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请战(1 / 1)
何少卿没有回来,驻防已经移到了滇西那边,黄宁一直带着孩子住在学校宿舍里,颖颖讲的一口流利的英语,偶尔还冒出几句法语,她甚是喜欢妈妈的学校,有时还会坐在教室里旁听妈妈的课,一知半解却仍然喜欢,黄宁考虑了下,通过蒋夫人的美国顾问和美国研究所保持的联系,她想也许不久的将来她的孩子们都会离开中国,因为今年已经1944年了,她知道抗战胜利的到来也意味着三年内战,然后委员长带着党国退避去了台湾,无论是台湾还是大陆似乎都不是颖颖和言言的归宿。
大伯母有时会来看她,她一直借口说要等少卿回来而推着,她很犹豫,一方面犹豫何少卿是不是真的要去滇缅作战,一方面,她很犹豫,即便何少卿取得胜利又能如何,三年内战,党国的将军们打得比抗日还要狼狈。
她知道历史的走向,但她不知道她和少卿在历史里的走向。
过年时,何少卿见到黄宁时吓了一跳,忙摸黄宁的额头,迭声问:“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黄宁拉下何少卿的手,笑道:“大惊小怪,我只不过在减肥罢了。”
“减什么肥,瞎胡闹。”何少卿放下心,嘴里仍叨叨的骂着,“好好的减什么肥,都瘦成什么样了,你在家这么胡闹,我怎么放心的下?这么大了,还是叫我这么操心,也不怕颖颖和言言笑话你”
黄宁笑嘻嘻的听着何少卿不停的唠叨,等到何少卿骂的气消了,才抱着何少卿笑起来:“少卿,你怎么唠叨的像老妈子似的?”
何少卿看着久别近一年的娇妻巧笑嫣然的躲在他怀里,觉得这一年受的窝囊气仿佛也没什么,便伸出双手抱着黄宁,“我可不就是你的老妈子,要管你一辈子。多吃点东西,赶紧长胖点,你看摸着都咯手.听到没有”
这时颖颖带着弟弟进来,言言甩开姐姐的手,只冲着何少卿要抱抱,黄宁看的直笑,颖颖看着强自欢笑的母亲却若有所思。
晚上,黄宁哄言言去睡觉了。颖颖裹着条大被子从自己房间闪到爸爸的书房。
“爸爸!”
“颖颖?”何少卿从公文堆里抬起头,看见裹着像大熊般的女儿,便伸出大手将女儿抱在怀里,看着女儿脸上那熟悉的眉眼,笑着说道:“颖颖长大了,爸爸以后怕是不能抱了。”
“爸爸,你想不想知道妈妈为什么这么瘦?”
何少卿心想果然,哪里是减肥,还是出事了。
“伯祖母来找妈妈,要妈妈去跟蒋夫人请求让你去云南打仗。”
何少卿皱了皱眉,没想到是这个事,脸上却笑着问女儿:“那你知道妈妈怎么说的呢?”
“妈妈不肯,又担心你,半夜老是哭,我都看见好几回。”
何少卿低头想了会,又问颖颖:“那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不肯让爸爸去么?”
颖颖摇摇头说道:“我问过妈妈,妈妈说那里十万大山,太远太荒凉。爸爸,是真的吗?”
何少卿点点头,笑道:“是,不过再荒凉都是我们的,爸爸要去日本人手里抢回来。以后等颖颖长大了去看,就会发现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
颖颖想了想笑起来:“那倒是,妈妈和我讲过,那里很美,有传说中的香格里拉,有怒江金沙江,还有苍山洱海的大理。妈妈还给我画了好多的画。”
何少卿好奇的问:“画?那些画现在你还收着么?”
“嗯,你等下,我去房间拿。”
何少卿笑着站起来抱着女儿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们去颖颖房间看吧。”一边心想,黄宁从未去过滇南,如何能知道那边的事情。
何少卿把女儿放在床上,按照颖颖的指示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画,很简单的炭笔白描画,寥寥数笔,但确实透着一股熟悉的感觉,这不是上海,更不是重庆,确实和他去过的滇南非常的像,一种感觉上的像。何少卿只觉得分外迷惑。
何少卿压下心头的惊讶,哄女儿睡觉。
黄宁走进卧室时,却看见何少卿已经洗漱完坐在床上等着她,笑着问他:“你军务不忙啊?”
“再忙也让我歇歇,赶紧去洗澡,夫君帮你暖着床。”
黄宁斜睨了他一眼,赶紧洗漱,刚钻进被窝,就被何少卿抓了过去:“都说帮你暖着床,那边冷,你睡那边做什么?”摸了一把,又皱眉:“怎么这么瘦,赶紧多吃点,再不吃多看我怎么打你。”
黄宁也不理他,只轻轻用手握住,细细的打磨,轻笑道:“怎么打,我倒想看看你怎么打我?”
何少卿被捏的骨肉都酥了,也用手去探,粗粝的中指滑进去,一边咬着黄宁的耳垂轻声说:“用棍子打,打得宁宁求饶为止。”
一时云歇,黄宁喘着气被何少卿抱去洗了洗,又抱着钻回被子里,一边嘟哝:“太瘦了。”
“宁宁,你以前去过滇西南吗?”
