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Chapter 53(1 / 1)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冰牙山终年积雪,气候寒冷,尤其是入夜时分。温一壶酒,坐于窗前,清凉月色如同这醇厚的酒香,让人陶醉。我叹了一声,将刚磨好的碎月刀,用白巾反复擦拭,脑中晃过一副又一副的画面,实乃惆怅。
“少缘夜间不早些歇息,却在窗边磨刀。温了酒却不喝,足见心事重重。”
“呀,窗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吓甚我也。”我看见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窗外的楚唯,手上的碎月刀差点就喂过去了。
“呵,连我靠近都不曾察觉,不知是想何事如此入神?”楚唯两手往窗上一靠,歪着头枕着手臂,一双黑蓝色的眼睛戏谑地望着我,稳重中略带了些淘气。
“你看看你,哪还有武侯的样子。”我讶然地看着如此童趣的楚唯,忍不住笑道,“跟个小娃似的,趴在窗边是闹怎样,外头凉,快快进来。”
楚唯两手一撑,轻轻松松地翻跃了进来,顺势坐在我的对面,动作是一气呵成,十分连贯。
“这么晚了,你怎会来?”
“与袁将军研究了一下战况,完毕时已晚,本想来窗边看看安睡的你,却没想到你竟在磨刀,着实惊我一身汗。”
“哈哈,能将楚大公子惊吓到,看来我的功力不浅啊。”我畅快地笑了一声,解释道,“其实,我是在自省,并无他意。”
“喔?”楚唯露出疑惑的神情道,“少缘为何自省?”
“刀不怕钝,常磨自然锋利。人不怕平庸,常反省自然睿智超脱。”
“哈,少缘本就聪明,莫非还要更上一层楼?”楚唯笑了一声,认真地看着我道,“突然之间,为何会有此想法?莫非与袁将军和齐峰有关?”
“楚唯啊楚唯。”我大叹一声,“为何你每次总能一针见血。我都没有隐私了。”
“那我放在心里,不说便是。”
“有差吗?!”
楚唯弯起的嘴角,也总能让我的心为之一动。月华照在他华丽的外衫之上,衣布间所夹的金丝泛着耀眼的光芒,将他整个人都衬托得如同神祗。
“江湖和朝堂,本就不同,少缘无需弄个清楚明白。”
“这怎么可以。”我将碎月刀入鞘收好,身子向前一仰,“朝堂规矩可多了,若不弄个清楚明白,以后怎么混进武侯府啊?”
楚唯一愣:“何谓‘混进’?”
“唔,好问题。”我手指蹭了蹭下巴,诚实地答道,“我还未想好。”
“呵,你呀……”楚唯无奈的表情果然是我最喜好见到的,“既然未想好,就明日再想,早些就寝吧。”
“喔,我若留你过夜,你允不允?”我站起,踱到楚唯身边,坏坏一笑。
楚唯剑眉一挑,骤然出手,扫腿将我撂倒,在我惊呼之中又将我横腰抱起,看着我笑道:“求之不得。”
我扯扯嘴角,这一招,哪天我也试试。
楚唯的胸膛,如同万年不灭的火焰,总能让我感觉到温暖,而正是这份温暖,让我无时无刻不想与他亲近。他身上的体香,光是闻着,就能感受到心底的一阵暖流。
“怎么出神了?”楚唯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那一双蓝黑色的眼眸,如同繁星一般璀璨,迷离我眼。
“楚唯。”我抬手抚着他的脸庞,指尖上的温热的触感,让我一阵恍惚,“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想让他的双手,只抱我一人;让他的眼睛,仅停留我身。
“只要少缘所愿,楚唯誓死达成。”楚唯凑过唇来,那湿润的舌尖,仿佛拥有意识一般,将我带离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我便被一股寒气冻醒,只觉得被褥一动,睁眼的瞬间,脸上被一衣物砸中。
这一情形,怎地如此熟悉?
我将遮住眼睛的衣物拉下,脸在枕间一侧,定睛一看,吓得差点跳出床来。
楚唯衣裳凌乱地站在床边,头发尚未梳齐,眼神间满是固执,他的颈间被一把长剑驾着,握着剑柄的人,正是一身月白武袍的段湮,脸色漆黑得吓人。
我还没准备好,兄长出现得也太快了!
我承认我到现在还是有些怕段湮,所以一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自然而然地怂了,干瞪着眼睛在两人之间瞅来瞅去。
段湮却没看我,只是仿佛跟仇人说话一般,咬牙切齿地对着楚唯一字一顿道:“你,跟我出去。”
楚唯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整理了下衣服,对我点了点头,便跟着段湮出去了。等我穿戴整齐追出去时,早就没了那两人的影子,也不知道去何处了。
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这种被抓奸在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我跟楚唯是正大光明的!脑袋有些混乱,我就这样站在门口呆呆地吹了一上午的冷风,直到有几个士兵匆匆忙忙从我眼前跑过,我才回过神来。
如果我刚才没听错,他们好像在说,西边药房着火了?
