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秦首长(1 / 1)
阿宝小脸神色一正,在薛梅面前立定站好,弯腰鞠了个躬,朗声道:“谢谢阿姨!谢谢阿姨的儿子!”
丁婆婆噗地笑出声,拉过阿宝坐在怀里道:“现在先谢阿姨,等以后遇见那位韩沉堂哥哥,阿宝可以当面给他道谢。”
韩沉堂?阿宝努力回想起那位哥哥的相貌,只可惜当时阿宝的注意力只放在他手中的煎饼上,对那位哥哥长什么样子实在不是很清楚,她只隐约记得,哥哥很高很瘦很干净,给她撕煎饼的时候还洗了手,如果他要是不洗手,阿宝肯定会将煎饼扔到他头上。还有什么?阿宝想了想,那位哥哥长得还挺好看的,至少她周围一年级的很多小女生都挺喜欢他的。
想了很久,阿宝始终对那位哥哥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于是作罢不再想,以后再说。她跳起身拉住薛梅的手道:“阿姨,给我梳头吧?”
薛梅跟着阿宝上去,丁婆婆从厨房里找了一罐牛乳粉、三个水果罐头、五块巧克力和一堆零嘴给薛梅包好,在她走的时候塞给她,薛梅硬是不拿,丁婆婆说:“听说你家小子落水后病了一场,这些拿回去正好给他补补身体,做大人的总得为孩子着想吧?”
其实丁婆婆想着求老首长给韩家那小子奖励点什么,但他还是一个小学生,弄些虚的名堂又不合适,干脆来点实惠的,每次薛梅来的时候,多让她带点营养品回去也行。薛梅推辞半天,最后还是厚着脸皮从丁婆婆手中接过沉甸甸的营养品。
馄饨的生意在偷偷摸摸中做得很好,好到薛梅有点惴惴不安。她现在不仅给几个债主送些馄饨,还给另外几家想吃的人也送,只不过不敢算明面的账,那些人家去供销社买些猪肉和面粉回来送给薛梅,让她照着食堂的价格做,不到两个月,薛梅就已经快要还完债务了。
临近年关,这件事虽然做得隐秘,但筒子楼里的人都知道,供销社也发觉不太对劲,因为最近买猪肉和面粉的人突然多起来,导致供销社常常断货。韩家三兄妹放了寒假,也起早摸黑的帮母亲干活。韩沉堂负责劈柴生火,韩沉章负责运水和洗刷碗筷,韩沉水则帮妈妈递送些东西,外面的天气很冷,但屋子里却是暖烘烘的,薛梅告诉他们,如果大家坚持,过年的时候给三兄妹一人做一套结实好看的衣服。
一天上午,薛梅出去送馄饨,韩沉堂与韩沉章正在家里写作业,韩沉水在走廊玩蚂蚁。突然楼梯口响起嘈杂的脚步声,筒子楼一楼的一个叔叔冲进来,抓住兄弟俩道:“快走!你妈给抓起来了!”
什么?韩沉水哇地大哭起来,韩沉堂用颤抖的手将门锁好,问那个叔叔:“出什么事了?我妈为什么被抓起来?”
那个叔叔好像也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说是薛梅好像是搞资本主义,被人举报当典型被派出所抓起来,先要游街示众,再关个几天杀杀邪风。韩沉堂听完,脚步一软,跟着那个叔叔牵着弟妹就往秀水镇的小广场狂奔过去。
韩家三兄妹到的时候,秀水镇上班的人已经有很多聚集到这里,他们围着被绑起来跪坐在地上的薛梅指指点点,脸上有着明显的幸灾乐祸。前一阵子,薛梅被传和小洋楼那边的人混得好,还从小洋楼那里带出来很多营养品,早就让很多镇民羡慕嫉妒恨,如今看到薛梅因为搞资本主义被抓,心里简直乐开花。
狂奔过来的三兄妹一下子冲进人群,团团围在薛梅身边,韩沉堂摸索着上上下下要解开她的绳子,薛梅道:“沉堂,别动!”
韩沉堂试着扶起她:“妈,别坐在这里!”
这时,镇里派出所一人走过来问:“你家里人过来了吗?”
薛梅点点头,那人看几个孩子一眼道:“这些都不顶事儿,你老公呢?”
薛梅低着头道:“找不到。”
那人点着一根烟抽起来,道:“既然没人来保你回去,那就按照老规矩,先绕着秀水镇走一圈,让大家看看搞资本主义的下场,再进去号子里蹲几天,最后罚点钱了事。”
韩沉水瞪着他,猛地扑到那人身上,用小脚踢他:“坏人,坏人!放开我妈妈,放开我妈妈!”
那人不耐烦了,一把推开韩沉水:“别给脸不要脸,来人,给我带走!”
韩沉章拉着薛梅的手臂,焦急地问道:“妈,我把爸爸找回来!”
