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爱情来过(1 / 1)
打从进店的那一刻起,心神不在.大先生伏在案前调色.住笔跟我寒暄,谢谢姥姥昨晚款待之类的话.然后示意我帮忙调色.
我放下包,走到他的桌跟前,照他说的,拿出豆粒大的胭脂红色块,放到白纸上用铁砣将它压散,换钢撵尺一点点的将细小的颗粒撵至粉末,然后倒进胭脂色的那一格里.左手拿滴管,右手拿印章大小的方磨石,慢慢细细地将粉末调到水膏状.以往,这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这一系列的程序在我感觉都透着股优雅,文气.
大先生也夸过我调色时动作细致流畅,这点远胜过青辞.话虽是这样说,但我深知自己的小家子气比不上青辞姐的豪气魄力.大先生一口气上完画的底色,站起来双手撑着腰,在椅子周围活动.我仍站着半弯腰做着手里的活.
囡,你今天的状态呢大先生踱到我边上,两手背在身后半弯腰侧头看我.怎么少点神气劲?
我头也没抬避着大先生.哦,可能是累的,没有休息好.
当旁人都能轻易看出你有心事的样子时,要么是你没有掩饰好,要么是你藏的心事太满溢了出来.我总是会做自欺欺人的事情,也许很多人跟我是一样的,无论发生什么事,却还要假装没事,也不知这样装着到底对自己有什么用处,总之是要装着的.好像可以显得自己有多坚强,有多隐忍.后来撑不住的时候,之前所有的假装突然变得有意义起来,似乎所有情绪积蓄,只等精神防线崩塌的一刻。
那下午,你留在店里,博物馆的事交给阿罗.
大先生,我没事,况且我记的笔记阿罗不一定能看懂,还没来得及誊写出来.
叫你休息还不愿意.怎么,怕失去这个机会啊别以为年轻,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学习的机会有的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先生坐回案前,拿起笔继续他的画.我再说什么也无趣.我是不想让自己闲着.胡思乱想自己会心慌难安.
我把笔记还有大先生修画的工具整理好拿给阿罗.
他看我的神情,以为我为这事难过,遂安慰了几句.
放心吧,我会记的详细点,到时候一字不落的讲给你听.
阿罗说话的腔调跟那天我得到这个工作时一样的兴奋.当然啦,在别人,也许看到有名大家的画是件很普通很平常的事.可当你可以亲睹、甚至在价值不菲年代久远的画上动笔动刀的过程,那是另外一种奇妙的情境.
算了,我又不是为这事难过,你去我去都一样.
阿罗拍拍我的肩,还想说点什么,终于把话忍了回去.
下午,他们都出去以后,只剩我一个人.四周真的静啊,如果屏住呼吸,闭上眼睛,仿佛自己也混进了这寂静的空间里.我坐在案前的椅子上不想动,怕破坏这静,怕刚被放空的脑袋又被烦事填满.冬天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格子门上,绘出一地的格子光影,直延伸到沙发里,夹杂着细小的尘.那是光影的歌,浮动的寂静时光.
一挨到傍晚,见着阿罗的影子,瞬地从椅子上移开,抓起包,冲出门,连声招呼都没跟他打.
阿罗站在门口对着我的背影嚷,囡,你个疯丫头,投胎去啊
我转头看看他,什么没说,他挥手示意我走.
李婶叫住我低头急走的我.
囡,下班啦
我站在原地没动对她嗯了声.
她见我没要过去的意思,面带微笑向我招手.囡,你来,问你个事.
我狐疑她要有什么事问我.
你知道娘娘走了吗
走了走去哪
啧,我这不问你呢吗天黑青青的,就见她拖着行李.看你跟她走的挺近的,以为你知道.我也就好奇这么一问.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了,脑袋里像一大团乱黑线在那扯啊绕啊缠啊!
你说她会不会去她爸或她妈那里过年不应该啊,以往,她都跟闵姑娘两人在巷里过的年,没见她出去哪里走动.哦,倒是后来闵姑娘不在了,年底她也是这样出去过.这回就觉得她走的突然,她没跟我说话,我也就没好意思问她.
眼见着年下了,现在她总一个人还真怪可怜的.李婶的表情确是心疼娘娘.
大概她就是想出去走走不想一个人呆着吧!
给李婶说这话,我自己心里也酸酸的.唯君不在,本来可以有我陪在她身边.虽然偷偷摸摸.然而现在她走了,对她而言我突然变得什么也不是了吧!我的心里空啊,有如无际的荒泽.我想李婶也是知道娘娘跟唯君的事情.是啊,巷里的人都知道的!
