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一章（1 / 1）
成雅怀孕了。
严格算起来，这是成雅的第三个孩子。也是她结婚之后的第一个孩子，第一个有正当身份的孩子。
别人都说，总是跟孩子呆在一起的人，总是比较善良的。因为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可是看到成雅之后，晓晓觉得，孕育最美好事物的人，才是最善良的。真正的母亲，不是体验过生孩子那一刻的痛苦，而是感受了一个生命在自己身体里慢慢长大的过程。
为了近距离感受一下美丽妈妈的改变，晓晓特意向幼儿园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跑到岳阳去看成雅。唐俊也为此，算是休息了几天。
晓晓第一次坐飞机，虽说年纪不小了，没有年轻的时候有活力。但是坐在座位上，看看这儿看看那儿的，真是颇有当初刘姥姥进大观园的风采。
大概是因为关晓晓长这么大都没有坐过飞机，唐俊特意用这次“特殊的旅行”来弥补她的遗憾。而弥补这一遗憾的代价，就是他们只能先去长沙，再转火车才到了岳阳。
成雅的丈夫去车站接的他们。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离第一次的相见，还不过1年。
在他的脸上，其实晓晓没有看到一个即将为人父的人该有的表情。也大概是因为刚查出来，什么都感受不到吧。
他们住的房子，很大。是成雅她姨妈送给她的结婚礼物。他们到的时候，好多人都呆在那里。大概是因为本来就离她姨妈家很近吧，她可以随时跑到姨妈家吃姨妈做的饭。
“当妈妈的感觉，可还好？”等成雅他们家的亲戚都离开之后，晓晓问坐在沙发上的她。
成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又不是第一次了。”
很轻松的话，可是听得人和说的人，总是有那么可察觉的一丝心酸。
“这房子，不错啊。”唐俊环绕了四周一圈之后，说道。
成雅瞥了他一眼：“好也不是你的。”
唐俊笑了笑：“我可以盖！”
晓晓在一旁无奈的叹着气。成雅跟她身边的人，好像总是可以很轻松的就顶起嘴来。石洋是这样，唐俊也是这样。石洋会轻而易举的就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可唐俊，显然战斗力要比石洋强上太多。
年轻时候的我们，跟好朋友的那个情况，除去最开始那段不好意思的时间，之后说话好像都不会有太好的语气。不会令那个人太尴尬，只是用那种开玩笑的方式来进行交谈。也不是真的讨厌那个人，而是除此之外好像也找不到更合适的相处模式。
“等你盖起来，我们又换房子了。”
唐俊看着突然说话的成雅的丈夫，笑了：“我倒是忘了，你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羡慕吧，羡慕也没辙。”
唐俊冷哼一声：“我羡慕？”他伸手把关晓晓拉到身边，“我允许你把她忽略了吗。”
成雅拿眼神死命的盯着关晓晓，那眼神灼热的像下一秒就会把人烧伤。晓晓前后不过忍受了三十秒，便拨开唐俊的手乖乖站到成雅身边，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好似是在说：你的敌人太强大，成为汉奸没选择啊。
见过动画片里会让人鼻孔直冒热气的特效吗。唐俊，大概就是那个样子。
来到岳阳的第二天，成雅带着晓晓和唐俊去了岳阳楼。
照理来说，不应该让孕妇如此劳累。但是晓晓第一次出远门，来的还是成雅的地盘。她怎么能不带她出去感受一下江南小城的气息。
可能是来的季节不对，也可能是关晓晓早已没有了那么闲适的心境，完全体会不出初中课本里那“若夫阴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耀，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暝暝，虎啸猿啼……”的《岳阳楼记》的情景。
也许倒回几年前，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是这么有名的一个江南的旅游胜地，关晓晓那曾经刻意培养的文艺气息肯定会逼迫着她艰难的回想所有的诗词歌曲。甚至可能会为此而去百度一遍《岳阳楼记》抄到本子上。
