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六十九章(1 / 1)
永琪起身随着吴书来进去里头,一踏进去就闻到浓浓的药香,太医院最好的几名太医都在里头忙活,气氛非常压抑,再继续往里走,就见到乾隆躺在龙床上,眼睛紧闭,面色蜡黄——看起来倒像是睡着了,可对方睡着的时候,自己是不能有机会这样看的。
“皇阿玛?”永琪失声叫了出来,然后看向吴书来,“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的太医都在忙着低声讨论着些什么,神色很是不安,就连永琪进来也不过简单见了礼,随后又继续讨论,吴书来只能压低声音跟永琪解释。
这一番南巡本来还是挺顺利的,直到江苏一带。当时乾隆等人是在画舫之上,偶然遇上个江南名妓夏盈盈,乾隆便隐下身份与之结交——当然,将对方纳进宫什么的他是绝对没有想的,毕竟这身份比圣祖爷的辛者库贱奴还要不堪,他素来好面子,可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一开始倒也无碍,没想到后来乾隆对夏盈盈愈发迷恋信任,终于在某一次将侍卫撵出去两人独处之际,被夏盈盈用藏在腰间的软剑行刺。
乾隆当时也算反应机敏,及时躲开,只是因为之前喝了太多酒,匆忙躲闪夏盈盈刺来的另一剑时不慎从楼上坠落,磕在楼下的大石块上,至今昏迷不醒。
随行的太医当场诊断出乾隆这是摔断了脊椎,即使能够醒来,怕是也站不起来了,因此南巡队伍因为匆忙返程。
永琪猛然间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如果不是监国,那就可能直接登基了。
下一瞬间永琪却又有些茫然——当皇帝什么的,早就已经不在他这一生的人生规划中了。
吴书来说完,却没得到永琪的回应,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就见永琪有些失神,他立刻误会了,安慰道:“还请五阿哥放宽心,这么多太医,万岁爷定然能醒的。”
能醒,却不能再站起来了。这样的人,是没办法当皇帝的。
永琪看了一眼吴书来,转身往外走去,不管怎样,他必须先弄清楚太后的意思。
乾隆南巡的队伍突然回京,虽然是悄悄的,但还是有不少消息灵通的都得到了信儿,再加上跟着南巡的人并不少,难免露出些风言风语,再经过暗下的一些传话,整个京城风云涌动。
傅恒阿里衮阿桂纪晓岚等大臣以及和亲王履亲王等宗亲很快就进宫求见——也是想要见证传言的真假。
太后听说傅恒等人求见,便看了永琪一眼。
永琪奇怪地立刻明白太后的意思,忙跪下磕了头,然后出去见众位大臣,往外走的同时,还让吴书来去把几位阿哥全都召来。
永琪这几年虽然在朝堂上基本没什么作为,但他的工厂如今已经在全国遍地开花,许多权贵,无论满汉旗民,基本都有在他这里投资,每年分发分红什么的难免夹带些私货。
钱永远是最好的东西,这就导致永琪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再加上五福晋研究出来的各种小东西,不管是民用军用都有极大的市场。虽然他们自己最多买的过滤嘴的香烟和香皂、自家后宅女人们用的各类胭脂水粉都并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可他们的后辈子侄在战场上用的东西却能救了他们的命,尤其是胺磺,所以他们有理由相信五福晋还会创造出更多更管用的东西——或者说,谁也不敢肯定五福晋没有在荣亲王的授意下私藏下什么东西。
所以对于永琪这个看似没有实权的阿哥,他们都尽量给出了所能给的全部尊敬。
此时永琪出来应付他们,也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
永琪受过礼后,便叫众人坐下,然后不等哪个开口发问,便先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乾隆受伤的具体情况这个时候还不能公开,受伤的经过更是要好好保密。
最后众人只得知了皇上南巡不慎摔伤,此时尚未清醒。
傅恒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问道:“万岁爷重伤不醒,不知王爷有何打算?”
永琪一怔,然后笑着拱手道:“本王之前未曾参与朝政,所以对政事不甚了解,如今皇阿玛未醒,一干事宜便全都仰仗诸位大人了。”
“这……”一群人面面相觑,“这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永琪一挑眉,“前明万历皇帝二十年不上朝,朝廷尚且运转自如,如今皇阿玛不过重伤昏迷,那就总有清醒那一日。在那之前,内阁便仿前明之制,代君行权吧。”
“这……”有人依旧迟疑,“军机处又该如何?”
