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篇：窗的自序（1 / 1）

一

灰暗在窗内，明亮在窗外。

灯光在窗内，阳光在窗外。

窗内是琐碎人生，窗外是心灵梦想。

窗内人常落泪，窗外人总欢笑。

渴望窗外，因为窗内黑暗；隐藏窗内，因为窗外光明。

每个人都有一扇窗，连通着内外两个世界。

我没有窗，我是嵌在墙壁上的窗。进不去，也出不来。半明半暗，半黑半白。半梦半醒，一边笑一边哭。

就像人妖，一半是男性，一半是女性。但是他不是男也不是女。

二

“吸鼻精！今天怎么不流鼻涕啦？”村口养着两条大恶狗的宁叔每次见了我都取笑。

“他妈的！今天又要下田做牛去了！”邻居大嗓门的金叔每次出门都会骂人。

“你是女仔？脱掉裤子给叔叔看一下。”爸爸的朋友江叔似笑非笑地朝我眨着眼睛。

“嘻嘻……”一个留胡子的男人，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朝我十二岁的微微凸起的胸上捏了一把。

“好哇！你敢跑？我们追！……”一群男孩子从后面“嗵嗵嗵”跑来，石头，瓦片，拳头，脚……

“我好喜欢你，你将来肯定很有前途，这样文静好学的女孩！”村里那个斯文的十八岁的幼儿园女老师一边跟我修砖头一边温声细语。

“喜欢和你聊天，你善良又乖巧！”邻村那个姐姐望着我笑，与我一同靠着墙角晒太阳。

“晨雨，来和我们一起吃早餐啊！”班里的那个文雅又忧郁的梅用动听的声音喊我。

我一直弄不清楚，是童年让我变成了一个害怕男人喜欢女人的人呢，还是我天性如此。

三

我一个人睡的那间黑房子的窗户外面，石榴树和风在低语，声音沙哑而深沉。黑夜的眼就贴在我的窗上，带着诡异的白光。

从小人书里撕下来的邱少云和黄继光，郑重严肃地贴在我的蚊帐里，他们手握着*。

每当傍晚的时候，把鸡跟鹅关进笼子里的时候，做晚饭的时候，我就很大声地唱歌，驱赶那个一直跟在我背后的阴影，驱赶它产生的布满了我脑子的形象。那个灰暗的阴影，灰着脸晾在外婆去世的时候躺的客厅的角落。

我把别人家的花移到我的窗边，把别人家的灯光引到我的黑房子，把那些女孩子的漂亮裙子穿到我身上，她们的漂亮书包就放在我的床头。

我这样做梦。

我飞上了天空，掌管着一个巨大的花园，那是一个快乐像阳光一样多的国度，每一个人的脸都像鲜花一般温馨甜蜜……我大声笑，响亮叫，使劲跳，快乐哭……像一个疯子。

因为孤独和寂寞，我是天生的梦想家。

四

我张开双手到处去寻找，寻找“爱”，可它一直隐匿在某个我无法触摸的角落。无论是明晃晃的白昼，还是在黑沉沉的夜晚，我都在渴求，渴求它切近地来到我面前，实实在在地拥抱我，让我不再彷徨，不再孤单，不再害怕，不再哭泣，让我能够安静地靠在它的怀里，温暖，安全。

后来，我整天怀抱着“我爱你”，到处去流浪，急切地想把它放进我喜欢的人手里。从早到晚，从少女到成年。

最后，“我爱你”又从她们的手里辗转回我的怀里。我怀抱着无数的满满的“我爱你”，心里胀得发慌，只好对着我的荒芜之城眼泪直流。

从来到世界的那一天，我就想你，我就想爱你，我就想要你。我就开始喊：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你究竟在哪里——”

“你”很实在，天天陪伴着我。“你”很虚无，从来没让我真正抓住过你。

每一个黎明我都满怀希望地等待，等你来；每一个黄昏和夜晚，我都无限悲伤地哭泣，你为什么还不来。你不来没关系，我可以去找你，可是你也不给我找。我挥舞着双臂到处奔跑，我蜷缩着身子抱着“我爱你”，品味着没有“你”的“我”的“爱”。

后来，我爱上了如血残阳断壁残垣，爱上了风狂雨暴电闪雷鸣，爱上了战马奔腾尸横遍野，爱上撕碎和悲剧，凄厉和嚎叫，爱上风在一夜间折断所有的树枝，海在一瞬间吞噬日月，爱上火山爆发熔岩喷涌天地间一片血红，爱上翻滚的热浪冲天的血红海洋般铺天盖地席卷宇宙……

我把自己撕裂成一片一片，一条一条，燃烧，爆裂，灰飞烟灭。

其实，我永远只能，独自坐在阴暗的角落，流露来自灵魂深处的忧伤。

因为，我是一扇半明半暗，半黑半白，半梦半醒，一边笑一边哭的，像人妖一样，一半是男一半是女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