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四章(1 / 1)
祁嘉陵心神不宁地坐在教室里,黑板上的文言文像是被捣碎了碾压成了一大团浆糊。
她又忍不住看向手表,已经八点了。
隔壁抓耳挠腮的人实在很影响仇晓听课的思路,他慢吞吞地说道:“祁嘉陵,你吃坏肚子了吗?”
祁嘉陵没理他,不过尽量装出一副自己在认真听课的假象来。
仇晓好心提醒道:“你书翻错了,我们已经讲到第121页,你落后了三页了。”
祁嘉陵觉得自己再努力一把就能定下心来好好听课的,都怪仇晓这个煞风景的混蛋。
她头都不抬似不经意地说:“现在国内航班一般提前多久进安检啊?”
“啊?”仇晓很显然有点跟不上她的思路,“你还没把书翻到121页……”
祁嘉陵粗暴地刷刷刷往后翻了两页。
仇晓的反射弧这时才把祁嘉陵的上一个问题传达进大脑里,他想了想,说道:“半个小时?我上次坐飞机还是六年前呢。”
祁嘉陵深感自己智商欠费,才选了这么个叫人销魂蚀骨的咨询人选。
她焦躁地看看书又看看黑板,然后确定自己已经彻底迷失在知识的海洋中了。
她托着腮帮子怔怔地看着语文老师衣服后面的小碎花。
仇晓压低了声音提醒:“122页啦。”
祁嘉陵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又看了看手表。
八点一刻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觉得自己满脑子就悲怆地装着四个大字:生离死别。
前面的王漠跟得了软骨病似的软绵绵地站起来,懒洋洋地报告了一句:“老师我有内急,出去一下。”
语文老师还没来得及批准他已经晃晃悠悠往门外走了,然后祁嘉陵就跟个屁股着了火的火箭筒似的刷拉一下也站了起来,把旁边望着老师入定的仇晓吓得一激灵。
“老师我也内急!”她大声说完紧跟着王漠的脚步也跑了,那速度活像后面有人拿着西瓜刀磨刀霍霍呢。
语文老师抓着不小心捏断了半截的粉笔在原地念叨:“上个厕所还扎堆赶集……现在的小孩……”
祁嘉陵轻车熟路地在老地方翻墙出了学校,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机场。
她逼着人家年纪不小了的司机师傅一路横冲直闯地超车插队,赶到机场的时候也已经八点五十五了。
祁嘉陵摸出一张一百元丢给师傅就飞速冲下车一路杀到安检门口,勾着脖子望眼欲穿地在人群中检索了半天也没看到程晞。
被无数骗人不打草稿的小说电视剧从小洗脑到大的新时代少女祁嘉陵,坚定地认为这种时候,女主角必然都是能见到命中注定的男主角最后一面然后来一个让人肝肠寸断的依依惜别的,哪怕到得再晚也不耽误狗血剧情的顺畅发展。
可惜,小说可能是基于现实的,那么问题大概就出在她自作多情地把自己当做不该是自己的女主角这一点上了。
有人拍了一下祁嘉陵的左肩。
她欣喜若狂地用芭蕾天后般敏捷的身姿转了个半圈看过去,入眼的却是顾子予那张与其人内在不太一致的清秀娃娃脸。
祁嘉陵探着脑袋把顾子予的前后左右都扫了个遍,终于不甘心地问道:“程晞呢?”
顾子予一脸坦然:“走了啊!”
祁嘉陵愣了愣,勉强笑道:“你唬我的吧?怎么就他走你不跟着一起走?”
顾子予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她:“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走?他去A市跟公司接洽各方面的事宜,我过两天还要去B市拍戏呢,我又不是程晞家保姆。你脑子没问题吧?”
祁嘉陵有点笑不下去了。
“哦……他走了啊……”
顾子予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你不来的吗?”本来还想习惯性地贯彻他的人生哲学顺嘴再嘲讽几句,但看到祁嘉陵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难得摸了摸千疮百孔的良心闭上了他的尊嘴。
顾大导演咳嗽了一声,硬巴巴地道:“这都什么时代了至于么,又不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别一脸的生离死别嘛。”
祁嘉陵只是双手绞着校服制作粗糙的尼龙布衣角,对着安检门里行色匆匆的人流发憷。
顾子予拍拍她的肩,不慎熟练地说着宽慰的话:“以后程晞会红的。到时候演唱会见面会发布会什么的,想看几次看几次,想看多久看多久。”
祁嘉陵扯着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以示自己已经受到了恰如其分的安慰。
机场大厅里的时钟走到了九点一刻,外面跑道上有一架飞机跑着跑着便骤然腾空。
祁嘉陵怔怔地看着那架飞机。
若说为一个人不过是离开故土飞去了另一座城市而痛不欲生,听起来实在矫情,但她却无法控制心中的酸楚。
身为女性的那丝敏感在孜孜不倦地提醒着她,那个她深深喜欢着的人,从这一刻开始就完全从她的生活里消失无踪了。
顾子予好心地把祁嘉陵送回了学校。祁嘉陵客客气气地跟他道了谢,便回班顶着一大群人意味不明的眼神嬉皮笑脸地打了个招呼,继续没事儿人似的上课。
看着祁嘉陵课堂上那如狼似虎求知若渴的眼神,仇晓的榆木疙瘩脑袋都被震慑得当机了几秒钟。
她下课的时候竟然也不跟平常一样发发呆吃吃零食,而是勤学好问地拿着练习册去跟王漠请教习题!
