头冲小小说:“来啦,我背你回去!你别闹了,不然我们都得受罚了!快点!”
“姐——~!”小小的语调委屈间依然带着撒娇的味道,一点点挪过去,爬到蹲在地上的贺大的背上:“我比较重。”
“知道!”贺大一下子就背着小小站起来了,听到小小惊吓得倒抽口气的声音,又恶狠狠地凶了他一句:“抱紧我!别那么多废话!”
“姐!你好厉害!”小小在贺大背上可乖了,生怕自己被摔下来,抱得死紧死紧的:
“姐,你知道么,我从小就特佩服你……”
(从小?请问你都大了,小小兄?八岁就开始学人家讲从小?)
“姐如果不是你,那年我早就被隔壁XXX欺负了……”
(隔壁XXX是什么玩意儿啊?!)
“姐,对不起咯,下次我再也不敢啦……”
贺小小叽叽喳喳吵了一路,贺大真的怒了:“贺小小你真的很重欸!所以别再吵啦!不然我真的把你摔下去,扔路边,不管你了!”
“……!”贺小小瞬间被吓得禁了声,拿眼偷瞄贺大,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生气了,生怕贺大真的从此就把他扔一边再也不管他……
好不容易回了家,马上就偷偷摸摸地找阿母帮忙。贺小小还特别没脑子地拿摘的枇杷出来,在阿母面前献宝,说是摘来想给阿母吃的,还阿母哭笑不得不知道是骂他好还是心疼他受伤了好。贺大在一边冷眼看着,自己在生闷气,一声儿都没吭。
本来每日回家进屋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娘亲跟前请安。今天特别,所以请阿母给帮忙瞒了瞒。处理完伤口之后,贺大冷着脸带着小小去主母屋里了。
“娘,我们回来了。”贺大和小小默契到极点的童声二重奏。
“嗯,”面容姣好的少妇躺在胭脂榻上抽鸦片,烟云吐雾之间一副慵懒的样子:“回来了。”尾音拖得很长,爱理不理的语气。
“是的,娘。”贺大和小小齐声应道。
“……”少妇修长而又白皙的手指拿起烟枪,递到唇边,又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鸦片,缓缓地吐着白雾,幽幽地说:“没事先回你们屋里去。”
“是,娘。”
“晚饭不用等我。我今晚不想吃。”
“太太,不如叫陆大夫来看看?”身边的侍女适时说道。
“浅桃,”很明显侍女的建议正中其下怀,少妇嘴角一勾,露出一个足够“迷倒众生”的笑(此处贺大原话):“那你便去罢!”
“娘,那我们便先退下了。”贺大不动声色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然后拉着小小的手,把他领出了屋。
出了房门,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小小确信那位娘已经没办法听到他们讲话了,才开口问自己姐姐:“娘是怎么了?”
“不用管。”贺大心里明白,她们娘这是鸦片烟瘾又犯了:“走吧,我们用晚饭去。”
谁知道吃过晚饭出来,回房的路上,去碰到来给那位娘亲看病的陆大夫。贺大和小小与他礼貌地打过招呼,他便匆匆往贺太太房里去了。
贺大看着他匆忙赶去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定在原地。直到小小叫她:“姐,”小小见贺大没反应,又在拉拉她的衣袖:“姐?姐,你怎么啦?”
“没什么,”贺大牵起小小的手:“我们回房间做自己的功课吧。”
她总是懂得的太早,亦懂得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