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1 / 1）
鲛柄学园大巴车上，两个队员在小声碰头嘀咕。
“哎，新来的那个叫松冈那家伙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没被选上接力赛啊？”
“切，他啊？”不屑的笑声传来，“那里厉害了？不过就是仗着自己自由泳成绩不错，这种新人我最理解了，一心顾着自己往前冲，又没有团队合作意识，怎么可能被选中参加接力赛？不可能的啦！”
“坏不得，我就说怎么没有他……哎，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吧？我们走吧，部长都下去好一会儿了。”
“知道了，等等我。”
急忙离开的两个人没有发现，他们谈话的对象也在后面，这些话被凛全部听下来了。
凛坐在椅子上望着前方，红色的瞳孔泛着冷意。部长不让他参加接力赛，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坐在他旁边的似鸟也听到了谈话，好心说道：“凛前辈，打起精神来，全国大赛也有接力赛，我们学校一定能晋级的，到时候你也有机会参加的。所以前辈，忘掉今天的事吧，努力参加自由泳……”
“闭嘴！”凛绕过喋喋不休的似鸟，怒气冲冲地下了车。
吵闹的游泳馆，虚伪的加油声，烦躁不堪的人头……凛站在跳台前，第一次对比赛产生了抵触情绪。
广播里正在用温柔的女声说着：“男子100米游泳比赛预选第三组。”
在弯腰的那一瞬间，他恍惚间听到了妹妹的加油声。
“预备！”裁判员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凛望着水面有些走神，哨音响起！
起跳慢了！
当他整个人落入水中的那一刻，他从来没有觉得游泳这么辛苦，在他前面一个个的选手都在证实这句话，“你不过就是如此。”
比赛结果……他是最后一名。
当他手掌触到尽头感应器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结局。游泳池里的水布满了他的脸，水珠顺着头发往下打湿了眼睛。参赛选手都离开了，他抓着泳池边缘想要上岸，可笑的是第一次双臂使力，他竟然没能上去。
第二次继续，当膝盖快要接触到地面的时候，手臂一软，他再次落到泳池里。
泡在冰冷的水里，凛突然想起了遥和真琴，真琴每次都会在遥上岸的时候伸手拉住他。凛有些脆弱地想，如果也有一个人能在他上岸的时候，像当初真琴牵遥那样来向他伸出手该多好？
凛低垂着头，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他挣扎了几下，爬上了岸。刚才想要人拉一把的脆弱一晃而过，凛甩甩头，把这个想法赶出脑外。当他决定一个人去澳大利亚，当他决定一个人来到鲛柄学园就注定了，他早该料到这种独自品尝失败的苦涩。
“凛！”随着一声叫喊，遥很快就追过来了。
“不用管我。”凛转身，就着一身的湿漉漉离开赛场。
“凛！等着我！”遥没有听他的话，跟着追了过来。
“不用管我！”他摘下游泳镜，大步大步地离开，甚至开始口不择言，“反正我的实力只是如此，才会被踢出接力队！你来看我失败很好笑吗？”
“我不会。”遥想要拉住凛，可是凛正在气头上力气太大，遥无奈，只得一路跟了过去。
他一点都不想让遥看见自己的失落，曾经他因为赢了遥而高兴，不料一瞬间，又被打回原型，太过于伤心，他竟然说出了三年前的那句话：“都说了你别跟着我，我再也不游了！”
遥挤进他的换衣间，冷静地说道：“骗子，这句话我之前就听过，初中那时候你输给我就说再也不游了，现在不还是游得好好的。”
凛：“……”
他穿T恤的动作一愣，有些意外的回头，遥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能说了？
“你又不是第一次输掉比赛，有什么好想不开的。”遥的本意是安慰，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这种样子。
他忽略遥脸上的关心，沉了脸：“尽情嘲笑我吧，反正我什么都不会。”
却不料遥一下子凑了上来，拉下他遮住眼睛的T恤，极其认真地说着：“怎么会，凛那么厉害。”
他冷笑：“是啊，厉害还输了比赛，接力赛也被队里除名了！”
“凛……”
松冈凛一抬眼，就对上了一汪蔚蓝的眼睛，一闪一闪像是要滴出泪来，眼睛的主人说着：“我想和你一起游泳。”
他穿衣的动作一愣，双手抱着遥上扬的脸，低下头认真问：“你是认真的？”
“嗯，”眼前男子眼中纯粹得容不下意思杂质，“我不想和你分开，我要和凛一起游泳。”