薛梅神色忧伤地看看孩子们,摇摇头道:“没用的,沉堂,乖,带弟妹回去,妈不想让你们看到妈这幅样子。”
韩沉堂盯着周围议论纷纷的人群,他不想让他妈妈被游街,一点儿都不想!如果妈妈背上这种耻辱,以后还怎么能在秀水镇抬起头?只要被抓去围着秀水镇绕一圈,妈妈这辈子就算毁了,这件事情绝对要阻止!韩沉堂下定决心,他将韩沉水往沉章的怀里一推,吩咐道:“沉章,看好妹妹,记得拖延时间不要让人把妈妈拉走,哥哥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哥,你去哪里?我害怕!”韩沉章拖着他的手,如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哭道:“你别离开我们。”
“乖!”韩沉堂安抚道:“如果哥哥不去找人,妈就要被游街示众了,沉章,你是男子汉,一定要守住妈妈和妹妹,哥哥几分钟就回来!”
韩沉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听话地点点头,韩沉堂回过头对薛梅说:“妈,如果有人要带你走,你就说有人要来保你,十分钟就过来!”
薛梅已经心如死灰,她睁着无神的眼睛问:“沉堂,你去找谁?”
韩治德的父母偷公家集体的事情败露后,直系的亲戚都与他们断绝来往,保持自身的纯洁性,而薛梅又是下放到秀水镇的知青,父母现在还不知道是否活着,反正是孤家寡人一个,韩家在秀水镇真的算得上是举目无亲。
韩沉堂道:“妈,放心,你等着,我走了。”
韩沉堂说完,转身飞奔而去,他一路气喘吁吁,熟门熟路地跑到东边的小洋楼门口,对守卫的士兵说:“我要见秦满满同学。”
那两个士兵看了他一眼,其中一个进去小洋楼似乎去传话,半分钟后,阿宝由那个婆婆领着,朝大门口走过来。
韩沉堂一见阿宝,平日里坚强的他突然感觉眼睛很湿润,泪水不由自主地蓄积在眼眶,他慌忙用袖子擦掉,对丁婆婆和阿宝说:“请你们救救我妈妈!”
丁婆婆看看他,问:“你是韩沉堂吧?你妈妈怎么啦?”
韩沉堂道:“我妈因为做些馄饨还债,被镇上的派出所抓起来,说是做了买卖,搞的是小资本主义,要游街示众,还要关几天。”
丁婆婆想了想,道:“那你先快些回去,我去跟首长说一声,看他怎么处理。”
韩沉堂点点头,直挺挺的身子突然跪下,朝小洋楼磕了一个头,然后跑掉了。
韩沉堂跑回薛梅身边,薛梅问他:“沉堂,怎么样了,你去找谁了?”
那个婆婆虽然没有说到底帮不帮他们,但韩沉堂此刻心里很踏实,他笃定那个婆婆和阿宝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他对薛梅说:“妈,再等等。”
又过了三分钟,周围上班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秀水镇的居民好不容易凑个热闹,纷纷停下脚步看怎么处理。就在这时,人群外突然响起汽车的喇叭声,韩沉堂惊喜地发现那辆天天接送阿宝的红旗牌轿车缓缓开过来。围观的人群纷纷让出一条道路,有点弄不明白老首长家的小汽车开过来干什么,难道也是看热闹?
汽车门打开,阿宝第一个跳下来,她走到薛梅的跟前,指着她身上的绳子,吩咐身后的两个卫兵:“解开!”
那两个卫兵手起刀落,将薛梅身上的绳子割断,阿宝凑到薛梅身边,帮她吹吹手腕:“阿姨,不疼!”
薛梅哇地一声抱住阿宝与韩沉水,哭得死去活来。
派出所负责的那人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又不敢拦着阿宝,只有笑着道:“小姑娘,这样不好啊,她搞小资本主义是要受处罚的,你们这样放她走是不对的,你们这样让我不好向上面交代啊!”
那人话音未落,从轿车里突然走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拄着一根拐棍,眉目十分硬朗,缓缓道:“是我让薛梅做了馄饨送给他们的,都是请的镇上的一些朋友,也没有金钱买卖,还说不到搞小资本主义。国家的政策我们要遵守,但是也不能冤枉好人,你说是不是?”
是老首长!人群一下子就炸开锅,都说老首长到秀水镇来疗养,但除了镇长镇书记,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如今从红旗牌轿车里走出来的人,不是老首长是谁?派出所那人蓦然明白,这是老首长想保这个薛梅,于是连忙拍手笑道:“是啊是啊,也不知是谁误听了消息,我们回去一定要查,狠狠地查,把隐藏在我们秀水镇里的反|动分子查出来,确保我镇平安——”
那人还要慷慨激昂,老首长一挥手道:“行了,你们去查,人我们带走了。”
他转过身道:“阿宝,跟薛阿姨道别,我们回去。”
阿宝乖巧地走到秦老爷子身边,挥挥手:“阿姨,我回去了。”
薛梅喜极而泣地送走阿宝,转身搂着三兄妹哭起来。围观的人群原本想看一场好戏,却发现这个薛梅真的如同传说中那般,和小洋楼的关系极好,竟然好到出了事由老首长出来担保,众人都傻眼了,反应快的几个婶子原本还站着看热闹,这下子马上弯下腰扶着薛梅的手臂,说是要扶她回家。韩沉章虎着小脸,将挤到母亲身边的几个人挤开,一家人相互依靠着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