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相离（1 / 1）
七
落尘望着加奈的背影，出了会儿神。等她把多余的水舀出来，再去弄了几份菜，她为了这一天提前去街上买了只鸡请人帮忙煮好，落尘自己煮了米饭，简单的炒了一份青菜，一盘鸡蛋，还在街头切了半斤牛肉回来。
加奈闻着香味从屋里走出来，看着桌上丰盛的晚宴，眼睛亮了一下。
“傻愣着干什么？快坐下呀。”落尘拿了两双筷子，摆在加奈面前一双。
加奈落座，拿起筷子高兴的品尝着美食。
落尘好似没有什么食欲，从身后摸出一壶酒。
加奈看着落尘在她面前放了一个酒盅，她自己也有一个。“这是什么，好香啊。”
“桂花酿，世人独爱的一种酒液。”落尘解释道。
在戏台上有演过，相送离别时便要与友共饮一杯酒。所以，落尘特意绕了远路打了一壶桂花酿。
离别，这个词是落尘第一次体会到。
她不想离开的，她还没有帮加奈找到父母。相处的这些日子，她喜欢这个安安静静的女孩。只要你告诉她不要走远，她便会老老实实地待在你身边。但是，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了，身体似乎都要发霉了。
落尘想着自己遍游尘世，看尽繁华的志向，再低头看看吃得一脸幸福的加奈，心里好像不是那么期待外面的热闹了。也许，就这样平淡的过个几十年，只要有加奈陪伴左右，应该也很好吧。
不行，落尘努力振作精神，自己怎能有这么消极的想法呢，大千世界等着她去闯荡，她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放弃。
“加奈。”落尘决定速战速决，不让自己有犹豫的机会。
加奈抬起头看着落尘，清澈的眼睛像翠屏镇城东的那条小溪。
“我要走了。”落尘说完，心里紧了一下。
加奈的眼睛似乎有波光在闪烁，但是她还是恬淡的笑笑。“哦。”
“你不问我去哪儿吗？”
加奈歪歪头。“你去哪儿？”
落尘叹口气，这样的加奈让她怎么放心。“去遥远的地方，翠屏镇没什么好玩的了，待在这里太腻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落尘期待的问道。
加奈思索了一下，缓缓摇头。
落尘失落地想，加奈一定还要等她的父母，又怎会陪着她远游呢？不过一个人，没有什么束缚，落尘很快调整好心态，举起手里的酒杯。
“来，我们喝酒。”
加奈举着酒杯和落尘轻轻碰了一下，叮……酒杯相碰的声音那样清脆，加奈却突然有种不舍的情绪滋生。是眼前这个总是朝气蓬勃的女孩吧，和她时间不长的相处中，加奈感知到了一种生气，那是她没有或者已经忘记了的东西。
两人喝得都有点微醺，尤其是落尘。嘴巴嘟着，吵闹着要加奈笑给她看。加奈拗不过她，试着扯起两边的嘴角。
落尘凑近了她的脸要看清楚，两人的鼻尖轻轻擦过。加奈慌忙往后退了一步，没有料到落尘已经站立不稳，身形往前直直地扑来。加奈只好伸手接住她倒下的身形，落尘傻笑着抱着加奈的腰，不肯起来。
月色怡人，已经没有人欣赏了。
醉了酒的人在屋子里难受的哼唧了几声，被一只轻软的手掌拍抚几下便奇迹般地止住了那股子难受劲儿。
像是找到了什么规律，加奈坐在床沿，落尘一有动静她便把手掌放在她的背上来回抚弄一阵，躺在床上的人便不会再动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加奈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手臂悬在落尘的上方，身子倾斜着。
落尘终于熟睡过去，不再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声音。
加奈长舒了一口气，倒是真觉得乏了，想着外面碗筷还没有收拾，加奈逼着自己起身。打了水，收拾妥当。
月已中空，尤其姣白。
好像落尘白皙的肩头，加奈对着一轮月发了会儿呆，察觉自己似乎在外面站了很久，夜里的潮气浸润了她的皮肤，加奈叹了一口气。
明日，她便要走了。
加奈明知自己也该回去了，却在这一刻，有了犹豫。心里好似藏了一根针，让她时时能感到刺痛。
天伽山，她在那里待了数不清的年月。
初时，她会每日每日的探寻天伽山的每一处，找到好玩或者漂亮的地方她能高兴很久。只是漫长的岁月让曾经欣喜的一切变得索然无味，天伽山每一处地方每时每刻的变化她都牢记在心里，甚至在她修为增进后，她闭上眼想着想去的地方，她便能身置其间。
加奈寻了一处竹林，那里经年翠绿，像极了她的心境。
她便在竹林里开始她漫无边际的打坐生涯，许是她的修行与这天伽山一脉同源，呼吸时加奈甚至能感觉到山脉的震动。
天伽山聚集了众多灵兽，它们时常围绕在她身边，帮她猎一些没有灵识的兔子、野鸡什么的。甚至有能化人形的灵兽帮她搭了一座竹屋，加奈常在它们修行遇到瓶颈时帮它们，久之天伽山的灵兽便尊她为加奈神。