我立刻施展轻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火势并不是很大,那些士兵都是训练有素的人,第一时间就已经开始救火,只是屋顶上的火势难以控制。我一眼瞥见墙边的大水缸,二话不说便拎起它跃上了屋顶,一脚踢碎。
宛如巨大的水球破裂一般,那水顷刻间浇灭了屋顶残留的火苗,发出哧哧的声音,那冒出的白色浓烟,呛得我差点掉出眼泪来。
我跃下地面,便有士兵过来道谢。我摆摆手,朝着一边趴在地上拿着笔头疯狂地记录的人,喊了一声:“韩逸先生,这火是你干的好事?!”
“喔,不小心的。”那人连头都没有抬,继续用草书写着估计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懂的字,直到写完这一页,他才猛然抬头,瞬间站起,笔一扔,双手拎着我的衣领,吼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韩逸先生。”我眨眨眼睛,“难道我叫错了吗?”
“小鬼头,加上这次,我们总共才见了三面。”这位医者先生的眼色十分不善,“你是怎么知道的?”
“世间上,只有一人敢放出狂言,说天下之毒,唯烈焰散不可解,其余都是菜肴。”我慢慢地将他的手挪走,整理了被他弄乱的衣襟,“你虽不肯透露姓名,但晚辈思来想去,能轻而易举救我兄长,又毫不犹豫地调配吹毒解药的,也就只有韩逸前辈了。”
“别喊我前辈。”韩逸一脸不悦道,“我很老吗?!”
“……”我愣了愣,道,“前辈是要装嫩吗?”
“滚!”
我清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前辈不是在调制药品,怎么会起火的?”
“配好药品没事做,就研究起烈焰散来了。”韩逸眉眼间皆是无奈,“莫前辈到底如何制的烈焰散!这些材料放在一起分明是会起火的!”
“……”我果然无法理解神医的思维么。
“啊,对了,你见到那姓楚的小鬼没?”韩逸突然严肃地望着我,“若只需要防治南疆的吹毒,这些药品的份量应当够了,只是要早些时日与饭菜混在一起,省得每个人配一份了,这些事情需要交由他办。”
“呃,本来是见到了。”我咽了咽口水,“现在我也找不到他了。”
“罢了,那就你去做好了。”韩逸指向墙角道,“你把那一缸……咦,缸呢?!”
“哦,被我拿去灭火了。”
“……”我清楚地看到韩逸的脸色在一刹那变绿了,我也意识到了自己可能犯了一个让他无法原谅的错误。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韩逸低低地问道。
我一下子拿捏不住对方的意思,只好照答:“晚辈顾少缘。”
“喔。”韩逸应了一句,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满含内力的一阵呐喊直让我觉得整个人快要飞出去,“顾少缘,你和楚唯行房事的时候一定是下面那个!”
回音袅袅,不绝如缕。等到那股内劲离身之时,我整个人都晃了一晃。
“呼,解气了。”韩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手拍了拍我的肩,“那缸药我重新配,你的名声重新赚,挺好。”
顾少缘,你两世的脸面都在这一刻丢光了,你的遗言是什么?!
“多谢前辈宽宏大量……”我心底将韩逸骂了个通透,面上却依然保持风度,毕竟是我有错在先。抹了一把脸,我在周围士兵惊疑不定的表情中,转身一步一步地迈开脚。
走过大约两个屋子,我加快了脚步,最后干脆飞快地跑了起来。风从耳边刮过的呼呼声,能够转移我的注意力。我果然还是面子太薄,受不得这么露骨的传音啊……前辈们一个个都是极其讨厌的主儿!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碰见前辈之类的人了!
回到房门之外,却见楚唯和段湮已经回来,两人皆是泥土沾身,黑一块湿一块,看上去像是不用兵器不用内力打了一架,最原始的搏斗。不过看两人脸色,似乎并未不妥,虽然段湮依然是臭臭的神情。我瞬间一愣,不知该不该开口询问。
“刚刚那声叫喊……”段湮眼睛危险地一眯,“是怎么一回事儿。”
“啊?”我再一次感觉日月无光,到底有多少人听到了!
“呵。”楚唯却捂着嘴轻轻地笑了,那戏谑的眼角如同勾魂一般看得我心头一颤。
“小没。”段湮一步步地走过来,沉着脸一把将我往他的屋里带,“从今日起你跟我同屋!”
屋边的槐树被风吹得颤了一颤,落下几片叶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