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秘密轮回(1 / 1)
世人在一段时间的暴动与慌乱后总是渴望平静美好,双双对对,细结连理这样的美好的事情则是最容易让人愉悦幸福的。
浪漫的夜晚,钟少天向齐可欣求婚成功,钟长胜也请人测算出黄道吉日,在血腥与杀戮后,青帮开始为钟大少爷的婚礼准备,一时间,众人喜气洋洋,阴霾消散。
夏日正是上海滩最闷热的时候,郊外的古寺却仍是清幽一片,结束了例会后,钟长胜带着少扬驱车来到城郊静安寺。
此时没有信徒来参拜,寺庙里冷冷清清,过了前院,后院的禅房安静肃穆。
“大师。”钟长胜恭敬行礼,就近在大师旁的蒲团上打坐。
“施主,许久没来听禅了。”静安法师停下手里的佛珠,睁开眼看了看钟长胜。
“最近都太忙,没有时间。”
“世人都很忙,忙着生,忙着死,生生死死,都是匆忙。”
“大师所言极是。我最近勤诵心经,胸口郁结有好转,可夜里惊梦仍是不得安睡。”
“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形象现象,都虚幻不真。缠绕你的只是你的心魔,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信徒受教。”
“施主,世间万物皆化相,世人总把化相当真相,你要安睡,必先静心。”
“是,大师。”
禅意皆大多不可说,只能心领,多年来的血腥杀戮,权利欲望,钟长胜的心境已经有太多疲惫,只能在空闲时,到佛像前寻求暂时的心安理得。
佛经听到深处,本该是平心静气,但今日钟长胜越听思绪却越混乱,千丝万缕的往事缠绕在一起,百转千回,难舍难分。
那钟长胜初当青帮帮主之位时,青帮还是个小帮派,一边受着其他帮派的压迫,一边受着政府的制压,少天在那时出生,少天母当场难产而死,只留下瘦弱多病的婴儿。
少天虽然仍虚弱,却也慢慢长大,帮会也在此时得到大大壮大,6岁时,少天重病卧床不起,终日咳血,奄奄一息,寻医问药都无用,天无绝人之路,顾万里偶然寻得一相士,得一良方,要钟长胜收一义子,此人必须生辰八字与少天相克,相生相克之下,便能生生不息。
钟长胜也是在这时偶然遇到少扬母女,那时少扬名叫秦天,秦天母亲心兰此时身患重病,晕倒在堂口,被钟长胜救起,竟也是无力回天,离去前将一绣包留给秦天。
绣包里有一张秦天的生辰八字图,那日子,正与少天相克,不由多想,钟长胜让大师开坛做法,许下心愿,杀鸡滴血,收秦天为义子。
或许这就是宿命,那夜,钟少天就好了大半,不再咳血,也能下地走路,而心兰的孩子秦天,也成了他钟长胜的义子,钟少扬。
佛经听毕,钟长胜起身离开佛堂,少扬正站在门口等候,笔挺的站着,眼神凝视着前面的风景,禅房的前面是一大片的坟墓,一面是生,一面是死,生生死死,总是在一个轮回里面。
“怎么了,想你的母亲了。”
“嗯。我也很久没去看她了。”
“忙完这阵,哪日有空,我与你一起去看看她。”
“再说吧。”少扬淡淡的说道,那眉头额角的摸样,像极了心兰。
这样的少扬总是会让钟长胜想起心兰,少扬的母亲,他的挚爱。
钟长胜遇过许多女人,喜欢过许多女人,却只固执地只爱心兰。
当初刚到上海打拼的时候,日日刀光剑影,钟长胜清楚得记得,那是一个满月的夜晚,他为躲避追杀躲进一个巷子里,慌乱中撞到了一个女子,力气用尽在无力逃跑就直接从女子身边倒下,闭上眼的最后一瞬间,看见了女子焦急关切的眼神。
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了温暖的绣床上,身边女子正在为他的伤口上药,也慢慢看清自己原来是在女子的闺房内,那种暖意和爱恋就在那一瞬间被点燃。
疗伤期间,知道了女子叫姚心兰,是上海一大户人家的子女,家人都在去外探亲,才把他留在家中养伤。
那一段受伤的日子,成了钟长胜人生中最幸福的时日,心兰房中淡淡清香的兰草,混着她身上的胭脂香,全部熬在了疗伤的中药中,让人意乱情迷。
可惜幸福总是短暂的,追杀的人竟然找到了心兰家中,为了不连累她,钟长胜连夜逃回青帮堂口。
那以后,钟长胜凭着记忆找到心兰家中,却得知心兰早已与人私奔离家,那些温暖的回忆似乎是幻影,被钟长胜收进了心中。
当他终于娶了老帮主的女儿,成了帮主后,完全想不到竟然还能见到她,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大家闺秀的摸样,疲惫,虚弱,病重,还带着一个瘦小的孩子,他在心中存了多年的爱恋如今竟是这番的面对,当她用尽最后一番力气拿出绣包让他照顾她的孩子时,钟长胜是想拒绝的,如果不是绣包里那一张生辰八字,或许也没有钟少扬,而秦天也只会是一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
钟少扬自小便有着心兰那般好看的眉眼,总让钟长胜不自觉的想起心兰,可是另一面,他也会从少扬的身上看到那个抢走了他的挚爱的男人,姚心兰的丈夫,秦天的父亲,这个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可惜,他已没有机会去探寻。
“义父,佛堂到了。”少扬的声音拉回了钟长胜的思绪。
“哦,你在门外等我,我进去上香。”
“是”。
钟少扬在佛堂门外等候,放眼望去,寺庙的对面空旷一片,满满的墓地,那里有少扬的母亲,少扬记得母亲身染重病后不能做工,就带他回到上海,他在街上乞讨,将讨来的一分分钱去换少许的药来给母亲医治,那廉价的药物终于不能治好母亲,母亲昏倒在狭窄的巷子里,那时,他还不知道那里就是青帮的堂口。
