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第一零三章（1 / 1）
一零三：
欸……怎得又得死了——陈小咩低头瞧见一只鲜红手掌自背后探至前胸，头脑还在兀自迟疑，一大口鲜血早已涌至喉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君亦然你！——你做什么！？”
陈小咩瞧见白仙尘向她几步奔来，她便顺势倾倒，落入了白仙尘迎过来的怀抱。
柔软温暖，陈小咩安详闭眼，好似置身于一大堆棉花里，就那么沉沉睡去。
“陈小咩……陈小咩……陈小咩！”
白仙尘含着泪水使劲摇晃着怀中人儿，陈小咩全身瘫软，已然失了意识。
君亦然身上泛出隐隐奇异白光，蹲下身子与白仙尘四目相对，一双清冷眸子中满含歉疚，叫白仙尘想恨都恨不起来。
君亦然何以要杀陈小咩——白仙尘刚要开口询问，便已自己通透。
君亦然若要奔逃出柳红嫣的掌握，携带两人是断然不成的，有陈小咩在，白仙尘又岂肯与她逃离？
君亦然是爱白仙尘的，若白仙尘执意不要离去，她定会留下来同死，陈小咩是个好人，然而在此刻已然成了累赘。
“我不怨你……”这已然是白仙尘第几次落泪了？怕是这辈子的眼泪都要在这武当山流尽了吧，她闭上眼睛，似在与君亦然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我恨我自己，为何我会生在这世上？你是为了我，嫣姐也是为了我，这都是我的罪过……”
君亦然修长食指轻触白仙尘脸蛋儿，双目眨也不眨似在细瞧一枚羊脂美玉，隔了半晌恍然唤了声：“小主人。”
白仙尘睁大惊恐的眼眸，瞧着君亦然只觉面前女子愈来愈陌生。
在梦里，有一位面目模糊的白发女子如出世仙人，上天入海遨游世间，身边总是跟着位碧衫丫头，从无抱怨不离不弃。
那丫头将那白发女子唤作“小主人”，任谁都看得出那双光彩熠熠的眸子里，含着对自家主人多深的爱慕。
在梦里，白仙尘曾与一尊仿佛金玉雕琢成的美丽人儿缠绵，那人小心细腻的吻过她每一寸的肌肤，手指最终探入了白仙尘至为私密的最深处。
被人要了第一次，白仙尘岂会不知？难不成还真以为白仙尘是对世事浑然不知的无知痴子？只是……只是……
“那……难道不是嫣姐么？”
那尊玉人儿身上散发着清冷的淡淡幽香，情至深处竟是泪水绵绵，滚烫泪珠落在白仙尘肚皮上，漆黑夜中低声轻喃着什么，细细聆听，便就是一声又一声的“小主人”！
白仙尘身子骤然冰冷，已然不知这世上该相信谁、谁又该相信。
“那夜是你将我……”
白仙尘大口喘息，低着脑袋埋藏起既惊且怒的眼神，身子下意识的向后倾斜，似乎是想离眼前的绿衣女子越远越好。
君亦然屈膝跪地，拜下一拜坦然认道：“是我。”
白仙尘握紧拳头，心中酸涩不甘，她本以为与心爱之人有了肌肤之亲，直到如今才晓得真相竟是如此。
——难怪嫣姐要生我的气，难怪那时的嫣姐是如此的痛苦。
“啪！”的一声清响，白仙尘一巴掌掴在君亦然面颊，君亦然不闪不避生生耐下疼痛。
“你……你……”
“小主人，你若恨我怨我，便杀了我吧。”君亦然凝望着白仙尘，神色极是庄重，眉宇间透着股与生俱来的骄傲，即便是做了这等无耻事儿，竟都显得不卑不亢甚是磊落，“但您的‘好’若叫柳红嫣那等人夺了去，倒还不如由奴婢……”
“你住口！你住口！”白仙尘再度抬手，一记耳光却是迟迟未能落下去，手掌在空中颤了半天，最终却是收而成拳，兀自紧握在胸口狠狠忍耐，“你凭什么道嫣姐不好？你凭什么擅自为我做决定？你以为你是谁？”
君亦然嘴角上扬，眼神如是在白仙尘身上生了根，细瞧再细瞧，始终看不腻，眸子里敛着说不尽的痴迷于狂热，柔声道：“我晓得的，我是晓得的……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仙尘了，我是陪你走完一世、在你背后默默无闻的小丫头，我是你的影子、你去哪儿我便跟到哪儿……小主人，听我一言，柳红嫣上一世不适合你，这一世依旧如此。”
白仙尘冷冷哼了一声，抱紧陈小咩越发冰冷的身躯，对君亦然不理不睬。
