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132:52:12 琴川·破(1 / 1)
屠苏头痛欲裂,双手紧紧抱着头揪着头发,当年的记忆潮水般涌来,一声声惨叫仿佛就炸响在他耳边。
“快!让老人小孩先藏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爷爷——!”
小婵!!这是小婵的声音!屠苏猛地睁开眼,被放大展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幕幕血染的记忆,在入侵者挥舞的利刃下,血花四溅,断肢横飞,一具具曾经鲜活的肉体被野蛮地摔在地上,那都是他能够认得出来的面容。那是谁……那是谁……那个人手持巨大的阔剑,一剑捅穿了少女纤薄的身体,几乎把她撕成两半,想要保护她的少年被喷一脸鲜血,勉强能抱住少女残破的身体,自己却被毫不客气迎头痛击来的阔剑甩飞到一边,面部已被砸得血肉模糊……
可屠苏,至今还能忆起他笑起来的模样。
尸体,尸体,满地满谷的尸体,一个个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村民死于冰冷的刀剑之下,这些无力反击的人至死也睁着恐惧和怨恨的眼睛瞪着血红的天空,每个人因痛苦扭曲的面部都是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人。
……都是过去的记忆而已,冷静,冷静。
屠苏一边对自己这么说着,一边试图压抑住疯狂的心跳,都已经过去了,什么也……不能改变了……
他再次闭上眼,试图隔绝开回放着最惨烈记忆的眼下,忽而一阵侵入骨髓的寒冷让他战栗起来,忍不住睁眼一看,面前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像是睡着了一般沉静。她有着如同自己一般线条冷硬的眉毛鼻子,卷曲的长睫毛一动也不动。
“娘……”
哽咽着开口的,是孩子沙哑而稚嫩的声音,这种感觉就像自己寄宿在自己幼时身体一般,能眼中的视线都不能自如控制,只能用这种诡异的方式再感受一遍儿时经历。
扶着母亲遗体,声音已经哭哑了的韩云溪再次哽咽起来,虽然只是轻声抽泣,但是于身临其境的屠苏感受来却是一刀一刀血淋淋地割在心上一般。
“村里的人……”哭着哭着韩云溪抽噎着自言自语起来,“他们……他们……娘……把他们扔在外面……身体……都会坏掉的……”
两腿发虚,韩云溪不得不扶着冰棺站起来,抹了一把眼泪,走向外面。
冰炎洞的寒冷似乎都不能影响他了,五感已经开始麻木不仁的孩子走到室外,扑面而来的浓烈血腥味让他禁不住抖了一抖,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走出冰炎洞没多久他就看到了一淼哥的尸体,准确的说其实是一淼哥的头,附近只有一具无头尸体,那他就认定是一淼哥的尸身了。韩云溪看着血糊糊的头颅畏缩了一下,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强迫自己抱起断头,另一只胳膊开始拽无头的尸身。
一淼哥太重了,就算是没有头的身体,拖着走上几步就把云溪绊倒,溅上几滴黑血。
就这样几步一摔,等到拖入冰炎洞内部,一淼哥身上的血都结冰的时候,云溪膝盖上已经摔破了一大片皮,脚上黏糊糊的都是身体创面蹭上的血。
他坐在地上喘气许久,想着外面还有好多好多这样的尸体,便把一淼哥的脑袋接到脖子断面上,这才站起来往外走。
够了……够了……
连眼皮都无法自主控制的屠苏根本不想再出冰炎洞,接下来会如何他当然知道,不想再见到,根本不想再见到,再感受一次!还是以这种方式!他宁可毁了自己的所有感官也不愿意再来一次!
但是,怎么样,怎么样才可以停下来,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无论想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这种能把人逼疯的情况,他只能看着洞口又一步步逼近。
看到一个尸首,云溪就动手把人往洞里拖,有人肢体分离,四散各处,有人被开膛破肚肠流满地,有人断肢只由一丁点皮肉连着,就算尸体尚且完整,死者依然面容扭曲死不瞑目,害怕是自然有的,但拖着拖着,云溪的感知已经彻底木然了,习惯了各种姿态死亡的模样,血与泪俱已干涸,不知是搬到第几具尸体,一个女人被腰斩之后,手脚还在抽搐,云溪去搬她的时候,她的眼珠突兀地一转,盯向云溪,云溪只是伸手阖上了她的眼皮,一只手一截身体,一步一步往冰炎洞内拖去。
搬啊搬,不知搬运尸身过去了多少时间,腥风吹过,日月轮转,一天一天,满谷的尸首,还没搬完。累了他就就地躺下,把眼一闭,没有做梦,醒来继续,他也从未想过将自己清理一番,身上早已血迹斑斑,衣服因为血迹干涸早已板结成块。谷中渐渐的也不至于走几步一具尸体了,血迹引来的苍蝇实在阻碍视线,云溪这才想到去洗个澡,把自己冲干净,再把角落里那几具尸体搬走。
在搬尸体中度过的几天,对完成这一切的韩云溪来说几乎没有世间流逝的概念,他脑中空空,肢体疲惫,整个人像被掏空一样,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觉得好累好累……
肚子饿了就摸去自家屋子找吃的,不知不觉家中储粮已被吃了大半,搬完尸体之后,他最后一次跪在母亲尸首和满洞的族人面前大哭起来,哭到嗓子干哑全身脱离,似乎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已流干了。
接下来支撑他的只剩下最本能的需求,饿了就回家找吃的,家中吃光了就摸到下一家,这曾经都是他认识的好友和邻居家,他多少有些熟悉,为了不被饿死,他一人在已成鬼域的乌蒙灵谷中一家一家地寻找吃食,支撑身体,也许是他人家中总有他找不到的地方,又或是真的已经吃空,为了活下去,云溪开始往村外找去。顺着曾经带着小婵偷偷溜出去的路线,他有时候意识模糊中,小婵清脆的嗓音还在耳边响起,或是抱怨,或是娇嗔,或是欢笑,种种言语,似乎都是一个意思:云溪哥哥,小婵想家了,你带小婵回家吧?
可是,为什么哭不出来……真的是……没有眼泪了吗……
韩云溪把吃一半的苹果扔到一边,抱着头滚到在地上。好疼好疼……为什么这么难受……头像要炸开……身体则是被烈火炙烤一般……□□堵在喉咙里出不来,像是要活活憋死一样,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就是这种感觉……曾经看书里有些故事提到这个词语,那时却无法想象什么样才让人活着不如死着,现在……现在终于知道这种感受了……
〔我到底……是为什么活到现在……〕
他在万般痛苦中想起这个问题,冲天的煞气从他身体里升腾而起,黑雾鬼魅般燃起,模糊了视野里的一切事物。
隐约传来脚步声,似乎近在咫尺,他强忍着痛苦从胳膊里抬起头来,他知道,肯定是师尊……是师尊来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