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久别(1 / 1)
二十七,久别
11月,何少卿被提拔军部任命为独立师副师长,直接奔赴江阴参加南京保卫战。而正是在这个月,何少卿派人准备接黄宁去重庆时,才知道黄宁在三天前失踪了。
何少卿站在临时指挥所里怒发冲冠,死死的盯着前方茫茫长江水咬着牙关。
而此时,黄宁则站在上海日租界的一座民宅里怒瞪着她眼前的三井敏一郎,心里愤愤的骂着三字经。
“你还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三天前她被一个士兵叫去一个战时工地救援,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几个人抢上来杀了和她一起去的同事,而她被带到了这里,看到三井时她便知道,那帮人都是日本人假扮。
三井温柔的看着黄宁,并不动气。
快五年了,自从那场舞会后,他再也没见过黄宁,几个月前他来到上海时,便知道她已经为人妻为人母。
“莉茉,你该回家了。”
黄宁毫不掩饰的翻翻白眼,走到三井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换个话题吧。说吧,你找我是不是还是为了那个药?”
“是,但也不全是,莉茉,我只想带你回去。”
“嗯,你个人也许有这想法,不过你应该也娶妻生子了,带我回去做什么,情妇还是说你离婚再娶我?”
三井愣了下,他没想到黄宁这么直接,沉默了会才说道:“不管如何,我都不会亏待你。”
黄宁冷笑:“哼,不亏待我是纯粹因为我还是因为我手里的药?如果是因为我,三井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离开何少卿的。如果是因为我手里的药,你更是死了这条心吧,我绝对不会用这个药来医治你们这些魔鬼。”
“莉茉,如果我们是魔鬼,那你又是什么,别忘了你的母家是日本人,你在日本生活了十六年。”
三井顿了顿,“宁宁你知道不知道,欧洲那边已经有人发现你这个药了,他们正在想办法提纯,若是不立刻将报告交给大日本天皇,你将会成为民族的罪人。”
“那就成罪人好了,我很乐意。我从不认为自己是日本人,有义务为日本效劳.三井,有些东西是完全可以隔绝血缘的。”黄宁在心里补了一句,比如穿越。
三井却理解成了爱情,他始终不明白在黄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年那位唯唯诺诺在他面前绽放温柔笑颜的女孩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咄咄逼人视生死如无物的女子。
“莉茉,爱情真的让你这么盲目吗?”三井站起来,看着窗外浑浊的黄浦江水。“你知道吗,你崇拜的那位英雄,也就是你的丈夫,是一位战败的狗熊,他很快就会成为一个普通人,而不是你以为的英雄。”三井转过身来,“包括这个中国,很快都会投降于我们大日本帝国,很快这里所有的支那人都将成为我们的奴隶。莉茉,这样的人这样的国家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黄宁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在我眼里,少卿始终是我的泰山。”
“三井,你我不必再说,药没有,命一条,你随意。”
三井点点头,走了出去。
一连数月,三井都没有出现,只有几位日本女子服侍黄宁。黄宁虽然急着逃走,但仔细观察后,发现难度颇高,便装着浑不在意的样子日日好吃好喝,要不然就是窝在靠南的窗户边晒着太阳便看着围墙外那棵高大的樟树上。
12月初,黄宁想起前世知道的那场南京浩劫,决定要利用这个机会,便故意称天气冷要求加多点被子,趁那几个日本女人不注意的时候,将一床被单换了出来偷偷撕成条状绑成一条4米多的绳子。
12月13日,南京大屠杀。
全国震怒,沦陷后的上海更加混乱。
12月中旬的一个夜晚,黄宁趁那些日本人不注意,从书房的南窗户将床单条勾在离屋子四米远近的樟树上,顺着床单爬到樟树上,她在树上忍着饥寒躲了四五天,终于看到三井急匆匆走进来,没过多久又急匆匆带人走了出去,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黄宁便在这天夜里悄悄爬下树,在天刚亮时随着一大群早起的寻工者逃出了日租界,在当天夜里悄悄溜进了黄永仁的家里。
黄永仁看着黄宁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条,边劝她吃慢点,边又让妻子又去盛了一碗凉着。
黄宁吃了两碗面条喝了一大杯水,才觉得又冷又饿的身子有了点反应。
“谢谢你,十八祖叔叔。”
黄永仁笑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听说少卿早就离开上海,你怎么还在这里?”
