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一碗白粥一世情(1 / 1)
“主子,主子……”
人未至声先到,霁月坐与梳妆镜前,缓慢地转过身子凝眉打量小跑而来的小玉,淡淡道:“怎么了?可是府内出了什么大事了?”
照她这幅着急的样子,莫不是洛尘居的那位主子出了什么意外了?霁月心下暗叹。一时间心中竟是不自觉的便悄悄企盼起来。
“……主子……”小玉大口的喘着粗气,小手抚着胸口不住地喘息,霁月凝眉静静地望着小玉,倒也不急不躁,只看着她喘过气息,方才着急说道:“主子,皇上下旨封六王爷为离王了。”
“呃?”霁月稍显诧异,皇上这个时候风南宫月离为离王,倒是……真会挑时机呢!
“是啊!王爷说不止封了六爷为离王,皇上甚至还派了一队兵马驻扎在离王府外,说是负责离王安全。”小玉说来倒也头头是道,未显拖沓。离王跟随锦王出征南国,现下大获全胜已经多日,这封赏,如今听来,仍是迟了些。
霁月望一眼小玉,依是淡淡询问道:“可是王爷让你来传话的?”
“是,主子。”小玉恭顺的点点头。
“王爷可还有其他吩咐?”霁月眉头锁紧。
“没有了。”小玉摇头。王爷只是让她将此话带给主子,倒是并未有其他吩咐。
“你下去吧!”霁月凝着小玉依是恭顺的模样,慵懒的挥挥手,便让她退了出去。
皇上的这一步棋其实走得有些险了,名义上是派人保护离王安全,然则实际却是明目张胆的监控离王,甚至……软禁。
只是,南宫苍罹将此事告知与她,又是用意何在呢?几个小小的侍卫根本无法困住南宫月离,除非……
几乎入夜之际,南宫苍罹果真来访,霁月端坐于桌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望着他。多日不见,他的棱角竟是愈发鲜明了,身姿修长,只是显瘦了些。
心下不知为何一紧,口角却是更快一步,幽幽开口:“公子可是需要我做什么事?”若是猜得不错,那离王府中被公子看中的人定然不止是离王一个。或者,是有离王的家眷也未曾可知。亦或,是旁人旁路不能被丢弃不管的亲戚。如此,才是逃也逃不得的吧!
南宫苍罹步伐一滞,稍楞便在她对面坐下,温和着开口道:“你仍是如此聪颖。”他的话明明轻软,却又仿佛含着口中无限叹息一同走出,让人莫名的想要探个究竟。
霁月终于是忍住心中感慨,悄悄深吸一口气,扬唇笑道:“公子不妨告知,公子所要保护之人的身份。”原本,她还想要说,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干嘛还被留在身侧?想想,终究是没有启口。譬如绿儿,她的武功便有些弱。只能够对付几个地痞流氓,稍微懂些门路的高手,便再无还手之力。
“不是人。”南宫苍罹眉峰微锁,轻叹一口气道:“只是一个物件,须得带出离王府方才安全。”
霁月望着他,并未询问,只听他继续说道:“是一座雕像,是我母妃当年模样。”
“无法名正言顺带出来?”霁月瞳眸微眯,煞是疑惑。既然是太妃雕像,又为何如此隐秘?
“母妃当年是被父皇赐死,有关母妃物件,一件都不许留存世上。”南宫苍罹别过眼淡淡说道。
他刻意遮掩心中苦闷,霁月亦是听得清晰,只是并未拆穿,凝着他深邃的眸子,轻问:“不是留于离王府才最安全吗?”既是雕像,若是想取出,定是要废一番周折,仍不如留在离王府安全一些。
南宫苍罹半晌无语,只是低垂着头不发一言。霁月站起身走近了他,伸出手轻轻揽了他的身子入怀,低低道:“过去了,都过去了。”无论当年如何,都过去了。如今他身边的人一切安好,大事将成。
南宫苍罹忽的伸手紧紧环住她的腰身,霁月浑身一僵,随即放松了身体,任由他大力的拥紧她的腰身。
他果真是瘦了许多,他的事她来锦城之前便寥寥知道一些,却不想,当年那一场赐死之事,会留下这许多的后事。
不知过了多久,霁月只觉得双脚站立几乎没了知觉,怀中的男子却依是颤抖不停,她知道他在极力克制,可是,她几乎就要开口,劝他如果难过,不妨就哭出来吧!
