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番外一 劫数(1 / 1)
她于他,是一场劫数,是一生都在经历的劫数。
初见她的那日,漫天飞雪迷住了他的眼,倒下的尸体成片布满在空旷的雪地上。
红和白,天地间仿佛只有那两种颜色。鲜血和冰雪,她血红的眸色和苍白的脸。
青色鸾鸟的背上驮着一只一动不动的白狐狸,却好似留恋般在她头顶上盘旋。
她手中握着剑,毫不留情踩在那些横陈的尸体之上,眼看那把剑紧接着便要刺入下一个人的身体。他连忙捏了个决,将那人毫发无损地送离了这座血山。
如果连沧能预料到今日,或许他那日不该慈悲心泛滥。可是,算人不算己,他那一日又如何会知道,那个冰冷无情,眸色血红的女子,会成为对自己如此重要的人。
他缓缓来到她面前,她仿佛被定住了般,无论她头顶上的大鸟如何嘶叫,她仿佛都打定主意就那么静静矗立着,遗世独立。
现在的她,还是危险的吗?
师父说,今日,这里,会有一场劫数。而他,则需要阻止它。连沧,除了找到五神器,你尚需历一道劫,此劫一过你便能成神。师父如是说。
显然,他来晚了一步。
头顶的大鸟仿佛注意到了他,俯冲下来,停在他面前。
他用灵识试探它,向它询问一切,他感受到的,是青鸾的无止悲伤,它将一切告知于他,最后,它对他说,它留下来总算是保住了那只叫阿三的狐狸完整的身体,而现在,它要走了,带着它的阿三,去到一个很美好的地方,那个地方,凡人无法染指。
他明白了,原来这一场屠杀并非由她而起。那么,她究竟是不是师父口中的那个劫数?
下一刻,之前如修罗般屹立地女子猝不及防地倒下,他慌忙接住。
他不是在意皮相的人,却还是不由自主被她的面容吸引住,目光不受控制地停在上面,细细观赏。
很精致的轮廓,很吸引人的五官。仅仅如此吗?他更喜欢的是她那时倔强的眉眼,那时虽是冰冷却坚毅地模样,他觉得,这个女子,应是不同的。
鬼使神差地把她救下,把她带回自己的小屋里,悉心照顾她,虽是什么也没有表露,可望着她安静的睡容,偶尔会发觉她在熟睡时会流露出的无助表情,连沧觉得,她真的只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女孩,只是遇见了一些太过不好的事而已。
不知出于何般心境,他知道她是一心念着报仇的,他却不想放她走。
他大概明白她当日为何会变成那般,初初化人,又许是天资甚高,却性子不稳,被邪念一激便开始走火入魔。他想救她,他不想看着她在那条没有尽头的路上漫无目的走下去。
她真是个有些奇怪的女子,大多时候总是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进的模样,可在他面前,他总觉得她是在强撑着装蒜,那样单薄的孤勇,怎么看都是需要一个肩膀的。
他不明白自己心里对她那种感觉究竟为何,说不出口。百转千折,只为让她安心留在自己身边。
师父原来告诉过他,凡人成神之前,皆会历经一道劫,劫数过了便得大道,劫数未过,一生一世都禁锢于此劫也未可知。
若她是他的劫,那他宁愿一生一世不解开。
一次次陪她闯下滔天大祸,将凡人魂魄打入底狱这样疯狂而天地不容的事,他竟甘愿陪她一同接受不论多大的惩罚。
他只是想用他的方式守护她,仅此而已。
他当时或许没有料到,所谓劫数,当是无法力挽的狂澜。凡人的欲望他早明白,他们的自私他亦懂,可心中坚持要维护的东西,虽然矛盾,但却是他认定的正确的,必须要做的。
他最终选择的,终究不是她。可若是不迈出那一步,他又如何能割舍的下?
让师父生生斩断自己的情根,才能让自己去锁住她的魂魄的时候,不会心痛,不会有任何感觉。如若无法拥有爱,那便什么也不必留恋了。
那一千年,平淡无波,没有感情,没有心,没有她。
在做那些的时候,他的确是没有感觉的。骨玉里锁着她的魂魄,玄冰里封着她的身体,人间虽是各种传说此起彼伏,但好歹关于她的一切,是太平的。
他感受不到所谓的心安,他只看着樱花日复一日的下着雨,这在他眼里落了千年的风景却是怎么也看不厌。他摸着自己无论何时都是维持着一个节奏跳动的心,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心死。
他以为自己对她应是再不会有牵挂了,在完全地将她伤到彻底之后,他更加确认这一点了。他原是这般打算的,做一个自己原本就盼望做的,杀灭一切邪魔,让六界不要再有伤悲战乱黑暗的神。他疯狂地接受每一次与魔族的战役,邪魔的血溅在他的面前,他连眼也不眨。
关于御瑶公主,她所做的那些他稍加思索便能推测出来,可面对她的心意,他无话可说。既是一切皆成沧海桑田,又何必再无谓纠缠。
千年过后,千帆过尽,他真的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她有任何感觉了。她出现在他面前,他背转过身,只听见她的声音里满是不甘和执迷不悟。他对她说,不爱不恨,他没有骗她,那本就该是他应有的感觉。
可自从那之后,心中某个角落却是隐隐牵扯着,想要知道她的去向,知道关于她的,哪怕一点一滴,以此填补心中那个叫嚣的空洞。
时越出生的那日,他便从师父那里得知了时越的真实身份,他当时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当日刻意遗失割舍的一缕空念竟是化成人形,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独立的人。
他警告过他,可面对那同样的执迷不悟,他却只能任其自如。
不知怎么一切变得别扭起来,他想刻意回避他们,却又不由自主想要知道他们究竟如何了。倚在那颗参天的樱花树下,银色的发间落满了柔软的花瓣,却终究不是她指间的触感。
他不让自己去理会他们,就让他们自生自灭,独自面对那些凡人的威胁逼迫。可偏偏在剑走偏锋之时,他竟发现自己还是出现在她身边,为她挡去一切伤害,仿佛身不由己。
直到时越以身相拼,那般壮烈赴死之后,他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仿佛初见那一日的影子,眼看墨瞳正一丝一丝爬满血色,却突然又闪过一道清明,血色又褪了下去。原来,她爱他竟已那样深,以致于连那股难以自控的魔性,也因心中记挂着时越而压抑下来。
可心中还是不知怎么多了一点晦涩不明的情愫,仿佛这天地间好像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那日天帝欲言又止的,竟不知怎么让他久久不曾变过的心跳节奏,突兀地停了半拍。可她的回答,又很快让他平复。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和她早就回不去了。
可天帝最后所问,她分得清,到最后爱着她的人究竟是谁吗?
是自己吗?毕竟那执念也是属于他的啊。当初一切的热情和执念全部化成了另一个人,可,那个人,已经不是自己。但是,为什么,本该不会起波澜的心,还是一次次的不听使唤。
他想,她于他该是一生一世的劫数,看来他终究还是没有逃出,那个自己所织,缚了自己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