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第一零章(1 / 1)
一零:
柳红嫣在哪儿?那自作聪明的女人分明是个蠢人,为何却总有一种莫名的怪异,让小蝶浑身不自在?——是因为那女人的狐媚狡黠,亦或是她时常叫人难以捉摸的憨傻?
小蝶不知道,此刻的她只想尽快杀了这红衣女子,而后将她代替,永远待在白仙尘身边。
小蝶仗剑而行,未先遇上柳红嫣却见到了受难的白仙尘,逼迫她的是一男一女两人,看身手莫不是崇鬼堂的高手?!
衡量双方实力,小蝶自知哪怕自己未曾受伤,哪怕那男女只由一人出手,她多半也是敌不过的。
眼看着白仙尘便要被杀,小蝶破釜沉舟出剑相救,竟未料到那宝剑自行杀出了一路神妙剑招,逼得那两位一看便是出尘境的高手毫无还手之力!这让小蝶怎能不兴奋?
杀退了这两人,小蝶也懒得乘胜追击,转而回头跟在白仙尘与王丹霞身后,眼见王丹霞把白仙尘劝回了武当宗,小蝶心念一动,早早上得山去,扮回了罗十三的模样,心中算计道:“既然白仙尘回了武当宗,那柳红嫣迟早也得跟来,如今仗着手中神仙宝剑,就算来两个柳红嫣我洪小蝶又有何惧?”
后来柳红嫣被一帮弟子逮回了武当宗,小蝶本想找个合适机会取了那红衣女子的脸皮,却闻风到陈仙师即将到来。
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哪怕小蝶手中持有神剑,却也不敢直面那号称“天下第一”的宗师高人,便是那副罗十三的扮相恐也会在弹指间便被那老辣人物揭穿。
她杀了一名武当宗的寻常弟子,剖下了那可怜人的脸皮,将尸体连同罗十三的皮囊、君亦然的“白凤凰”一同藏在了武当偏僻的戒贪院神像背后。
这等行事本在仓促之际难以完成,然而白仙尘却似乎在武当宗门口闯出了什么大祸,趁着混乱情状无人注意,小蝶已然扮成了一名寻常道人。
来到正门口时,小蝶正瞧见君亦然痛殴程曲风,那等俊妙身法小蝶可从未想过除了主人司马兰华外,竟还能有人能有如此身手。
自儿时一别,小蝶再未见过这“姑且算得是救命恩人”的女子,潜入武当宗的时候见过她一回,那时候武当宗正是晚宴,小蝶记下她的容貌以备不时之需,倒未曾瞧见她先前与王远才对敌的场面。
今日一见,那绿衣女子的武功造诣比之从前又高了许多,若说“出尘境”也分三六九等,洪小蝶有自知自明,晓得自己的“出尘境”与君亦然的“出尘境”恍若一个在地一个在天,以她洪小蝶的天资若无什么机缘、若无什么高人指点,恐怕下辈子都及不上君亦然了。
后来陈仙师来了,那老头儿无愧为“天下第一”,手段比之那武功已然高得匪夷所思的君亦然更为了不得,小蝶很庆幸自己未曾托大,去与陈仙师正面冲突。
陈仙师降服了君亦然,将君、白、柳三人重新带回了武当宗,待那红衣女子醒来,也不知她柳红嫣与陈仙师巧舌如簧了什么,陈仙师非但没有怪罪,还将武当宗的武功典籍尽数借与她博览。
小蝶不动声色,暗中仔细观察柳红嫣与白仙尘的动向,而见君亦然与白仙尘略显暧昧的关系,早已将白仙尘视作囊中物的小蝶感到了从所未有的嫉恨。
在小蝶心中,能配得上白仙尘的也仅只有自家主人司马兰华而已,哪怕柳红嫣与白仙尘接触也都是一再小心,那君亦然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与白仙尘如此亲密?这般纠缠不清,可别怨她洪小蝶不顾当年恩情!