原来的她，对外面的风景都抱着极其执着的憧憬。她梦想的生活，就是背上一个漂亮的本子，一只钢笔，脖子上挂上相机，然后一个人去旅行。每到一个地方，都把跟那个地方相关的优美的诗词和美丽的故事，或记录到本子上，或随便写到纸上，或把它拍下来。
但这个生活，直到现在，也只是她的妄想。并随着近几年的跌跌荡荡，起起伏伏，再不曾被提起过。
“唐俊把你开导的不错。没能出国，看样子对你的打击也不是那么大。”
这是唐俊说要去屈子祠感受一下屈原的爱国情怀，把时间单独留给呆在洞庭湖的她们的时候，成雅说的话。
晓晓笑了笑：“总是该长大的。而且，有他陪着，还有他的经历在前，我有什么可打击的。”
“反正，他也不是养不起你。”
“对啊。”晓晓重重呼出一口气，“以前咱们还商量，你去勾搭个土豪来包养你，然后你再顺便包养了我。怎么样，现在让姐姐来包养你吧。”
成雅直接伸手把晓晓那嚣张的嘴脸给推到一边：“小女人想的不错啊。”
她们二人相对笑了。
唐俊当初对晓晓说的：成长，便是一次次发现你的独特经验原来是普遍的，人们共有的。是莱辛的话。其实这句话用到她的身上，并不十分贴切。却还是令晓晓用心记了下来。
失业的人千千万，被拒出不了国的人千千万，甚至连学校都进不了的人都是千千万。她只是那幸运的人中比较不幸的一类，却是那千千万人之中比较幸运的一类。
可不久之后晓晓才终于明白，她离那不幸之人的幸运，还是差了那样的一段距离。
“唉，我就没有你那种觉悟啊。”
“什么？”
晓晓笑着摇了摇头。
成雅在很早之前，就已懂得。她的成长，比他们每一个人的成长都要来的早。
唐俊因为出过车祸，经历了死亡的边缘和残疾人的无奈，所以更加珍惜生活和身边的人；石洋因为工作的劳累繁忙，体验了被人拒绝和嘲讽的侮辱感受，所以励志爬得更高；晓晓因为工作的不顺当，家庭的不和睦，还有难以成功的签证的申请，也算是知道了人生百态，所以明白了最棒的回忆就在当下，最美的时光就是现在。而成雅，在他们之前，在他们还肆意挥洒着那最后的幸福时光的时候，就懂得了他们这些人从来都不曾想过的。她会为了自己就轻而易举的原谅那个丢弃过她的人，也会为了家人的心情而离开他，转身跟一个令亲人满意的人结婚，共度余生，与他不再联系。
从“向必应之与同声，道固从至于同类”到本雅明的“友谊比恋爱远远宽广而精致”。甚至连成雅都曾经说“关晓晓，一天二十四小时，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想直接掐死你”这种听着无奈却令人温暖的话。
晓晓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好巧，我也是。
曾经鲜活的可以在马路上相互追赶的姑娘，现在站在洞庭湖边，缅怀着她们的曾经，追忆着她们的过去，以及，想象着她们的将来。
景色很美，她们，也很美。
“唐俊跟你求婚了吗？”
晓晓想了想，点点头。
成雅这次是立马笑了出来：“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我快睡着的时候。”
“……他怕你拒绝吗？不是吧。怎么求的？”
被自己喜欢的人求婚，是一个女人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成雅已经没有了这样的资格，也早不再想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把自己无法得到的，所有期待着的全都放到了关晓晓的身上。所以即便是对唐俊这样的行为感到极其怪异，也还是很好奇。
晓晓把唐俊昨晚求婚的细节，真的是仔仔细细，一丝不落的讲给了成雅——
“回去之后，还有空吗？”
晓晓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有空的话，就去结个婚吧。”
晓晓睡不着了……
“可能，是我以前看过的小说给了他这样的灵感吧。”
成雅已经瞪着她那一双大眼睛，石化在那儿了。
“他心也太大了吧。”
为了表示自己对唐俊的恶劣态度和对他行为的彻底贬斥，成雅没有带着关晓晓去接唐俊。直接放话说：“有本事去就自己长本事回去。”