抓在手里的T恤被丢到一边，凛突然就抱着了眼前的人，把脸埋在对方肩膀上，声音沙哑地说道：“我也想游泳，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凛闭上眼，缩紧手臂，眼泪无声息地流进遥的脖子里。
遥，你可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为什么你能够见证我的失败，还说要和我一起游泳呢？为什么这么巧？每次都是你带我走出低谷？
“遥，我有个请求……”凛小声说着，热气吹在遥耳边，激起怀里人的轻微挣扎。
猜不透是什么，遥不确定地点头。
“我……”凛看着遥近在咫尺的粉色嘴唇，一次又一次，那应该是如想象中的那么软，那么温暖。
“你喜欢我吗？”凛问。
蓝发少年毫不犹豫地回答：“喜欢。”
“有多喜欢？”他追问。
“和渚一样。”
“那真琴呢？”
遥：“……”
沉默。
凛的视线从遥嘴上收了回来，像一条大狗似的，闷闷地把头埋在遥脖子里：“让我再抱会儿。”
嘴唇若有若无地摩擦到了细腻白皙的脖颈。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最终没能对遥说出来。
鲨鱼追逐着梦想，海豚一心想要自由，两人本是不同的生物，追求的东西也不尽相同。所以才会说海豚鲨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更何况，等鲨鱼回过神，海豚身边早就有了别的守护神。
抱着遥，凛又想起了他们曾经的话。
小学时，他臭屁地说着：“如果你愿意一起游，我就让你见见从未见过的景色。”
樱花飞过，他听见遥说好。
高中时，遥像是美人鱼那般从水池里爬出来，对他下挑战书：“再让我看一次当时的景色吧，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看到的是什么了。”
他记得自己那时候笑得很高兴，像是浑身血液都要沸腾了起来：“啊，我会让你看到的。不过与那时早已不同，是更加耀眼的景色！”
凛有时候也在后悔，喜欢这两个字，终究没能对遥说出来。
这句话究竟是被什么耽搁了呢？是他的远离还是真琴的陪伴？是他的梦想还是遥的不在乎？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遥身边有真琴，那个一心守护他，从不捉弄他的真琴。
想到这里，他放开了遥，捡过地上的T恤穿上。
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遥，我喜欢你。但愿你没听见。
海豚鲨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
出去后，眼镜男找到了他，说是愿意把岩鸢高中接力名额留给他。
事后，凛有些在意岩鸢高中的反应，毕竟是他让岩鸢高中丧失了比赛资格。比赛结束后凛在门口找到了遥他们道歉。
他们几个人正低着头，被年轻的老师训斥。
“真是，我再也不想管你们了啦！”老师长得不错，声音很好听，教训人也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
凛过去对他们道歉：“对不起，是我过分了。”
“没有啦，能和凛一起游泳，我们都很高兴呢！”渚永远都是乐天派，末尾，还问了一句，“老师，你说是吧？”
“懒得管你们了。”老师生气地转头。
凛望过去，正对上遥的视线：“谢谢。”
遥帮了他这么多，他好像还从未向遥说声谢谢。
“啊。”对方点头，算是应下了。
凛扯了扯帽子，发现曾经找他吵架那个眼镜男正看着他，露出一副“本大爷愿意”的表情。
就算他离开了，他们终于找到了新伙伴，凛冲着眼镜男挑衅一笑，露出一口尖利的鲨鱼牙。
“眼镜男，别拖了遥的后腿！”
“我不叫眼镜男，我叫龙崎怜！”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
他点点头，龙崎，很好。
岩鸢高中游泳部，也很好。
可是岩鸢高中再好，也不能改变他是鲛柄学园人这一个事实，更何况，他的梦想还远远地在天上。
那是曾经他老爸的梦想，可是现在，也变成了他的梦想。
凛转身大步离开，压低鸭舌帽，双手插在衣兜里，这次颓败之后，就再也不迷茫。
在他身后，真琴望着遥，露出大天使般的笑容。
“在人生尘土飞扬的道路上，我失落了我的心，你却将他捡起。
我寻求欢乐却得到悲伤，而你给我带来的悲伤却成为我生活中的欢乐。
我的愿望破灭了，你却将它的碎片聚拢，以你的爱将它们串联起来。
在我沿门挨户到处流浪的时候，每行一步都将我引到你的大门。”
（泰戈尔《渡口》节选，石真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