若是计划成了,小蝶必是要杀君亦然,至于是将白仙尘与主人分享、还是自己独占,这便有待深思了。
且不说司马兰华乃是她在这世上最为崇敬的人,便说自家主人能观天象知命数的神妙本事,小蝶毫无自信能够瞒天过海,更不敢以下犯上与主人叫板。
好在司马兰华外表虽冷、心肠却柔,若自己将对白仙尘的爱慕心情尽数传达,将自己所作所为一并告知,杀柳红嫣、君亦然两人的不世奇功倒也算的是功大于过,如此一来,与主人姐妹相称、成为白仙尘的妾室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临近成功,小蝶便是被这欣喜情绪冲昏了头脑。
当李月容刺杀柳红嫣不成后,小蝶披上了一件与陈小咩相似的服装,成功将柳红嫣引到了戒贪院前,贴上那按君亦然脸孔造就的假面皮则是以防万一,假若待会儿的血腥场面给人瞧见了,大约也能够祸水东引。
计划似乎完美无缺,但直到双方亮出兵刃开始动手,小蝶这才惊恐的发觉,柳红嫣留下了太多伏笔,怕是连老奸巨猾的陈仙师都给蒙在鼓里——这红衣女子哪里是自己熟识的那个“只会耍小心眼儿”的无用蠢材?
这极度阴险的红衣女子不知从何时起,已然细心的织起了一重遮天大网,猎物竟是武当宗这强盛百年的第一宗派,这等以蛇吞象的可怕野心该是可笑贪婪还是包天大胆?层层叠叠陷阱中还夹着陷阱,曲曲折折围绕的不过是夺得天机的一瞬,难怪连陈仙师都不曾看穿柳红嫣的图谋,这并非是那老仙人没有识人的慧眼,委实是柳红嫣惊天之举,寻常人连想都不敢去想!
这是何等可怕的人儿?
若说陈仙师临死前对柳红嫣是佩服的,那么小蝶在被柳红嫣以红线斩断头颅的前一刻,心中只剩下了恐惧。
“你简直……简直就是个疯子……!”
小蝶输了,机关算尽却是在给她人做嫁衣,她的身体已然与柳红嫣一模一样,故而哪怕是白仙尘都未认出那无头尸体并非是柳红嫣。
悲痛中的白仙尘以仇恨冲破三重枷锁,一身媚毒尽都释放,让陈仙师、左翁这等道门真人大动凡心、武道境界剧跌,更叫武当一众凡人皆成了失了灵魂的活尸!
一切都顺应了柳红嫣布下的局,一切都在按照那个红衣女子写下的剧本进行。
“疯子”——这便是小蝶对柳红嫣的最终评价。
那红衣女子没有把握胜过手持“白凤凰”的小蝶,终于拔出了体内已然松动了的银针,冲破了压抑已久的武道境界,周身磅礴气机层层拔升犹若仙人飞升,翻滚外泄的一身“宗师境”气息直压得小蝶透不过气来,哪怕是柳红嫣本人,都难以承受这股足以叫任何人崩溃的压力,神智在一瞬之间扭曲混乱。
小蝶见到柳红嫣时而哭泣、时而傻笑、时而怒吼、时而低喃,那红衣女子究竟瞧见了什么?一双空洞的眼中,怎得露出了悲戚与恐惧?
“柳小红,便是到了这一辈子,你终究还是为人所看不起的小人物,你永远都改变不了、永远都无法改变。”
“够了!!!你早已死了!早已是上一世的人!是你亲手杀了你自己,是你亲手毁了你自己!连同毁了地狱的恶鬼!”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已经是‘花红柳绿’的楼主了……我已然拥有了一身武艺,已是被人所崇敬的‘柳楼主’了……我再也不是过去的我……我已然可以与你比肩……我可以比你更为出色……我可以创造比你更完美的天下……所以……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柳红嫣自言自语,好似在饰演两个角色,好似身体中藏着另一个灵魂,藏着一个懦弱、自卑、一无所有的她。
柳红嫣楚楚可怜的模样并未让小蝶有丝毫的动容,识得这是杀柳红嫣的最好时机,小蝶握紧“白凤凰”迈开了脚步。
十步,只要十步,只待近身之后“白凤凰”就可取下柳红嫣项上人头!