可是,他这样的男子怎会轻易流泪呢?
霁月心痛犹如被人狠狠□□过,恨不得顷刻逃脱了才好。可是,他需要她,难得这一次他难过了,他需要她。
夜色终是渐渐深了,房内没有人进入,漆黑一片的房间,依是两人相拥的姿态。
霁月终是坚持不住,若是再不开口,她怕是会栽倒下去。她的体质并不很好。心内措辞打了腹稿,方才柔柔道:“公子,你放心就是,无论如何,我定会保住那尊雕像,不让她受到丝毫损伤。”既是你的希望,那我便会倾尽全力做到。
南宫苍罹依是无语,却是突地站起身来,大手顺着她的腰身上移,落在她的脊背,紧紧地环住她的身子使她动弹不得。霁月还未有所防备,双唇便触到同样的柔软。
只是他的唇薄凉,恨恨地压在她的樱唇之上,似是发泄,却又小心的疼惜,不想她会疼痛。
霁月愣怔半晌方才反应迟钝的就要挣开,却不想刚刚好给了他以契机,灵舌溜过贝齿蹿进口中,紧密的纠缠。她瞪大了双眼,黑夜中她看得清他腥红的双眼,仿佛仍有泪水盘旋。突然,身子就软的一塌糊涂,再没有一丝力气反抗,任由他恣意穿行。
过了许久,南宫苍罹方才放开她,负手离去。
那般利落干脆的模样,如一把利刃狠狠地穿过她的胸口,霁月艰难地扶住桌角,方才站稳身子,急切地唤道:“公子!”
她的声音不大,却是足够让他听得真切。南宫苍罹闻言一滞,停住步子不过一瞬,便又要离去。霁月只能急急开口道:“霁月定会护太妃雕像周全,公子放心!”
“多谢!”南宫苍罹沉沉道,急速的步伐并未有停下的趋势。
“南宫苍罹!”霁月忽的追上他的步子,自他身后揽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脑袋紧紧贴着他的后背低低唤道。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今夜听来却是多了许多急切,她从未是情绪如此外露之人,唯一一次,不过是因为南国王室之人,说到底是因了那名唤作青阳的男子。这一次,她竟是因了他么?
南宫苍罹心头一颤,却又不知到底是为何而颤。只是感知着她熟悉的气息,清新而来,紧紧地环绕着他,一时间,他竟是忘记要将她推开。
耳边依是她轻软柔和的声音,她还从未如此祈求过他,真真的哀求的态度,他听得心都要碎了。
她说,“苍罹,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可好?”
他们彼此间心知肚明,一声“公子”,一声“苍罹”,分明是不一样的身份。然那问题,自然代表不同。
他忽然就明白了她要追问的事情,却依是任由她开口,没有阻截。
“给我大定后的母仪后位好不好?”霁月低低道,声音里满是祈求哀怜。她生死相许,她滴血喂养启门珠,所求不过是一个呆在他身边的借口。
南宫苍罹绝望地仰起头,深邃的眸子空洞的望着门外深沉的夜色,长长地叹一口气,方才掰开她的手指,转过身,凝眸望向霁月,闷闷道:“对不起。只能是贵妃……”
“为什么不可以?”霁月仰头望向他,星眸里满含水光,大滴的泪水几乎垂坠而落。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霁月在心中狠狠地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什么尊严,什么名声,什么忌讳,她统统都不要了,这最后一次她只要一个答案。无论如何,即便是死心,依是要彻底一些才好。她终究是不想,落了个不知廉耻的罪名。可是,尊严都丢了,还能如何?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半晌,南宫苍罹方才若有似无的叹息一声,沉沉说道。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知道他的手指紧紧握着她的肩膀,并没有用极大地力气,她还不觉得疼。
却原来,他当真是如此平静呢!
