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苏三一梦解空城(1 / 1)
苏三离了洪桐县,将身来在在大街前。
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君子听我言。
……
淑雅听到这样一段戏唱,坐起身子,看到炕对面的窗户下坐着一个身穿蓝袍画着浓装的女人。
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言说苏三把命断,生来变犬马我当报还。
淑雅有些害怕,“你是?”
女人慢慢转过脸,擦着□□的脸再这样的夜里看起来异常恐怖。
“我是苏三!”女人声音凄清哀婉。
“苏三,这一定是梦!”淑雅掐了大腿一把,没感觉,是啊,是梦,可怎么醒不过来那!
“你不要怕,我只是心里凄苦想找个人聊聊。”苏三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淑雅。
“你是人是鬼啊……”淑雅胆战的问了一句。
“顶着一身臭皮囊叫人,没了这身皮囊叫鬼,你觉得人和鬼有多大的区别吗!”苏三冷笑。
“人鬼毕竟殊途,你还是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吧!”
“哈哈哈,人鬼殊途,你怕什么,我若要拉你下水,你能反抗吗?”苏三一句反问,吓得淑雅不敢接话。
“你可知道我苏三的故事?”苏三问了一句。
淑雅点了点头,又猛的摇头!
“待我讲给你听,百十年的寂寞,无人与说,你可知道这种痛苦?”
淑雅想到自己无法与人说的痛苦,倒有些同情苏三百年来的酸楚。
“命运残喘,这是不公平的,我从小父母双亡,被人转卖到妓院,出落成一朵花,却长在芦苇荡里,上有两个姐姐,遂取名苏三;琴棋书画,府庭院礼,没有不通;可惜要来何用,还不是夜夜笙歌,夜夜新娘……”苏三似乎有些激动,黑暗中,只看到她盐白的长袖随风摆动。
“挨过几年,总算等到了王公子,公子执万金,放与床头,只消一年,就所剩无几;“妈妈”是没有情义的人,谁又能说她的错,她也是受尽了一世的屈辱,老来寻到活路;只可惜了我那多情的王公子,散尽家财定要赎我,却得到我被卖到山西洪桐的消息……”苏三动了真情,言语有些哽咽。
“他可以带着钱去山西找你啊!”淑雅插了一句。
“他倒是想,可“妈妈”的话,她是这样对王公子说的,□□都是无情的化身,甜言蜜语把男人哄上床,然后榨干他身上的每一分钱,你以为苏三还能跟你在一起,你都散尽家财了,还指望她跟着你穷苦啊!不瞒你说,她已经去了山西,嫁给马贩子当小妾了……”
“那他就信了,说明还是你们的感情不够坚固!”淑雅想到自己的经历。
“我在山西的日子,也不好过,马贩的妻子与邻居男人有染,就在马贩回来的一个晚上投毒害死了马贩,嫁祸给我,他们真的狠心,又花了几千两买通县令,我就这样被定了死罪。”
“下面的故事我知道,王公子考中了第八名进士,在朝中为官,恰至皇上派他出任山西巡按,见到你的案宗,心生悲痛,反复查看,发现疑点重重,于是明察暗访,最终案情真相大白,还你一个清白,最终你俩生活在一起!也算美满啊!”淑雅飞快的讲完了故事。
苏三突然站起来,一步一步的朝淑雅挪过来。
“我没有说错什么吧,有的话你多担待,我也是从书上看到的……”淑雅感受着恐怖一步步逼近的感觉,几乎崩溃。
苏三来到炕前站着,空洞的眼睛无神的盯着淑雅,那一身蓝袍和刷白的脸在黑暗中是如此碍眼,恐怖。
“他是救了我,却信了“妈妈”的话,他给我千两金,让我好好做人,多么可笑,我的幸福离我而去,我连抓住的资格都没有。”苏三的眼泪划过她刷白的脸庞。
“你解释给他听啊!”淑雅小声的说着。
“解释,我就是一个风尘女子,有什么资格解释给一个官老爷听,解释我和他之间的爱情,哈哈哈,生活中的事果真都只要一个解释那么简单,你也不必落到这般田地了!”苏三嘲讽到。
“我们不一样,你的可以解释……”淑雅说不下去了!