钟长胜救起了母亲,却救不回母亲的生命,那夜母亲离开,而他因为那生辰八字图,也懵懂的要成为钟长胜的义子。
阴森的堂口,燃烧的黄纸烟灰飘散,那一只不瞑目的乌鸡和鲜血混合的味道深深刺激他的胃,随着众人欣喜的离去,他的胃终于支撑不住的呕吐起来,晕倒在昏暗的堂口整整一夜无人问津。
只是那夜他终于熬了过来,他也终于不再是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秦天,而是青帮的二少爷钟少扬。他的人生,终于满是杀气,在劫难逃,无法救赎。
“天色不早了,走吧。”钟长胜轻轻拍拍少扬的肩膀。
“是,义父。”
黄昏的血色云彩中,钟少扬驱车载着钟长胜穿过墓地,离开佛堂。
在灭了飞龙帮后,整个帮派的人都想借着婚礼的时机来享受杀戮之外的一点喜悦。顾万里忙着把各个政要富商的名帖发出去,每个闪着金光的喜帖都亲自执笔填写,一笔一画,大方得体。三爷五爷皆在筹划着帮内的各个堂口的安排,钟少扬则在锦绣楼内安排人手,负责安保工作。
每个人都在为别人的双双对对而忙碌着。除了忻月。
上次的订婚事件,她已经经历过上流社会的繁文缛节,诸多讲究,对此不再心存向往。而刚刚经历的被绑架被解救真实得让她只能欺骗自己是个噩梦,而不敢再去回忆。这次的婚礼,忻月早早的答应了父亲会去参加,之后便强迫自己努力投入工作中,不再胡思乱想。
弯弯曲曲的巷子像迷宫一般,少了殷小琪,忻月独自一人前来采访魏晋。魏晋的家里仍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忻月拿出笔记本和钢笔记录着魏晋的话。
“我出生的时候就知道我自己是个天才,可是,我父亲那个老头认为我是白痴,所以我便只好假装白痴,直到老头死了,我终于成了天才。”魏老先生近日兴致颇高,躺在摇椅上边喝茶,边说着往事。
“你一定看出来,我今日兴致很高,因为阿黄终于找到它的宝贝了,你替她开心吗?”又换成他来提问了。
“当然了。”忻月无奈应答,环顾四周,阿黄已经不见了。
“我就知道你会高兴的。”魏晋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的指指忻月的脖子,“你的链子很美,可以送给我吗?”
“不好意思,这是我父亲送我的。”忻月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的链子,对于这无理的要求,她却不生气,反而觉得这个叫做魏晋的荒诞学者其实只是个求知欲望强烈的小孩。
“你知道吗,我本来是坐算命先生的,可是算得不准,才来文章。”魏晋总是会突然的切换话题。
“是吗?”忻月来了兴致,他的确像个算命先生,神神叨叨。
“当然,我帮一个大老板算过命,我救了他的一个儿子,又帮他收了一个儿子,可是他不知道,他的儿子有一个不能告诉他的秘密,他也有一个不能告诉他儿子的秘密,他们家里有数不清的秘密。我做算命先生的时候,收集了许多人的秘密。”
“秘密?”
“对,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想窥视别人的秘密,所以到最后,秘密还是秘密。”突然,魏晋坐起身,一脸神秘,“我的秘密本在那个小阁楼里,你想看吗?”
“额……”
“想看就去拿吧,在阁楼的书柜上,去吧。”魏晋换了命令的口气。
忻月虽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也只好起身走上阁楼。
木质的楼梯有好多年头,踩上去咯吱作响,小阁楼里光线昏暗,却摆放着许多东西,风水盘,算命符杂乱的摆在桌子上,一个古旧的书柜倚在隔墙处,忻月走近,书柜上尽是些没有名字的旧书,一个手工装订的书特别扎眼,封面上大大的两个字:秘密!
忻月有些好笑,拿开书本,却不料周围的几本书都散落下来,一个小小的窗户出现眼前。窗子被一层厚重的黑布遮住,忻月轻轻拉开黑布一角,一个小小的院子出现,眼前光亮了起来,忻月看清院子前面的大厅里,几个黑衣人双手背住,正在把守着什么。
一个黑衣人转过身,是吴腾,忻月警觉起来,他在这里做什么。
“义父,赖三那里的货搞得差不多了。”
“嗯。”躺在太师椅上抽着大烟的中年人回答。深深的吸了一口,一脸陶醉的抬起头,回味了一整,拿着烟袋,坐起身来。
“腾儿,最近办事不错啊。”
“谢谢义父夸奖。”
那人拿起烟袋狠狠的朝吴腾身上打去,“他妈的,要是再办不成事,我就把你丢进黄浦江里喂鱼。”
吴腾忍着剧痛,却不敢出声。
“上次在锦绣楼,若不是我派人盯得紧,你就坏了大事了,真他妈没用。”
“义父,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擅自做主了。”
“嗯,听话了就是好孩子嘛。”中年人扔掉烟袋,抚摸吴腾的伤口。脸上是扭曲的笑容。
“疼吗?”
“不疼。”
“这就对了。好孩子,哎,我只顾着教孩子,忘了贵客了,钟老板,失礼了。”顺着中年男子的方向,忻月看见了一个站在侧面的人。
“陈帮主,客气了。”
忻月的心一紧,似是被人肆意的踩踏过,刻意低沉的声音,俊朗挺拔的身影,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每个人都曾在不经意间窥探过别人的秘密,在秘密揭晓时,总是带着不知所措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