君亦然并不在意，在她眼中，白仙尘哪怕是这等生气表情，依旧美得无可救药。
“小主人，你是以天下为己任的神仙，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柳红嫣化成魔王，结成势力后吞并天下么？”君亦然苦口劝说，循循善诱，“小主人，你不该为私情而弃了大义，如今也只有你才能杀了这武功登仙的红衣魔女，你忍心看着天下也如今日的武当一般尸骨成山么？”
白仙尘怒道：“便是不忍心我又有何法子？你们一个个都是武功盖世的高手，我只是个凡人，哪怕是有心杀嫣……杀柳红嫣，却如何能够？”
君亦然没有说话回答，眨了眨墨黑的眼眸，将沾满陈小咩鲜血的左手拳头举到白仙尘面前，而后小心翼翼的摊开，展现出一枚通体银白、刻有细小模糊文字的指环。
那指环甚是古怪，在满是鲜血的君亦然手中，竟是未沾染半点污渍，环身犹若天上星辰眨眼、流淌着通透光彩，原来刚才君亦然周身白雾光芒便是由这枚指环散出来的。
那指环似乎不是人间之物，幽幽带着股凶煞戾气，好似包含九重地狱中烧灼出的入骨憎恨，却又有一道极厉害灵气狠狠将之压下，亦仙亦魔难以分辨。
“这……这是何物？”白仙尘没来由的胆怯起来，看着那略觉眼熟的指环，额头背脊竟布上了一层冰冷。
一幕再熟悉不过的场景涌入脑海，那是在白仙尘梦中常常出现的白衣女子，在睡梦之中那女子的脸容总如蒙着白纱模糊不清，而此刻竟似有一道清风吹散了缭绕周身的迷雾，露出那白衣神仙的面容，那俨然便是白仙尘自己！
君亦然左手以拇指、食指夹起指环，右手轻抚白仙尘手掌，作势欲要为她戴上这奇异戒指。
白仙尘如触电般缩手，喝问道：“你做什么？！”
君亦然满面理所当然，恭敬答道：“为小主人讨回前生修为。”
前世修为？——白仙尘一脸难以置信。
君亦然也不急恼，耐心解释道：“这便是世人口中的‘缚鬼’，本是地狱恶鬼的宝贝，后由小主人北行，一路杀至北魏旧址，在恶鬼巢穴斩了魔皇夺了宝戒。
这指环是开启地狱门扉的钥匙，象征人间欲望，能由人心化为万物，跟着小主人久了便由魔转道改了本性，轮回逆转后小主人散尽一生修为，这指环约莫收了一半，沾仙尘血液大致便能认主。”
“荒唐、荒唐！”白仙尘不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痴人说梦？”
君亦然笑道：“是真是假试试便知，小主人可是怯了？”
白仙尘一愣，随即嗔怒道：“谁胆怯了？胆怯了是小狗儿！”
赌气将指环一把夺过，白仙尘心下依旧没底，但“有一种可能性”却叫白仙尘非要试上一试。
“若你所言是真，你怎得不自己用了？”白仙尘犹豫之中再度质问，她原本对君亦然极有好感，无奈如今才发觉眼前之人看似温顺憨厚，实则心思何等缜密，如此厉害之人岂会在此绝境白白讨罪受？
顿了顿，白仙尘脸露狰狞，道：“假如你所言属实，我得了神通第一个就要杀了你这淫贼！”
君亦然笑容灿烂：“甘愿为小主人献命。”
白仙尘一时哑然，埋下脑袋沉默不语，慢悠悠的即将戴上银指环，中途却又停住。
猛然想起一事儿，白仙尘抬起脑袋，眼中满是恐慌，惊诧道：“这指环可是从陈小咩身体中取出来的！？”
那一幕白仙尘看得并不清晰，但细细回想，君亦然双手本无一物，刺入陈小咩身体后，便立即收拳掏出，似是取出了什么物饰，难不成——白仙尘打了个冷颤：“这才是你杀陈小咩的真正原因吧？！但为何这指环会在陈小咩体内？这究竟……”
君亦然表情波澜不惊，语气平和颔首答道：“奴婢将‘缚鬼’化作了一粒尘埃，早在初来驾到这陈家小栈，便投入了陈小咩食物中，让这戒指随食物一起咽下小掌柜的肚子，出此下策本来情非得已，奴婢觉得哪怕是柳红嫣也必然想不到如此之举。”
“你怎做到的？”白仙尘瞠目结舌，迟疑了片刻，将指环递还到君亦然眼前，道：“你再变一个给我瞧瞧！”
君亦然轻轻摇头。
白仙尘蹙起眉头，瞪眼又道：“你若不变给我瞧，便是在糊弄我！我可不上当！”
君亦然爽朗笑道：“那咱们便一同死在柳红嫣手上吧，若能与小主人死在一块儿，倒未尝不是件美事。”
