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失而复得(1 / 1)
天娇硬着头皮往前冲了两步,咬咬唇还是一跺脚折回来,踏进水里,一步一步往湖中淌过去。
湖水已经漫到胸口,天娇冻得瑟瑟发抖,仿佛呼进胸腔的空气都堵成了一团团棉絮。
她向涟漪中心一扑,潜了下去,摸索着寻到正把自己埋在水里的金乌,用力扯住他的腰带,向上一提,“哗”地一声,两人破水而出。
“你疯了!”话一开口,天娇的眼泪就扑潸潸地下来了,温热地冲着冻得发僵的脸。
“你才疯了!”
“既然是重要到称之为命根子的东西,为什么又要随便丢掉!”金乌气呼呼一个顶嘴,转头又一个猛扎。
天娇被甩了一脸水,已经崩溃,直接站在湖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脑子里只剩一件事,真的再也没有大哥了,也再也看不见二哥了,只剩这支玉笛了,自己是着了什么魔道,竟然把它丢了……
天色模糊地根本看不见湖里的情况,金乌只得憋着气往里扎,在泥沙里摸索一番,再探出来缓口气。
“别哭了!人都被你哭笨了!”
金乌摸索了一炷香功夫,终于折回身塞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到天娇手里。
“这什么啊!”天娇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哭得更大声。
金乌拖着一身淤泥,连忙走过来,一把抓回天娇手里的长石头丢到一旁。
只觉得自己心仿佛被一只利爪抓紧了一般,想安慰她,却又觉得碰这里不是,拍那里不得,只得苦着脸哄着,“错了错了我错了,天黑没抓清楚。”
说罢又回身摸索了半天,因为着急,呛进不少泥水,再次起身时,忍不住大大呼出一口气,仿佛把周身的寒气都排了出去。
“别再丢了,”他语气暖烘烘的像太阳,手却因为冷而微微发抖。
天娇发僵的手指慢慢捏紧失而复得的木盒,也逐渐有了知觉。
“哭出来就好了。”
金乌想伸手揩掉天娇脸上的眼泪,修长的手指伸在半空,却顿了顿,缩回来捏成一个拳头,最后只是展开抹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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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坐在床上裹着一床被单,她本只是想取点酒驱寒,但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喝得有点面红耳赤了,晕乎乎地好似整个房间都在天旋地转一般。
金乌换了干净衣服,煮了姜汤便过来看她。
天娇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脸上撒得也不知是酒还是眼泪,像个傻子,絮絮叨叨对着金乌说着小时候的事。
金乌气得脑袋一晕,冲过去一把夺下了天娇手里的酒壶。
“好歹你还和哥哥感情那么好,”金乌也越说越委屈了,“你怎么能这么作践自己?”
天娇想爬过来跟金乌讲话,却一下摔在地上,原地坐在那儿,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嚅嚅说着,“可是他们不在了,不在了……”
金乌扶住天娇肩头,帮她正了正身子,“我呢,我自幼就没了亲娘,家中弟弟各个都与我生着隔阂,从没有一次亲近过。”
天娇往他肩膀上擦了一把鼻涕眼泪。
“你可知道我娘是怎么去世的?”金乌眼圈发红,“那是我二弟出生,我父王只顾他的柳妃,也不愿正眼瞧我卧病在床母亲一眼。”
“金乌……”天娇突然一怔,她向来只道这个人不就是个纨绔子弟,未曾想过心里也曾担过那么多苦。
“那时我不过五岁,淋着大雨在夜里跪了三个时辰求他见见母亲,他只道是母亲装病卧床,争风吃醋,连我也一起责备。由此不出十日,积怨成疾,我母亲就是这么撒手人寰!
金乌额角青筋暴起,“我又能怎么样,难道真的就不活了么!”
天娇只剩低头呜咽。
“孟天娇,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你看看你这副模样,”金乌眉头紧皱,笑得自嘲,一字一顿,“你就真的不希望,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天娇太阳穴突突跳着抽痛,脑子里一下子鼓得快要爆炸,劈手夺回金乌手里的酒壶,抬头就想灌。
还是醉了好,醉了就不知晓了……
金乌嘴唇紧紧抿住,目光亮起来,宛若发怒的孤狼,劈手一摔。
半壶酒碎在地上,陶瓷碎片溅了起来,天娇只觉得脸上一刺痛,被泪水浸得冰凉的脸颊立马爬上一丝暖意。
灯光发黄,天娇竟觉得昏昏欲睡。
金乌看她脸上流下的一线血迹,心里骤然一跳,愣了一愣,浓密的睫毛扑扇了几下,轻轻搭在眼睑上。
深深呼吸一口,微微探头吻住她脸上的伤口。
嘴唇凉凉的,贴在涌出血的地方,一股甜腻腻的血腥味顺着唇角缓缓沁进嘴里。
时间静止地可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金乌的脸也是又烫又红,凑近天娇的耳边,轻声说,“我知道现在说这个是不合适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知道,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其实也不止他们。”
“……”
肩上传来匀称而又沉重的呼吸声,金乌扭头一看,心里终于稍稍放心了些,这个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已经睡着了。
金乌轻手轻脚把天娇扛去了床上,替她掖好了被角。
找到那只从湖里捞上来的木盒,翻出自己那一套平日里自己古玩收藏专用的工具,将木盒仔仔细细,又内内外外打理了一番。
小心翼翼把木盒塞进天娇的怀里,这才捂着嘴里的哈欠回房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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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娇踏入先烈堂的时候,惊了众人一大跳。
个个拖着快脱臼的下巴拿目光迎着天娇走进来。
天娇神情与平日并无两样,只是又多了几分沉着。
不过几日,竟好像多出了几年时间也换不来的成熟意味。
丙末今日也把自己收拾了一番,看上去不再是昨日那么狼狈,却还是显得黯淡了些,眼神只在天娇跨进门时微微一灼亮。
“小妹,”丙末语气里带了几分如释重负,递给她三炷香。
天娇稳稳跪下来,郑重其事地把香举上来。
“大哥,二哥,”心里默念到这儿的时候,眼眶已经微微含泪,咬牙强忍,“天娇定然不会让你们含冤而去,也不会再这么任性下去,叫你们替我多操半分心。”
大哥向来是最有担当的,二哥向来是最爱笑的,两个都是最为乐观的。
怎么能让作为小妹的自己偏偏每日哭哭啼啼,只会抱着脑袋逃避,若是叫你们知道了,只怕也会被笑掉大牙。为了不让你们熄灭,即使步履蹒跚,我也能继续笔直往前走。
人走一辈子,不知不觉就会甩上一身泥巴,可是坚持下去,总有一天泥巴也会有干燥掉落的时候,孟家人的脊梁怎么能被泥巴拦腰斩断?
天娇只觉肩头重重的,按图索骥上罢香,立即转身对着孟老爷,笃定道,“请爹让我亲自再审那魔炎教贼人一次!”
孟老爷先是一怔,脸上也闪过一丝动容,眼底却有些藏不住的伤心,“也好……”
“天娇,”孟老爷欲言又止,“这一个月,春雨监就交由你和元朗督管。”
“爹?”天娇看了看孟老爷,又把目光放向三哥。
会有什么原因,重要到,爹和三哥要在这个时候暂时离开春雨监?
“我和丙末有要事离京,”孟老爷神色恢复寻常,却藏着甩不掉的意味深长,“这里的一切,要靠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