黄宁摇摇头,简单的和黄永仁说了下。
黄永仁听她用床单逃出来,笑指黄宁说不出话来,又问她现在有什么打算。
黄宁想了想,问道:“你知道少卿现在在哪里?”
黄永仁摇摇头:“上海自从沦陷后,外面的消息就很难再传进来。要不,你去锦山老宅躲一躲,我想办法打听下。”
“不行,三井对我的底细很是清楚,现在我不见了,只怕霞飞路,周浦路,何宅,锦山他早就安排了人,你这里他也很快会派人过来。而且三井知道少卿在哪里,只怕从上海过去这一路都有人等我去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
“凉拌!”黄宁笑嘻嘻用手指敲着桌面的说,“他不是认为我会去找少卿么,我偏不去.现在政府迁到哪里了”
“重庆,不过政府大部分军队其实都在武汉.”
“那好,我就去武汉.”
黄永仁皱着眉头,思索了下才问:“宁心,这一路山长水远,你以何为生,我这里,”黄永仁叹了口气,“我家里只有几十个大洋和一袋子大米,你全部带上也走不到武汉。”
黄宁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手:“所以啊,我要靠自己的手走到武汉。南京这一带总还有国军的残部,他们总会需要医生照料伤员,加上少卿的关系,我想混口饭吃应该问题不大。武汉既然是军政要地,日本人必然会进攻武汉,这边的残部必然会朝武汉集合.永仁大哥,不必再说,呆在上海无异于瓮中捉鳖,我迟早会被三井找到,这次找到只怕我会被他遣送回日本,所以我必须走,置之死地而后生,你相信我!”
黄永仁看着双眼亮晶晶的黄宁,点头应下:“好!”
黄宁转过头又笑嘻嘻的看着窗外:“永仁大哥,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情。”黄宁顿了顿,“要是以后你见到少卿时发现我并没有找到他,麻烦你告诉他一句话,’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黄永仁沉重的点点头:“好,我一定帮你带到。”
1938年的春天来临时,黄宁跟着殿后的一支国军队伍向武汉集合,一路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法救治沿途那些跟不上部队的伤兵,在日军的轰炸中一步步向武汉走去。
7月底,当何少卿率领独立师的人到达即将开战的广济田家镇时,得知黄宁也跟着兄弟部队来到田家镇,正在离他几公里外的村子里抢救伤兵.
何少卿站在临时指挥所门口,看着对面半壁山孤峰独悬,马口湖碧绿的湖水映着漫天晚霞,胸口藏着黄宁早些时候托人给他捎来的纸条,眼睛不觉得酸痛起来.
这大半年,他带着部队从上海退到南京,再到九江,最后到了这里.他想过无数次黄宁到底出了什么事,是被日军抓走了,还是被流民卷走了,是生是死漫长的黑夜流逝,黄宁音信全无,仿佛已经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午夜梦回他总是看见黄宁睡在他的怀里对他或喜或嗔,他想这样的日子也好,至少在夜里他还是和她在一起.
可到了7月,他突然收到一张纸条,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黄宁的笔迹,这张纸的背面还写着一个处方,正面只有寥寥数语,说了自己在哪个部队里,现在要跟着去田家镇.然后就是叮嘱他万事小心.他当场欣喜若狂,失而复得的激动让他立刻打电话给了对方的部队,在等了漫长的几分钟后,听到黄宁在电话里叫他少卿时,眼泪瞬间涌出眼眶.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他的宁宁能活着轻轻柔柔的叫他一声少卿更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