“在你这个时代,我的事可以解释;在我那个年代,你的事也可以解释。结果那,我们都是在自己的时代,拿什么解释,给谁解释!哈哈哈,生活,给任何东西摆手招呼,给任何东西挥手作别,不带痕迹的来,不留痕迹的去,这才是真正的生活!”苏三的笑声如此诡异,淑雅很奇怪,青蛙不叫了,蟋蟀也不叫了,就剩下苏三诡异的笑。
“讲讲你吧!”苏三停止了笑,冰冷的手突然拉起淑雅的手。
“我有什么可讲的,跟你比起来,我也没资格说悲苦,我也不想说,命里如此,何必强求!”淑雅突然有种看开了的寡淡。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很无奈,你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也走不出来,因为你始终放不下,始终不相信,你不敢接受现实;可逃避有用吗,你把自己放到现在的生活里,让关心你爱你的人痛苦,这就对吗,这就是你要的生活吗,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该醒醒了,不是吗?”苏三突然激动的叫起来。
“淑雅闭上眼,苏三的话像长钉一般一点一点钉入的心内,自己真的不敢面对这现实吗,这又是什么现实?”
“是那个男人背叛你,伤害你的现实,你敢接受吗?”苏三言语恶狠。
“不要逼我,你走开,你有你的生活态度,我有我的生活理念,我们还是错了时代的人,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生活!”
“哈哈哈哈,我是谁,我不就是你心里的那个自己吗,机缘巧合下我借了苏三出现在你的梦里,你有给我机会出现吗,你一直把我压在心底,不让我露面,这就是你的生活态度和理念吗?哈哈哈,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苏三突然面目狰狞,变成了淑雅的模样,直勾勾的盯着淑雅,发出刺耳的笑声。
“人言洛阳花似锦,偏奴行来不是春。哈哈哈!偏奴行来不是春啊!苏三又突然变回苏三的模样,同样发出刺耳的笑声。
“走开,你走开……”
淑雅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月光透彻的房间内,并没有苏三的身影,淑雅满身大汗,四处张望着。
我心里真的还有个自己吗?淑雅问自己。
我有压制自己吗?淑雅继续问。
可回答自己的,除了昂扬的哇鸣,再没有其他。
淑雅静了静心,从下午的淑娜,到刚刚的苏三,再到自己;或许,真的要冷静的想一想了!
一开始回忆,往事就电影般的在脑海里旋转。
从失去孩子,到失去爱情,失去婚姻,失去家,这一场空前的暴风雨来临时,淑雅一直是昏昏噩噩的状态;她被灾难一下子吓呆了,丝毫反应不过来,风暴一次次把她抛起来,再摔下来。她竟然毫无感知的配合着,宛若尼龙绳拉紧四肢的线偶。
月色突然朦胧起来,似乎是被乌云遮在身后。
淑雅努力的不想再回忆这些,却始终按耐不住。
我真的就走不出来吗?淑雅问自己。
结束一段感情困难,可结束一段悲哀的感情也困难吗?我要结束的是自己的心,还是那段感情,淑雅一下子矛盾起来,她终于有些明白今晚这个梦的含义了,原来,一直过不去这个坎的是自己!
李承邦跟她离婚后,和那个秘书过的很开心;而自己,白天强颜欢笑,晚上蒙头痛哭。
原来,真的是在跟自己较劲,自己筑起一座空城,将自己困在里边,每天守着日出日落,回忆痛苦,回忆欢喜。
淑雅再次躺下,心里舒服多了,一切都似乎有了结果,不意外,没心酸,淑雅异常平静,就像她决定和李承邦离婚时一样,她从来都不吝惜自己对生活的支配权。
月光再次照进来,仿佛多了些温柔和明亮。
晓风也溜进来替淑雅擦干泪和汗。
青蛙还在嚎叫,蟋蟀间或打个招呼。远处传来公鸡的预言,拖拉机隐隐约约的声音也开始四处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