——军机处是先帝爷设立的,前明可没有。并且,自军机处设立以来,诏书旨意基本由军机处草拟,内阁发出。而军机大臣所拟诏书又基本是遵照皇帝的意思拟出来的,此时没了皇帝,军机处的地位就有些尴尬。
永琪一笑:“如今在场的诸位大臣都是皇阿玛的肱骨之臣,所以本王想,你们应该有办法让这个朝廷正常运转的吧?毕竟如果有什么差池,等皇阿玛醒来,本王也不知道该如何交待。”
永琪这话一出,在场的众多大臣是又热血沸腾,又如坠深渊——荣亲王的意思很明确,现在他们掌握着朝廷至高的权力,可这权力也不是那么好掌握的,皇上不知何时会醒,万一他们办错了什么事,轻则夺官丢命,重了,那可什么都可能发生。可现在也是个机会,没了皇帝掣肘,他们的政策大概也有可能顺利施展下去?现在他们就像是走在一条栈道之上,若是能走到最后,那就会迎来人生的巅峰;若是走不稳,那就要掉下悬崖,粉身碎骨。
永琪看着周围这些人或跃跃欲试或胆战心惊的眼神,抬眼看向宗亲那一列:“各位叔公、叔父,永琪妄下决议,不知可有不妥?”
已经被乾隆削面子削习惯的几位亲王郡王连连道:“这样很好,这样很好。”
——这样到时候出了什么事,皇上责怪,他们顶多是不作为,可若是做多了,那就说不清楚了。
既然都没有异议,永琪便又向其他大臣道:“皇阿玛离京多日,公务怕是积攒许多,诸位大臣还是先去忙吧。”
众人对视一眼,齐声告退。
等众位大臣都退下来,几位阿哥才一齐进了宫。
永琪也不与他们啰嗦,只叫吴书来把事情给他们讲了一遍,又去看了看乾隆,最后又把跟几位大臣说的话重复一遍。
永璋早就被乾隆伤透了心,对皇位再没什么念想;永珹还是被出继出去了,所以没立场发表看法;永瑢永璇倒是对永琪的自作主张略有不满,只是这不满还没说出口,就瞧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再想想,即使反驳对方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好主意,便只能忿忿闭嘴;永瑆永璂永璟都还小,还没怎么接触朝堂,跟永琪的感情又很好,所以根本没什么可反对的;至于最小的永琰,永琪直接无视了。
于是,乾隆受伤昏迷后,朝廷大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至于那些大臣们之间有什么龃龉……跟他有关系吗?
安排好了事情,永琪派人去荣亲王府把林碧接来,又进去跟太后皇后说明白事情的安排,并表示各位妃母都可以各自回宫了。
对于永琪没有趁机揽权的行为,太后和皇后看得是既欣慰又担忧——欣慰的是她们的地位一时半刻是变不了的,毕竟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母后皇太后和皇后不一样的可不仅仅是称号;担忧的是,若皇帝一直醒不了,这朝廷的大权,还能回到皇室手里吗?
永琪没管她们的想法,等林碧到了,就带着对方先去看了看乾隆,然后又把林碧送回府,并嘱咐这几天不许出府,他则留在养心殿侍疾。
乾隆三十年是腥风血雨的一年,也是光辉灿烂的一年。
这一年,乾隆皇帝遇刺,昏迷不醒,荣亲王放权内阁,开始了大清长达三年的内阁军机联合重组,开启中国另一种独创的政治体制。
朝堂斗争向来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无数权贵官吏落马,又有无数后辈新人补上,起起伏伏间,这个中央高度集权的朝廷在失去至高无上的皇帝意志后,终于维持在了一个全新而微妙的平衡上。
在政治斗争暂停的某个时间段,永琪看着收到的线报,微微勾起唇:皇阿玛皇祖父甚至圣祖爷耗尽一生心血求的不过是个朝臣间的制衡,可是实际上,少了那个至高无上的控制点,剩下的,为了保证各自的利益,都会自发地形成另一种平衡。
而这种平衡,才是真正有利于这个国家的。
永琪看完后放到火上点燃,朝堂事,朝臣解,他还是少掺乎的好,反正他们就算折腾得再狠,他用了八年铺就的商业基础,是没有哪个人想要或者能够动摇的,只要隐藏的商业帝国不动摇,他的地位就很难撼动。
窄窄的纸条很快消失在跃动的火舌上,永琪拍拍身上落下的灰烬,起身离开书房。
这时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动桌上的书,最上面的书被翻了几页,然后停留在有折痕的某一页,上面“Glorious Revolution”几个西洋字母,被用朱笔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