十步、九步——小蝶脸容狰狞,心中竟是思潮起伏。
——如果……如果有朝一日仙尘终于知道了真相,她可会怪罪我?
——不,不会的!
八步、七步、六步——一切近在咫尺,小蝶梦中时常渴望将那白衣女子拥入怀抱,眼下仿佛触手可及。
——柳红嫣这等城府深沉的小人岂是容易相处的?仙尘跟着她定要吃大亏,与其长痛,不如就此短痛,便由我小蝶来杀了这恶毒女人!
——仙尘喜爱柳红嫣,喜爱的不过是她的绝世容颜,我小蝶若披上了她的皮囊,仙尘喜欢我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我?
——我会好好对待仙尘,绝不会如柳红嫣那般喜怒无常、伤仙尘的心,我会时时刻刻看护在仙尘身边,令她成为这世上最快乐的人……
五步、四步、三步——实在太简单了,小蝶抬手举起宝剑,眼前却晃过一根细小红线,轻柔的在空中飘飘荡荡,触碰到小蝶的脖子却未被阻碍,依旧轻如风中落叶,一个轻巧翻旋恍恍惚惚飘到了小蝶身后。
——我……我……我……
两步、一步——终于来到了柳红嫣跟前,只见那红衣女子抬起头来,未有满面痴狂,却是一张狡黠的狐媚笑容。
小蝶的身体竟自无法控制,双腿依然还在奔走前行,而手中宝剑更是无论如何都再也斩不下去了。
她满面诧异,发觉自己的视线竟渐渐坠低,最后“噗通”一声与地面平行——啊,原来我已经死了……
未有任何疼痛,甚至未有什么知觉,从前没有人晓得“通得天下武功”的柳红嫣擅长何种兵刃,又为何会钟爱红色衣衫,直到临死前洪小蝶方才有了答案。
那无头尸体耗尽余力便即跌倒在地,柳红嫣双手捧起小蝶的头颅,扯下那张假面皮后,望着小蝶那易化得已然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容,痴痴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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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翁与君亦然分头逃离,左翁耳听四路飞快奔行,确信没有人跟踪后,终于向武村方向而去。
一路平安无事,左翁自知已然脱离危难,松了口气又开始为君亦然担起心来,不禁有些后悔让受伤的她独自奔行。
临近武村,左翁周遭忽有炸雷般惊响,竟是五头没有呼吸声响的傀儡早已埋伏在了村头,只待左翁来到便即一同跃出,一具具都未展示丝毫招式、更未携带什么兵刃,看模样竟是要以血肉之躯向左翁撞击!
左翁气息陡变,目光如一道闪电扫过四周,身形在飞奔中再度加速一快再快,霎时已化作道道幻影,如游鱼般在那些个肉身炸弹间穿梭自如,任傀儡自行碰撞在一起,在空中炸开好几团血花。
这等埋伏并不稀奇,却是厉害在设下埋伏之人早已知道了左翁要经过这条路,在奔逃之时,左翁分明觉察到那敌手是跟着君亦然去的,全然未有追踪自己却何以晓得他左翁要来武村?
旁边草丛树梢上猛然跳出数十具活尸,依旧是以血肉之躯来撞击左翁,欲要将这站于武道巅峰的老人就此炸死。
“雕虫小技!”左翁冷哼一声,身形穿梭躲避间,更绕到活尸身后一指斩断那根刺入脊椎的红线。
被断了暗线的傀儡在空中立时失了准头,跌坠落地摔成了一滩滩肉泥,弹指间,左翁断线有七,断至第八具活尸,独眼老人手指纵削间竟是未碰触到预想中的红线!