而且祁嘉陵这股极大的学习热情竟然一直持续到下午放学。
仇晓王漠等人只当祁嘉陵是溜出去玩了一趟脑子给撞坏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这种状态最多维持个两三天应该就能继续恢复成那个懒洋洋的正常祁嘉陵,不用过于担忧。
没想到这货可能脑子撞得有点狠,自此以后竟然跟变了个人似的日日发奋苦读,且学习的干劲和效率把全班同学和任课老师都深深地震慑了。
虽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乐见其成就是了。
单玟在上次的事后被班主任明里暗里点了好几次,收敛了很多。但不代表她就待见祁嘉陵了,祁嘉陵不知道多少次听到此人的嘀嘀咕咕。
“这么多年荒废下来指望一朝发奋就能改天换地?”
“有些人就算再努力也只是徒劳无功,草包次品想鱼目混珠把自己摆进奢侈品柜也太天真了。”
“以为月考前进个几名十几名就能尾巴翘上天了?”
此类能把人压根都酸掉的话祁嘉陵已经可以一边听一边看书写作业自习了,她偶尔会无聊地想想难怪单玟同桌脾气又好学习又好,这每天这么修炼,境界就是难免比较高。
而她觉得自己的境界已经快要追上单玟那位可怜的同桌了。
王漠有一次把祁嘉陵上上下下打量得她发毛,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不耻下问:“你怎么就出去玩了一圈回来就开窍了?难道是重生了?穿越了?借尸还魂了?”
祁嘉陵“呸”的一声:“你是看了有多少糟粕小说?我忽然开窍惹着你啦?”
“那倒是没有。”王漠翘着椅子腿一摇一晃的,“身为一个理科精英,我坚持所有的事物都是有其存在的原因的,所有的转变也都应该是有因果关系的。”
祁嘉陵转着笔看着桌上的卷子,一边迅速地在第五道选择题前面写了个“C”一边随意地答道:“哦,早说嘛。原因有啊,我要考A大。”
王漠眨了眨眼睛。
他说:“你刚才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祁嘉陵已经做到了填空题,她闻言好脾气地给自己的耳背同窗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要考A大。”
A大是什么?如果说正常情况下的祁嘉陵大概能考上的大学是一条林间小草蛇,那么A大就是南海里的龙王陛下。
简而言之,曾经那个懒散的祁嘉陵考上A大的可能性差不多就跟你走在大马路上忽然冲出来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少年抱着一大束玫瑰花跟你说你其实是南方一个岛国的第二十七代公主殿下而他就是你在襁褓中就定下的未婚夫差不多。
四个字总结——天方夜谭。
祁嘉陵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发现某个人已经张着嘴维持一个姿势不动很久了,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看着他。
“你怎么了?”
王漠合上嘴巴,深深地看了祁嘉陵一眼。
他重重一拍祁嘉陵的肩,差点把祁嘉陵拍得一屁股滑地上去。
王漠:“没什么,哥们儿挺你!”
祁嘉陵显然没有体会到王漠那份他自以为叫人潸然泪下的同志情谊,木木地“哦。”了一声,从肩上掸下他的爪子,继续做自己的题。
那段祁嘉陵刻苦学习的日子程晞一直很低调,刚刚有些气色的事业又因持续的低曝光度而滑坡。
祁嘉陵控制自己尽量不去关注程晞的消息,也做到了。她开始变成一个规规矩矩努力学习的重点高中生,每天从早学习到晚。月考期中考期末考,一次次的排名直线蹿升,身为曾经以一己之力拼命维护祁嘉陵的班主任朱老师不由抹着眼泪深感自己没看错人。
祁国栋嘴上不说,但祁嘉陵知道他也很满意。没多久祁嘉陵就恢复了自由身,手机电脑等物件也都尽数归还,可以随意使用了。
祁嘉陵曾经旁敲侧击地跟祁国栋问过关于雪藏程晞的事情,被祁国栋硬声硬气地训了几句。不过从父亲的言谈中也知道他后来也不曾为难过程晞——估计也为难不了了,祁国栋算不上什么富甲一方的大商人,不过是在N市发展了这么多年还有那么些地位,但要管到A市就有点不够看了。
而且祁国栋也没那么闲得发慌。看到女儿走回正轨,他的根本目的也就已经达到了。
祁嘉陵拿回电脑以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去翻看了程晞的微博。
后来的日子过去了那么久,程晞的微博却再也没有更新过了。
祁嘉陵第一次看到他最后的那条微博的时候,一瞬间再难压抑,泪如泉涌。
那是卢梭写在《瓦尔登湖》中的一句话,也是《挚爱》的最后樊路曾叹息着对祝宁说的一句台词。
年增岁长未必就适合充当年轻人的导师,因为所得往往不及所失。
微博的发布日期是2006年4月7日八点四十五分。
正好是程晞登机前的半个小时。
程晞的这条微博下面充斥了大量百花齐放的评论,好奇的不解的恶意中伤的都有,只是大概这世界上,除了祁嘉陵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明白他的含义了。
哦,祁嘉陵苦笑着想,也许其实她也是不明白的,谁知道呢?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与程晞之间那一直横亘着的千山万水,具现化地出现在了她选择性失明的视线里。
这个故事到这里有一个不知是好还是不好的结局。祁嘉陵最后在一个炎炎夏日,收到了A大寄来的一个沉甸甸的信封,打开信封入眼的就是红通通的录取通知书。
她带上简单地行李一个人出发去了A市,又开始跟那个惦念了一整个青春年华的人在同一片土地上生活。
只是是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