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闹事(1 / 1)
春节过后,韩沉堂因常往返于A市与秀水镇,便买了个面包车。阿宝上学时,他将阿宝送往育英高中,和从四川老家回来的刘氏兄弟汇合,继续开起俄罗斯商品店,只不过这回韩沉堂将去俄罗斯买货的任务交给刘虎负责,自己则带着刘文回到秀水镇,准备打听下钢铁厂、纺织厂与汽水厂的事情。
这些厂算是秀水镇公家的财产,一直由镇里的镇长与书记负责。孟镇长是老党员,在镇里挺有威信的,不过最近几年却颇为头疼怎么处理这几个厂子,关了吧,秀水镇里一大批职工靠着厂子吃饭,要是继续开下去,厂里生产出的东西却卖不出去,还是得饿死,为了这几个厂子的前途,孟镇长原本就不多的头发,都快掉光了,所以一听韩沉堂找上门来,他一拍桌子,马上迎了出去。
要说韩沉堂此人,孟镇长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刚开始孟镇长就听见自己的孙子总在耳边嘀咕韩家的小子如何如何坏,孟镇长有意给孟乔出气,打听那个韩沉堂哪里惹到孙子,孟乔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后来,这小子从学校退学,孟镇长虽说不上跟个小孩子计较,但看到他不跟自己孙子同一个班,还是挺高兴的。再后来,这小子去煤炭场拉煤,出外闯荡,在孟乔还是个读着三流大学整日围着秦满满转的混蛋家伙时,这小子已经能坐在那里和自己商量买厂子的事情了,孟镇长不知该是喜是悲。
等秘书给韩沉堂与刘文上好茶,孟镇长哈哈笑道:“沉堂,早听说你有出息了,果然是真的,我替你们老韩家高兴啊!”
刘文特意把自己装扮成港片里精英律师的模样,替韩沉堂附和道:“哪里哪里!”
韩沉堂从脚下取出一盒包装精美的洋酒递给孟镇长:“这是我从南边带过来的点心意,您收好!”
“好说好说!”孟镇长示意秘书接过礼物,笑道:“韩小子,你太客气了,怎么,这次来听说你是想问问厂子的事?”
韩沉堂身体前倾,以一种极为谦虚与低调的姿势道:“是的,镇长,前几天我去咱们镇里的几个厂子看了看,觉得咱们厂子缺的不是技术,不是管理经验,也不是领导,而是机器与销路,所以我想看镇里能不能把厂子卖给我?”韩沉堂一席话,并未让作为领导的孟镇长难堪,反而让他觉得这个年轻人识时务,于是爽快地笑道:“韩小子,你有机器有销路?”
韩沉堂道:“路是人走出来的,我这几年在外面认识不少朋友,应该能买到机器,至于销路,货好了,就不愁卖不出去!”
孟镇长点点头,其实镇里几个厂并未到濒死的境地,国家要是拨个款,买几台机器,也不至于惨到这种地步,但坏就坏在国内像秀水镇这样的厂子实在太多,国家早已有意精简,便让它们自生自灭罢了,韩沉堂要是能接下这个烂摊子,孟镇长求之不得!
孟镇长喝了一口茶,竖起大拇指道:“还是你们年轻人能闯,你看中哪个厂子了?”
韩沉堂微微沉吟:“孟镇长,您是知道的,我虽然在外混了几年,但到底还是年纪轻,手头的钱也不多,要是买厂子,肯定是我们兄弟几个入股,一人担点,但也凑不了多少钱,我看中的是纺织厂,您看怎么样?”
三大厂子中,钢铁厂与汽水厂规模大地价高,再加之以后要买的新机器都是贵重物品,依韩沉堂现在的实力,肯定拿不下来,所以干脆买下纺织厂,改为制衣厂,韩沉堂打算去南边买回来制衣的机器,再聘请镇里会制衣活计的几个婶子先撑着,看能不能有好的销路。
孟镇长虽有些遗憾韩沉堂只能解决一个厂子的问题,但已经很不错了,两人又商量下厂子的价钱与地价,初步估算韩沉堂把自己的所有本钱都投进去,再加上刘武等人入股,勉强能凑得起价钱,可算是孤掷一注。一旁的刘文笑眯眯喝了口茶道:“孟镇长,咱们想先要您个话。”
“什么话?”孟镇长问。
刘文道:“咱们韩老板是个实在人,他不想说的话我可说了,其实厂子要不要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韩老板对秀水镇的一片心意,不愿意看着镇里人没个出路,现在不是讲共同致富吗?哈哈,韩老板就是这个意思,所以镇里头关于厂子转让的事,还望孟镇长您多多担待。”
刘文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要让孟镇长别暗地里使绊子,孟镇长怎么会不知道,这种公转私的问题,要是一个处理不好,以后麻烦事多的是,看来这个刘文不是善茬,孟镇长便将准备留一手的念头打消了,韩沉堂这人得罪不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谈妥后,孟镇长承诺在一个月内将所有转让材料准备齐全,就等韩沉堂从南边回来签约。临走时,孟镇长再三邀约韩沉堂去镇政府的小食堂吃个饭,韩沉堂婉言谢绝,和刘文一起走出镇政府。
孟镇长站在那儿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秘书走上前问:“镇长,真的要把厂子卖给这小子?当年他爷爷被□□的时候,还跟您顶过嘴,您就这么放过他,让他赚钱?”