“嗯!?”
正自预感不妙,那“活尸”猛然探出一指,点中左翁右胸气门!
这算得是左翁练功罩门所在,机密之极怕是世上只有左翁自己才知,对方何以能够一击命中?!
左翁气机本就才刚复原,被此般一指贯穿胸膛,全身凝聚起的功力立时四散,后背破开一道细小血口,却是生出一股巨大巧劲将左翁推飞出去,身子笔挺撞碎了一棵大树,竟依旧未能散去那区区一指之力,直至连续撞碎第四棵树木才算停歇。
鲜血不住自口中喷出,左翁身体将要笔直下划、跌落在地,却又是一根细小红线游蛇一般穿入了独眼老人胸前伤口,将左翁直挺挺的钉在了树身之上。
这一切全发生在一瞬间,沿着那根红线,左翁竟觉得一身修为正在流逝,精神气机霎时颓败下来,皮肤瞬间犹如被抽干了水分渐渐皱紧。
原来……原来这便是答案……
左翁一咬牙封住周身穴道,将修为凝固在体内,那敌人未料到左翁会有此一招,一时发愣,左翁趁此时机扯断那根红线,身体好似一块破败朽木摔落在地,血溅当场。
左翁的头脑不再清晰,抬起脑袋便连目光也开始涣散,开始看不清东西。
这是何等歹毒的心计?那操纵傀儡的主人竟自混在傀儡之中,趁着左翁不备忽施毒手,力求一击必中,竟是一招便败了“宗师境”的仙人体魄……那人……那人……
“好……好……长江后浪推前浪……好啊……”
“前辈过奖了。”
那人——那女子犹若变戏法一般扯去身上灰色布衣,一袭绯红长裙绽放如花,一气呵成又蹲身向左翁行下福礼,含笑眉目温婉可人,眼神越是柔和动人却越是叫人不寒而栗。
那女子——柳红嫣……与其说“竟是柳红嫣”,不如说“果然是柳红嫣”……
左翁浑身颤抖,口鼻鲜血味道腥咸,无力的言语中透出极度的无奈:“你这厮太也无耻了……以你如今武功何必忽施突袭……何不与老夫正大光明的打上一架……”
红衣女子盈盈一笑,一边款步朝左翁走近,一边娇羞言道:“那多累人啊,小女子可不是左大宗主这样的武林豪杰,小女子做事从来喜爱去繁就简。”
“邪魔外道!”左翁使出浑身力量沙哑嘶吼。
柳红嫣笑容更盛,缓步来到左翁面前,左手拽住左翁后衣领,纤细胳膊不费丝毫力道便将左翁轻松举在空中。
“左大宗主,你逃命何必要绕这么个大圈子,还真当我不晓得白仙尘便在陈小咩的客栈?”
“相比之下,人家陈仙师可比你豪爽多了,愿赌服输却是心甘情愿将内力尽都交给了我,哪像你死到临头还摆如此一手,给谁看呐?你以为我不能慢慢解了你的穴道?何必多此一举?”
“哟,你难不成还在指望君亦然来救你?那女人落下山崖不死也该残废了,没了你与陈仙师,天下那些个凤毛麟角的宗师境仙人又少了两人,你还能指望谁?”
说罢,柳红嫣娇声轻笑,手中一股劲力沿着左翁脉络封住了他的哑穴,而后提着独眼老人便朝武村奔去。
“左翁呐左翁,你不是想回客栈么,我这就带你前去,更要在白仙尘面前宰了你做我的替罪羊!”
“如何?如何?你们修武成仙,我便要杀了仙人!”
“如今,哪怕是那‘小丫头’、哪怕是司马兰华——天下间又有谁人能是我的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