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得过且过（6）（1 / 1）
一行人往校门口走去，出了校门口，他们先去放好东西，我和叶星儿也跟去了。那个地方是一间出租屋，是他们的练习场地，挺偏僻的，离校门口很远，应该是为了防止对周边产生噪音才选的这个地方。
那间房不是很大，空空的，有两扇窗户，地上散落着一些乐谱，房里只放着他们的乐器。
“你们都住在校外吗？”叶星儿问。
“对啊。”龙俊庭回答。
“你也搬出宿舍了？”
“当然。”
“那马东明和蒋成杰呢？”
“还住在那，听说那两个空床位住进了师弟。”龙俊庭意识到了什么，望了我一眼，我装作不在意。
许风对龙俊庭说：“那时你不是经常跑到我们楼上来。”
“对啊，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龙俊庭答道。
我突然想起了马振海说过的，龙俊庭天天跑上去跟音乐系的人切磋音乐，搞得鸡犬不宁的事。
他们放好了东西，许风招呼我们：“好了，我们去喝东西吧。”
六个人走出来，在校门口附近找了间小酒吧，走进去，里面不是很热闹，我们围着一张圆桌子坐在一起。
“星儿和柳莎你们喝什么？”许风问我们。
“都可以。”叶星儿回答。
“你呢？”他又问我。
“水。”
“什么？”他语气夸张，“喝啤酒吧。”
“我不喝啤酒。”我固执己见。
龙俊庭听了似乎恍然大悟，跟我开起玩笑来：“我忘了柳莎是不喝啤酒的，那次我死逼她都没喝掉两口。”
“是吗？”许风微笑了，对我说，“没关系，喝剩了我帮你喝。”
我不说话，最后许风叫了一听啤酒，帮我叫了杯苏打水。他们四个人一看到啤酒就掀开盖子，直把它往肚子里灌，叶星儿也拿起一瓶喝了起来。
大家开始聊天，聊了一会他们的表演，还有平时的练习。
“我想问你们刚才第一首怎么是唱Beyond的歌？”叶星儿问道。
“向他致敬呗。”龙俊庭很爽快地回答，脸上没有表现出戏谑的神色，“我们都喜欢香港的这个乐队，他们的歌是不是很经典？”
“是很经典。”叶星儿表示赞同，“不过现在很多人不是喜欢U2这类摇滚吗？”
“我们也喜欢U2啊，还喜欢Linkin Park，这个乐队的歌现在很流行。”
叶星儿点点头。
坐在叶星儿旁边的小卷开口跟她说话：“我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是吗？”叶星儿反问。
“我也觉得你有点眼熟。”许风也看着她说，或许美女给人留下的印象总是深刻的吧。
小卷就问：“你男朋友是不是美术系的？”
“是啊，何大森。”
“何大森。”许风叫了起来，“他就住在我楼下，难怪我觉得在哪见过你，你是不是去过他出租屋？”
“去过。”
“听说他可是美术系的提香，他帮你画过画吗？”
“画过。”
龙俊庭有点不识好歹地问：“是不是裸体的？”
“不是。”叶星儿作愠怒状，瞪了龙俊庭一眼，然后喝啤酒来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他们四个人轻轻笑了起来，小卷问：“你是不是跟何大森拍过时装广告？”
“有啊。”
“我就说，那么大一幅广告，男才女貌的。”小卷的脸上现出了既羡慕又妒忌的神色。
这时大卷开口了：“美术系现在去实习了吧？好像在为他们的毕业作品展做准备。”
“是，你们是音乐系的吧？”叶星儿问。
“嗯。”大卷点了一下头。
“你们没有实习吗？”
小卷就抢着回答：“我们哪有，自生自灭，最后交份作品上去，通过审查后就算毕业了。”
“你也是大四的吗？”叶星儿问。
“不是，我跟你们一样，大三的。”小卷说。
大卷补充道：“不过我们毕业时也有汇报表演，到时再来捧我们的场吧。”
“好啊！”叶星儿看似应付式地答应了。
这时有个男生走过来，高声叫着小卷，小卷跟我们打了一声招呼，拿起一瓶啤酒离开椅子，跟那个男生走了。
许风喝了口啤酒，瞄了我一眼，“柳莎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在生我气啊？”
“我喜欢听话多过说话。”我冷冷地回答。
“噢……你们读文学的现在课程多吗？”
“不多。”
“那你平时在忙什么？”
“不忙什么。”
“和我一样，我平时也不忙什么，等我想你时找你出来玩吧。”他又喝了口啤酒，过了一会他又问我和叶星儿，“你们介意我抽烟吗？”
“不介意。”叶星儿说。
“你呢？”他望着我。
“不介意。”
龙俊庭说：“柳莎你以前不是讨厌别人抽烟吗？”
“现在不讨厌了，我自己也抽。”我坦然相告。
“你会抽烟？”许风一边在裤袋里掏烟盒一边用诧异的语气跟我说话。
“为什么不会？”我反问他。
他微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被谁带坏了？”他掏出了烟盒，我看到他抽的是红双喜。
“没人带坏我。”