你说的闵姑娘是娘娘的朋友吧
咦,听你这问,你是不知道啊
嗯,没怎么听她说起过.
哦,也难怪了!
我看李婶说难怪时的表情,好像这里面隐了多大的秘密似的.
我故意问她,婶,你是话里有话啊
婶也不是背后爱说人闲话的人,这不看你跟娘娘要好嘛!
唯君跟娘娘怎么了
这一说都好几年的事了,那会你该在上学吧.怎么说呢得从娘娘奶奶生病时说起吧.先听说娘娘也是有男朋友的,还一起回来过,大概也都只是听说,谁见过呢后来到是有个女孩子跟她一起回来,开了间绣店,也弄出点名堂.就是岑歌跟娘娘现在开的这家店.
婶,那你之前都不认识岑歌的吗
也许他还小的时候见到过,可镇上的孩子,打小就到外头念书,长大了又都在外工作,长相不知变了多少呢!以前又从没见他到这边走动,是后来他回来跟娘娘开了店才认识的.
李婶的话头一开也是没得停了,正好店里生意还没忙.
你看我,怎么又说起岑歌了呢一直都只知道她姓闵,就闵姑娘,闵姑娘的叫开了.
她是不是长的挺好看的我这样随口一问,经李婶的回答,可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这可让你说着了,她跟娘娘往外一走,可真是一景儿,有得看头呢!要脸蛋有脸蛋,要身形有身形,嘴乖声音甜.做梦都想有这么个女儿.说到这,李婶还梦儿似的笑了笑.要说这人长的好看吧,也不全是好事,没少被男人惦记着,不知传出了多少难听的闲话.我心里明镜似的,闵姑娘跟娘娘不是那处随便的人.光娘娘的绣到外国去展览就是件了不起的事了.一般的男人可入不了她们的眼,别看是两个女人,不知道比男人多有用呢!两个人形影不离的,一伴儿,风里来,雨里去,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她们为绣店付出了多少.
可能想起了别的什么,她话一转.囡,你说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我打量着,李婶眼里竟闪着泪光,她伸手摸起围裙在眼角轻轻擦了下.
我轻声问.婶,你没事吧
李婶又用手抹了把眼.没事,这不想起闵姑娘,心里又难过了嘛!我见着娘娘,就禁不住想到她.以前见她俩成双成对惯了,后来闵姑娘去了,来来去去就娘娘一个人,她家里又闹出分家产的事来,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我是真疼爱闵姑娘这孩子,心里老堵着什么.我也就是跟你说说翻翻旧事,平时也没地儿说去,也没人能跟我说得起来.让你笑话了.
婶,没事.我伸手抚抚李婶的肩.
别人说她们的那些闲话,说她们是那种关系,我一直都不相信.囡,不只因为你是娘娘的朋友我才这么说.人就喜欢妒嫉,自己捞不着的就喜欢编瞎话糟蹋人,在我眼里,她们两个就是顶顶要好的姐妹.再退一步说,就算她俩真像别人传的那样有不寻常的关系,我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小镇上还没几个男人配得上她们,闵姑娘陪着娘娘,我反是安心顺意不少的呢!
我突然很感谢李婶这么惦记维护唯君跟娘娘,也感慨她的纯良美好.有人招呼她做吃食,我们这一短暂的谈话也就此结束.
往前走了一段,又折了回来.此时我觉得走进这巷子失了许多意思,也许这种感觉只是暂时的,失落感如此的真实.我真的了解过娘娘吗她的生活,她的过去,她的情感.她心灵的最深处,由始至终我无法企及,从没走进.我天真的把跟她的肌肤相亲,床第缠绵当成是爱的承诺.
有爱过的吧!我以为,我可以用二十九岁以后的所有时间来体会性与爱,用我的呼吸,身体触抚,也及生活里的总总.
然而娘娘走了,没留给我只言片语,就像她的过去一样,我总要从别人的口中去打探,去揣摩。我知道她肯定还会回来,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再爱下去的意义,这就是她离开告诉我的答案.
我的心,我的身体,我的思绪就像地上的落叶,被风吹着,打着旋地前行,好像可以飞起来,可飞旋着离开地面的刹那又落了回来,就这样反反复复.
摸出包里震动的手机,是岑歌打过来的.
囡,你跑哪去了,今怎么走那么早我在你们店里呢!
我哪都没去,本来想去看看娘娘.
怎么说
她不在家,李婶说看见她拿着行李出去了.
你现在还好吧这样,你来店里吧,先救了我再说.
我幽幽的问,你怎么了
被阿罗缠住,要请我喝酒去.快着点,我在卫生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