黄宁想起前世的自己和前夫也曾在年轻时从昆明一路开车进藏,也曾数次去大理丽江游玩,却笑着说:“我这几年一直在重庆守着咱们的家,哪里去过,只是,我想你,有时就会做梦。”
何少卿笑起来,不疑有他,说道:“宁宁,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必须去。为了大伯和何家,大伯母必然和你说了。但我去也不是因为这个,生逢乱世要是想成将成帅总是有机会的。宁宁,第一次缅甸战争失败了,现在美国物资运进来全靠驼峰路线,太难了,我们必须去抢夺滇缅公路,守住大西南,截断日本的战线补充。宁宁,那真的是一片美丽的地方,皑皑的雪山,蓝汪汪的湖,当地人称之海子,满地都是格桑花。宁宁,我想去守住这个地方,等日后打跑了日本鬼子,就可以带你去那里住着,你说好不好?”
黄宁攀着何少卿的胳膊,沉默无语,她来到这里,她曾经以为她能改变历史,即使是一点点都有意义,但她后来才发现历史根本不会改变,大概少卿的命也不会因为她而改变,她能做的似乎只有紧紧跟随着,。
“你莫担心了,年前,陈司令因病请辞了,现在是卫立煌代司令接管了我们,卫司令虽和大伯也有嫌弃,但为人公正,敢作敢为,必然不会给我乱穿小鞋。而且我们这次作战和以往不一样,你莫担心。”
黄宁点点头,她还能如何,随了他吧。
过完年,何少卿坐飞机去了楚雄。黄宁写完对救济学院运营的最后几点建议的报告,去委员长府上求见蒋夫人
蒋夫人立刻见了她,拿着黄宁写的报告详详细细的看了遍,笑着说:“好,重庆这边的学院开了后,我去看过,已经不仅仅是救济,更是启国之民智。你这次提的如何持之以恒的问题确实很关键,教育乃百年大计,如不能长期坚持,成效甚微。下次我让人组织下专门讨论下这个问题,到时你一定要参加。”
“夫人,只怕我要辜负夫人美意了。其实我今天来,主要还是有私事相求。”
蒋夫人笑着放下文件,说道:“难得,这么久我还真没见你拿私事来求我的,你且说说看,但凡能办的我都帮你办了。”
“夫人,宁心想麻烦您帮我弄个军部的编制,让我以军医的身份去远征军的野战医院,随军去滇西。”
蒋夫人愣了愣:“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你这是随夫从军。只是宁心,少卿虽为军长,但作战时期岂能带上妻女?那会动乱军心。”
“我知道,所以我才求夫人帮我弄个军医的编制,我以军医的身份参加,必不会也不敢扰乱党国军务。”
蒋夫人摇摇头:“宁心,你这又何苦,远征军的野战医院条件非常艰苦,少卿也无法照拂与你。你且安心在家等候不就好了。”
“夫人,宁心知道夫人是为宁心好,但宁心放心不下,求夫人帮我一次。”黄宁慢慢的跪下来,“夫人,生同衾死同穴,求夫人成全于我。”
蒋夫人看着眼前女子这倔强的脊背,不禁感动,便只点点头:“你先起来,我帮你问问。”
过了十天,蒋夫人派人送来衣服和相关证件,那人告诉黄宁,夫人和卫司令打过招呼让卫司令照拂黄宁,所以现在全军上下,只有卫司令知道黄宁的真实身份,黄宁若是有事可直接去找卫司令。黄宁点点头,让那人向蒋夫人转达谢意。
大伯母收到大伯给的消息,震惊万分,她万万没想到黄宁会如此请战,急急的来到黄宁家。
“宁心,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行,我带你去见蒋夫人。”
黄宁拉住大伯母:“伯母,是我想去。”
大伯母看着眼前这女子,仿佛回到十三年前刚见到时的样子,眉眼弯弯却自带一股英气,身姿亭亭却透着一股自信。“宁心,那太危险了。你知不知道,你大伯说,上一次部队伤亡过半,去的女兵只有一个回来,其他的全部罹难,惨烈异常。你说你万一出事我怎么和少卿交代?”
黄宁笑起来,扶住大伯母的肩膀,轻轻的把头放在大伯母肩膀上:“伯母,我孤身来到这里,父母早亡,婆婆也和我不亲,唯独你,不嫌弃我的出身,一直对我照顾有加,这些年,我虽然没有母亲却胜似有母亲,伯母,谢谢你,还有大伯,给了少卿和我一个家。只是少卿,我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当年我被三井抓走和少卿失散,从上海逃离的晚上,我怕我死在半路上便托朋友将来转告少卿一句话‘生死契阔与子成说’,伯母,求你成全我,帮我照顾颖颖和言言,让我了无牵挂的去跟随少卿,好不好?”
大伯母也想起那年何少卿扔下部下孤身一人要去上海寻找黄宁,呢喃的道:“你和少卿,怎么这都么傻?”
黄宁走到书房的隔柜,取出一个箱子,递到大伯母手上,“伯母,蒋夫人要我不能透露自己身份,宁心烦你和大伯暂时帮我瞒着少卿吧。我若能和少卿回来,那便好,要是回不来,求你将来帮我送颖颖和言言去美国好不好,这箱子里是我为他们准备的路资和美国那边几个研究机构的朋友联系方式,他们应承我会帮忙引荐颖颖。”
黄宁顿了顿,望着窗外的那丛开的正艳的杜鹃,笑道:“要是只有少卿一个人回来了,麻烦伯母帮我照顾少卿,再给他娶个妻子吧。”
大伯母揽着黄宁的肩不禁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