于是这一天，他们五点就吃完了晚饭。而等唐俊好不容易想起成雅他们家的地址并且赶回去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晓晓翻遍了厨房，只找到了岳阳的特产名吃——兰花萝卜。最后，还是把它们放回了冰箱，沏了一杯茶，端给唐俊。
“你跟成雅又分享了什么，让我突然这么惨。”
晓晓坐到唐俊身边：“我把你昨天晚上跟我说抽空去结个婚的事告诉她了。”
“你也觉得太没有诚意了？”
晓晓点了点头。
唐俊叹了叹气，伸手把晓晓捞过来，让她坐到自己腿上：“让你决定嫁给我呢，是得下猛料的。感人的求婚仪式过后，除非是立马带你去领证，否则只要让你细想上1小时，都不用多，你就够呛能跟我去民政局了。”
晓晓奇怪的看着唐俊，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对我，很不确定。”
关晓晓沉默了。
他们在一起，有多长时间了？想不出具体数字，但总归是好长好长了。
晓晓好像之前，没想过唐俊求婚她会怎么样。没想过自己是会平静的答应，还是会泪如悌下的答应，又或是哭的根本回答不出来。但她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拒绝。求婚是一件这样浪漫的事情，世上有哪个女子会狠心拒绝。可是她却从不曾想过，在答应了的那一刻，若是再给她一段安静的时间，去仔细回味，去慢慢品尝，她会否后悔。
“为什么这么说。”晓晓问道。
“你一直没忘记之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甚至每一件事都记得。记得唐心儿，记得我的漫不经心，记得我的欺骗，记得我的不在意。对吧。”
他在等着她的回答。
晓晓一阵沉默之后，点了点头。
“你甚至觉得，我坐在轮椅上的那两年，你照顾我，我感激你，所以没跟你分开。对不对。”唐俊接着问道。
晓晓皱起了眉头。半晌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说，如果我费了心思的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可是感动一过后，你便会后悔。”
晓晓直视着唐俊的目光：“这就是你说的，我的不确定。”
“是。”
“那我想的对吗？该记得的，该抹去忘掉吗？”
唐俊笑了笑：“不该。记得的事就是记得，好的不好的，都记得了，就不该随意忘掉。至于你想的——不能说错。”
晓晓点点头，示意她在听。
然后，唐俊把他当年出了车祸在医院刚醒来的时候，跟唐妈妈说的‘他丢不下她’的那段对话说与她听。
“难过吗？”
晓晓嗯了一声：“有点儿。”
唐俊笑了。敲了敲她的额头。
“女孩子，都是喜欢听情啊爱啊这些的。我也不例外，知不知道。”
“又不是直接对你说的，说了有什么用。”
晓晓翻了个白眼：“那现在对我说吧。”
“直接面对面太不好意思了，说了也不肺腑。”
这次，换晓晓使劲儿敲了他的头。
记得小时候妈妈说，男人的头，是不能随便乱碰的。那时候晓晓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也只知道好像是不尊重。可唐俊，似乎从来都没拒绝过。
至于说唐俊没有回答爱不爱，而只是说了句离不开。晓晓除了没有听到唐俊说爱她有点遗憾之外，并不觉得有什么别的感想。
相爱的两个人，从最初的春心萌动，到热恋，再到最后的相濡以沫，成为亲人。这是必经的程序。她跟唐俊，也是这样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现在。虽说最初春心萌动的人只有她一个，但后边的发展却并没有脱离轨道太远。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为了相互安慰和相互挂念。
唐俊说他丢不下她，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爱的回答。
他懂她并不痴迷于“愿得一人心”，所以用跟唐妈妈的对话，许给她一个“白首不相离”。若是说那个时候的唐俊，还没有完全脱离浪子的本质，那现在的唐俊再重新许下这样一个承诺，便是让关晓晓再无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