瞧着君亦然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白仙尘一肚子火气无处宣泄，只得朝君亦然龇牙咧嘴的做了个鬼脸，变扭兮兮的探问道：“何为‘认主’？何为‘变化万物’？”
君亦然道：“‘认主’可得小主人前生修为，‘变化万物’则相由心生，若非手持天道、天赋秉异，一人一生大约也只得用上一回。”
白仙尘恍然，难怪君亦然不愿‘变化’，原来是无法再用了。
眼珠咕噜噜一转，白仙尘噘嘴嗔道：“君亦然你闭上眼睛，不许看！”
“又不是换衣服，何必……”
“你还说！”
君亦然大感迷惑，但见白仙尘正在气头上，便就顺从了她的意思，反正只需白仙尘重归天道，即便要她君亦然自刎血祭，亦无不可之理。
见君亦然对自己言听计从，果真乖乖的闭上了眼睛，白仙尘嗔怒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君亦然夺走了白仙尘的“第一次”，要说不恼恨那是假的，但白仙尘气恼过后其实早已消气，心底竟是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那打从骨子里对君亦然的信任，便连白仙尘自己也不甚明了。
此时臂上有伤，倒是不必忍痛咬破手指充好汉，对此白仙尘大感庆幸。
用手指在伤口处抹了些许血液，接着在那指环上轻轻一触，那银色指环的光芒霎时更盛。
白仙尘心中默念许愿，指环顿时化作一滩光圈，片刻发散后接着聚拢，化成了一粒灰色圆珠。
白仙尘心中大喜，趁着君亦然无知无觉，迅速掐开陈小咩嘴巴，将圆珠塞入陈小咩口中，哪料这濒死的可怜人儿喉头紧闭，全然无法将之吞下。
“小主人，如何了？奴婢可能够睁眼了？”
“不可以！你若敢睁眼，我死都不戴这指环了！”
事态紧急，白仙尘顾不得许多，将受伤手臂凑在嘴前允吸进些许鲜血，而后把圆珠含入自己口中，吻住陈小咩柔软双唇，将那‘缚鬼’渡入陈小咩口内。
有了润喉的液体，陈小咩自然而然起了反应，一口将圆珠咽下，珠儿一旦入了咽喉便随着喉咙滚下肚去，一时间，世上一切事物恍若禁止了下来，随即风起云涌，似有什么肉眼瞧不着的奇异之物正自四面八法汇聚过来！
君亦然感受到这股异变先是兴奋的红了两颊，睁眼瞧来，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如纸。
而见天上乌云隆起，在三人头顶愈积愈厚，旋转盘旋汇聚成了一道运作迟缓的巨大龙卷，好似巨人的手掌，向地面狠狠压下来！
大地上腾起了灼热气流，若滚滚火舌，若波涛翻涌，汇聚进了陈小咩的身体。
君亦然急忙牵住白仙尘手掌，将她拖离了陈小咩身侧，一脸诧异道：“小主人你……你将……”
白仙尘对君亦然如此表情极是满意，嘿嘿坏笑着如同瞧见黄花闺女的好色大叔，不住摸索那没有丝毫胡渣下巴，却也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坏习惯。
距离陈小咩十步以外，而见陈小咩并无凭依，身躯却无故腾空而起，黑色长发自头皮逐渐化作雪白，胸背伤口也正以肉眼能见的速度急剧愈合！
白仙尘将“缚鬼”化成了何物？那自是一枚能起死回生的灵丹仙药！——君亦然此刻总算明白了白仙尘究竟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小主人你要救陈小咩也不必……”君亦然眉头紧皱，一副恼恨模样不自禁的跺了跺脚，脸容神情显露出少有的急躁。
白仙尘用力一扭君亦然胳膊，笑骂道：“混账丫头，你胆儿真是肥了，敢来算计本小姐，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盘算些什么——你想让我亲手杀了嫣……杀了柳红嫣，我又岂会让你得逞？”
君亦然耷拉下双肩，只得叹息复叹息，眼神委屈、苦涩言道：“奴婢全是为了小主人好。”
“我晓得。”白仙尘轻柔微笑，右手食指不动声色的挠了挠君亦然掌心，仅是这轻描淡写的一个小动作，便勾得那绿衣女子心头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