修行地久了，加奈越发的不喜言语。
那些灵兽也深知她心中所想，留下四神兽随侍左右，便各自隐匿于天伽山各处。
加奈更是潜心修行，天伽山的灵气也渐渐多了起来。
有时加奈会想，自己为什么要修行？无止境的日子过的久了，心里便生出一种恐慌，怕有一日自己会在打坐时消散在这天伽山，那时的加奈便不能再称为加奈了，她失了神也失了心。
神光的闯入是一个意外。
这一个意外却引起了更多的意外。
那些人界来的准天神，各个好似得了什么宝贝似的，抢占着自己心里满意的地方，在天伽山里开启他们的修行之路。
加奈只需心神一动，便能探知天伽山里众生的动静。
她让那些人肆无忌惮地闯进天伽山，甚至还派了四神兽赐予祝福。那些修成天神的人倒也知道感恩，奉她为天伽山唯一的加奈神。
不过一个称号，她不在意。
她更喜欢躲在竹林里，一边打坐，耳边听着那些尚未忘却尘世的天神讲述一些人界的趣事。
也许，她也可以去人界走一遭。这样的想法甫一冒出来便被加奈打消了，她与天伽山已成一体，这天伽山的万众生灵岂是她可以随意不理的。
只是‘去人界’这个念头却深植在了加奈的心里，慢慢竟分了她一丝神识，化了人形终于得偿夙愿地溜到了凡界。
加奈觉得自己日渐消弱，仔细查探才知道自己的神识-落尘下了凡尘，她的灵力外泄于落尘身上，才导致精神不济。
天伽山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灵动十足，只是那些天神还尤为察觉，是啊，他们的修为那么低，怎么会察觉到天伽山灵气外泄呢。
加奈想了想，决定还是亲自去人界走一遭，收回逃逸的神识。
加奈化作十二岁的小孩，以防那神识认出她再逃走。
落在一处院子里，加奈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神识越来越近。等落尘推开门时，加奈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面容竟也能现了那样狼狈的样子出来，待落尘巧笑倩兮地立在她面前时，加奈欲要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也许一开始便要狠下心来，也不会有现在愈加纠结的心事。
加奈纵容了落尘在自己面前多活一个时辰，便会纵容她再多活一日，然后便是想着等她玩够了看尽世间繁华再拘了她这样的想法产生。
加奈给自己的不坚定加了无数理由，结果只有一个：她和落尘渐渐熟识，再也不能把落尘只当做她无意中逃逸的神识看待。
加奈独坐院落一夜，在天伽山时，月光好像没有这么白呢。
落尘伸着懒腰出来，鬓发有些散乱。加奈手指痒痒地想帮她将发丝梳理整齐，但是终究没有再动作，有些时候，不是不想只是不能。
落尘清醒了一下，回屋里拿出一个锦盒放到加奈的面前。
“这些银子留给你，等你父母来了就告诉她们你有的是钱，这样她们就不会再离开了。”落尘叮嘱道。
加奈顺着落尘的手指看向那个锦盒，她记得落尘常常会从里面掏出一些银色的石块，可以换得好些个东西。
只是，加奈不认为自己需要用这些个石头。
“我走了哦。你在家里乖乖地，以后我会回来看你的。”落尘拍拍加奈的头，唔，终于拍到了，落尘觉得自己了了一个心愿。
自始至终加奈都没有说话，落尘只以为她不舍得自己，便用了戏文里的词安慰她。“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江湖再见。咦，呵呵，不对哦。”
加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落尘总是能给她带来很多欢乐。
“啊，你笑了。”落尘惊喜地指着加奈。“我走得也没有遗憾了。”
加奈收起笑容，但是嘴角还是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哎，再笑一下嘛。就当送给我临别的礼物。”落尘摇着加奈的衣袖，祈求道。
“等真正离别的时候，我再对你笑。”加奈意味深长地说。
落尘心里想着要怎么再逗加奈笑，没有听清加奈的话。一个早上的时光在两人言谈间悄悄溜走，落尘双手空空地走了。
“带太多东西显得本女侠太累赘，而且只要有这个，一切都能搞定。”落尘得意的从怀里掏出她的钱袋子，在尘世的这些日子里让她学会了银两的万能。
加奈看着她走出这个院子，晾衣绳上还挂着落尘的衣衫，好似主人随时都会回来一样。
就让她再玩乐一阵子好了。加奈想着，她不忍心看见落尘失望。
天伽山还没有到必须回去的时候，所以还可以再拖一拖。就等她玩够了，觉得人世无聊了，再去找她吧！加奈坐在凳子上，出神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