孟镇长冷笑道:“赚钱?赚个屁,我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让他吞得下吐不出来!”
韩沉堂与刘文马不停蹄赶到深圳,通过樊爷的介绍,认识了位开制衣厂的老板,叫杜鹏,他卖了樊爷一个情面,将厂子里从广州买过来的数十台机器转卖给韩沉堂,韩沉堂付好押金,回到秀水镇与孟镇长签好合同,又从南边把机器拉回来,再着手找人修缮厂房拓宽道路准备正式开工时就出了问题。
那天,薛梅的馄饨店如往常一般开得红火,客人正在吃早餐,突然就从门外涌进一大批镇里人,人人手里拿着砖头菜刀和木棍,进店之后二话不说就开始砸,两个婶子被吓得浑身发抖,躲在柜台后失声尖叫,薛梅也被明晃晃的菜刀吓得不轻,但还是用颤抖的声音问领头的蒋大爷:“大爷,你们这是干啥,薛梅哪里得罪你们了,快住手!”
蒋大爷呸了一声:“薛大妹子,看你是个老实人,却生了个一肚子坏水的儿子!你那个大儿子韩沉堂,收购了纺织厂,把我们这些老职工统统赶了出来,你要是不给咱们这些老职工一个交代,我今天砸了你的店!”
薛梅忙拦住众人,安抚道:“各位大爷大妈,我家沉堂不是这样的人!要是他干了这样的事儿,我第一个不饶他,你们等他回来把话说清楚,别冲动,别冲动!”薛梅一边说,一边对帮忙的大婶使眼色,让她去把厂子里正忙的韩沉堂找回来,大婶乘人群不注意,偷偷溜出去了。
要说薛梅也是聪明人,她知道现在闹起来没好处,便拣着软乎乎的话说,还烧了几碗排骨面牛肉面和馄饨招呼众人,又拿出汽水瓜子让众人吃着,那些冲进来的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愤愤地等着薛梅给个说法。不多时,韩沉堂回来了,他刚在工厂里忙,满身大汗,上身没穿衣服,古铜色的肌肤被阳光一照,简直能反射出蜜色的光芒。
蒋大爷见他进来,忙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扬着头道:“韩小子,你做人忒不厚道了!你以为你买了厂子,就可以把咱们这些老职工赶走?我跟你说,没门!你今天要是不给咱们个说法,我就死在你这儿,让你老韩家一辈子不得安生!”
韩沉堂皱皱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蒋大爷,能让他带头过来闹事,不过反正不管怎样,今儿必须将这帮带头闹事的压下去,否则以后还有完没了,韩沉堂可不想在这种破事儿上烦心。他走到蒋大爷面前问:“大爷,您在纺织厂多少年了?”
蒋大爷不想韩沉堂这么一问,讷讷答道:“三,三十几年了,这关你什么事!”
韩沉堂冷冷笑道:“蒋大爷,你虽然进厂早,拿的工资可不低,早几年你私自离厂跑到外面闯荡,按照厂规,无故离厂半年就算开除,你早已经是被纺织厂开除的人,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叫嚣?我说的没错吧,蒋大爷,要不要我把人事档案拿给你看看?”韩沉堂早在拿过资料的那一刻,就将厂子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
蒋大爷不想韩沉堂这毛头小子居然记得这笔账,早年他确实出去闯过几年,不过没捞到好处,又灰溜溜回到秀水镇给孟镇长送了点礼,又回厂上班了,没想到一下子被韩沉堂揭出来,老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努力硬着脖子呸声道:“奶奶的,你大爷进厂的时候,你还没生呢,你个毛头小子,大爷出去混又怎么样,还算是厂里的老职工,你开除我就是不行!”
韩沉堂见蒋大爷顽冥不灵的样子,没有耐性与他歪理,他站在馄饨店中间简洁道:“镇里把厂子卖给我,就是我韩沉堂的,人事调配也是由我负责,继续愿意在我厂子里干的,过几天请集中培训,合格者上岗,不愿继续干的,我韩沉堂愿意付一笔退休金,要是有不满意的——”
韩沉堂从薛梅手里拿过一把切菜的刀,轻轻松松地将刀劈在桌子上:“我韩沉堂也不怕任何人闹!”
馄饨店有一刻寂静,蒋大爷似乎还不甘心,韩沉堂指指他道:“你,如果不愿再干,也不想拿钱,就冲着我来,打架还是打官司,我韩沉堂奉陪到底!”他扔下这句话,渐渐的有人把菜刀和木棍放下退出去了,过了会儿,店里的人都走光,只剩下蒋大爷一个人傻傻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