霁月踉跄着后退一步,泪水滑过脸颊仓皇流落。可笑啊!真是可笑!
霁月勾了勾唇角,到底是没有笑出声来。
南宫苍罹望着悬在空中的手掌,空荡荡的,就连心底那抹不安都迅速地膨胀起来。只是心底深处,似乎仍有股未名的喜悦,不知为何而来,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我一早许诺连城给她后位。”
他的声音飘落在空气里,颇显惆怅。
霁月闻言,并未吱声。只听南宫苍罹徐徐道:“那年我七岁,月离还在襁褓中,母妃突然被赐死,我和月离一同被丢到宫外,就是现在的,锦王府。是我出生那日父皇赐我的府邸。”
南宫苍罹倚着门框,头也不回道:“只那时的王府还不如现在繁华,府内只有一个年迈的管家。那时,我抱着月离,连一口吃的都找不到。好几日夜里,月离哭得厉害,我抱着他窝在地上,整夜睡不着。那个老管家倒也是好心之人,常常上街乞讨,讨来东西都尽数给了我和月离。后来……”
他忽然顿住不再说下去,霁月走至他身前,轻轻揽着他的手臂,心疼的望向他,“不想说就别说了,以后我不问就……”既然那是他心中的阴霾,她又何必一定要知道呢?揭开的是他的伤疤,她只会更难过。
南宫苍罹却是倏地打断她,低低唤道:“霁儿!”
霁月闻言一怔,再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静静地望着他,不发一言。
“后来,老管家出去了一整天都没有回府,我便抱着月离出去寻他,找到的只是他的尸体。他饿的不成样子,他是……活活饿死的。自那一日之后,我便抱着月离在街上乞讨,没有人管,被逐出宫门的皇子,留有府邸有住的地方,已是天大的恩赐。幸好,有人可怜我们,还不至于饿死。只是,后来到了冬日,锦城到处都是漫天飞雪,极少有人出门,月离冻得哭都哭不出来了。”
“后来你遇见了连城,她……她予你一碗白粥,你待她一生相许。”霁月倚在南宫苍罹的肩膀上轻道。十多年前的事,又是涉及了皇子,想要调查自然是难上加难,更何况那时这名皇子还是不受瞩目的落魄皇子。
只是,用尽全力,并非一点无法得知。
“……你都知道……”南宫苍罹仰脸轻轻叹一口气。似惋惜,亦或惆怅。
那时,连城还只是锦城七品县丞的庶出女儿,在家中并不十分讨喜。
那一夜,他抱着月离在白雪的映照下艰难行进,却是偏巧遇见了独自出门玩雪的她。她念他们可怜,偷偷从后门进入自家府中偷了碗热腾腾的粥出来。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日那个小女孩发上的纯白雪花,那个小女孩单纯干净的笑容,比起母亲迷离的笑,皇后娘娘雍容华贵的笑意,或者父皇经年不变的淡笑,他从不曾忘记那笑容,落在冬日的寒冷里,成就了他心中的暖阳。
“你爱她?”霁月忽的轻轻开口问道。
他没有转身,自是看不清她眼眸中硕大的绝望,扑面而来,汹涌着肆无忌惮的席卷整颗心。“我爱她。”
爱,自然是爱。这么多年,他从未忘记过她,后来,他提拔了她的父亲为六品洛大学士。又设计让大学士将欺负她多年的继母逐出府。
“我祝你们幸福。”霁月倏地放开他,顾自回了内室。这一次,终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