许风不再跟我说话，从烟盒里掏出了烟，先递给龙俊庭和大卷，最后才放了一根进自己的嘴里。他又掏出火机给他们两个点着了，再点着自己的，把烟盒和火机放在桌面上。
我的鼻子闻到了散发在空气中的香烟味，并不觉得讨厌，反而很亲切，眼睛盯了一下桌面上的那盒烟，然后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苏打水。
龙俊庭跟叶星儿说话：“你还在写小说吗？”
“写完了。”
“出版了？”
“没有。”
“那你最近在干什么？”
“写新的小说。”
“还写呀？”龙俊庭喷了一口烟，“现在要出名真是难。”
许风纠正他的说法：“要出名很容易啊，看看那些网络红人，极尽手段丑化自己，一夜之间就暴得大名。”
龙俊庭用手指夹着香烟，拿起酒瓶喝了口啤酒，“这种情况很普遍，没听说过吗？‘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这是一个人要出名猪要壮的时代。”
叶星儿冒出一句话：“我觉得这样的人特别贱这样的猪特别该杀。”
“哈哈！”大家放肆地笑了起来，连正在喝苏打水的我都快被自己的笑声呛到了。
叶星儿继续说下去：“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她又感叹自己，“很遗憾，看来我是赶不上了，我已经老大不小了。”
许风说：“不会呀，你还这么年轻，看你就是个才女，你会写诗吗？”
“这个我可不会，感情细腻的人才写诗，我只会写小说。”
龙俊庭附和道：“看你写的小说就知道你头脑发达，想象力丰富。”
叶星儿有点得意地笑了一下。
“柳莎你会写诗吗？”许风问我。
“不会。”
“你会写歌词吗？有空给我写两首。”
“也不会。”
“那你会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我直言不讳。
我泼的冷水又把他打住了，他一边吸烟一边看着我。
叶星儿问：“没有酒吧请你们乐队去演唱吗？”
“有的。”龙俊庭说，“我们去唱了几晚就不干了，虽然是站在台上，却觉得屈尊降贵的，简直是在贬低自己，反正我们也是玩玩而已，赚不赚钱也无所谓了。”
说完他谨慎地看了一眼许风，许风继续抽他的烟，我们之间烟雾迷蒙。
“以后应该会有唱片公司跟你们乐队签约。”叶星儿说着鼓励的话。
“有就最好了，不过全国有这么多乐队，机会有很多，希望却渺茫。”龙俊庭居然感叹起来。
原来我们都意识到自己的青春所剩无几了，于是下意识地加紧用它来赌明天，但是谁又知道明天在哪里？我们是输还是赢？结果是否已注定？
我望着沉默的许风，在烟雾中看到他的眼神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迷惘。我在心里想着：“你可以把我从大海里救出来，却不能把我从生活中救出去，因为你也深陷其中。”
我们坐了一会，也没什么话可说了，他们三个男生要去打桌球，我和叶星儿只好回去了。
“我们走了。”叶星儿对龙俊庭说。
“好，下次再叫你们一块出来玩。”
我走在前面，想赶快闪出小酒吧，谁知许风突然在身后向我喊话：“柳莎……下次去潜水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啊！”
他的话当然让众人莫名其妙，只有叶星儿知道点皮毛，我知道他们又在望着我了，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在回去的路上，我问叶星儿提香是谁，她就说：“是个意大利画家，15世纪左右的人吧，画人物肖像很出名的。”
我点点头，心里想着难怪何大森会被叫作“美术系的提香”，看他给叶星儿画的那幅“出水芙蓉图”是多么逼真就知道了。
叶星儿看我不说话，又补充道：“不过提香很喜欢金钱和地位，他一辈子都在追求这两样东西。”
“那也没错啊。人各有所好，还有人好色呢，不过总比无所追求要好吧。”
“你说得也对。”她沉吟了一会，“我看许风喜欢你呢，看他那么旁若无人地亲你。”
我沉默了，叶星儿又开始教育我：“柳莎，你还是忘不了马振海吗？”
“不知道。”
“初恋总是刻骨铭心的，但也不大可能会成功，你还是忘记那些过去吧，忘了才能继续好好地生活，人总得学会面对未来。”
“我不知道要怎么忘记，我就是忘不了。”
“现在不要着急，慢慢就会忘掉了。你要相信缘分，但更要相信自己的力量，否则缘分来了也无力抓住它。”
我们都不说话了，我想起了叶星儿说的缘分，这个迷人又可恶的字眼，我曾经相信过它，它却虚无缥缈、无形无踪、掌控一切。我的缘分又在哪里？只怕我跟任何人都是有缘无分，经历过了一次恋爱，就元气大伤，我怕再来一次，我会死无全尸。
我已经不再喜欢期待，因为期待到最后往往变成失望，我宁愿一开始就直接面对失望，这样至少不会有被期待欺骗了的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