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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前夫

黄宁从工作的医院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她推开卧室门,借着窗外旧金山依旧辉煌的灯火,不出意外的看到她的床躺着她的前夫.

黄宁感到一阵的头疼,想起下午和女儿的电话聊天,更是觉得头疼欲裂.她默默的回到书房,无意识的握着书桌上的那把手术刀,突然有种不知所措的无助,这种无助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关顾她的生活了.

二十二年前,黄宁带着一双儿女和满身伤痕来到这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国度开始全新的生活.拼尽全力熬过四年的生物学和十年的临床医学,那是一段没日没夜的苦读和解剖,充斥着无数的福尔马林的气味,也正是这忙碌慢慢淡化了她对前夫的情感牵绊.

这二十二年不是没有人对黄宁表示过,但黄宁都拒绝了.对黄宁而言,从前夫那里得到的伤痕足够她小心谨慎一辈子了.前夫也不是没有提过复婚,只是她似乎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

二十二年似乎就在黄宁不停的手术刀翻转中过去,黄宁有时候觉得她其实就在昨天才刚刚缝好自己的心伤,然后呢,女儿一个电话打过来,然后是儿子,后来自己和前夫的母亲统统都打电话过来,无非全部都是一个意思,复婚.

女儿和儿子倒还好应付,年轻人想法也开放,二十多年的相依为命,对她也是非常体谅.但黄宁清楚,这么些年儿女心中的情感缺失,尤其是女儿.母亲也好说话,总是最疼自己.唯独婆婆,让她确实为难.

当年她虽然和前夫因为小三插足而离婚,但婆婆却一直舍不得她,甚至为了逼自己儿子回转心意一把年纪还闹过绝食,奈何当时前夫心意决然,婆婆最后也不得不妥协,但却安排黄宁和两个孙儿孙女来了美国,房子车子票子,还委托了公公当年在美国的老友照顾她们,可以说没有婆婆,她黄宁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现在会在哪里.当然婆婆所做的一切想必前夫是都知道的.但作为一个法律上已经没有关系的女人,婆婆为她所做的,却仍然是一位母亲的关爱.从两人相处而言,婆婆对她,无异于另一位母亲.只是婆婆始终是前夫的母亲,自从婆婆前几年癌症化疗后,就一直想着她和前夫能复婚.

黄宁苦笑了下,她和前夫,真不知道是谁欠了谁,若说前夫欠了他,可是婆婆和他却给了她一个新的人生,若说她欠了前夫,可是前夫却破坏了她原来的人生.

“宁宁.”身后响起前夫明显刚睡醒的沙哑声.

黄宁有点缓不过神,”绍周,我都四五十的人,你还是叫我黄宁好一点.”

“你再老都是我的宁宁.”前夫走到书桌旁的椅子坐下.

黄宁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时差调整了没?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厨房看一下.”

“宁宁,你还是关心我不是,电话里却说的那么绝情.”前夫虽然老了,那双桃花眼依旧神采奕奕的盯着黄宁,”宁宁,我不饿,我看着你就饱了.”

“何绍周!!!!你能不能正经点,都半截入土的人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就别装了好吧.”黄宁有点暴走的意图,每次前夫总是能顺顺利利的挑起她压制了多年的暴脾气.

“哈哈哈宁宁,你看你还是当年那个宁宁,老了也改不了.”前夫笑盈盈的看着黄宁,黄宁看着那双随时都在放电的桃花眼,心里一阵骂娘,妈的那双桃花眼怎么这么多年都不会眼皮下垂呢.

“宁宁,那么多年我求你多少次了,你难道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么?”

“绍周,你别闹了好么,我们现在这样不挺好么,和老友一般,你有闲了来看看孩子.”

“不好,说实在,我现在腻歪了和人谈生意经,我也想搬到这里来,优哉游哉的过日子.”

“谁说这里就能优哉游哉过日子,我每天都忙的打架.”黄宁一阵苦笑,感情她这里是老年休养院,”随你,你要来我过几天找别的房子,把这里让给你.”

前夫皱皱眉头:”那我一个人呆着有什么意思,你到哪我跟到哪,少年夫妻老年伴,我们少年时做过夫妻,老了自然要在一起.你要愿意继续上班,我给你做饭管家,你要是不上班,我陪你四处晃悠.”前夫眯着桃花眼笑着说,”反正你不用愁钱,你爱干什么我都陪你.”

“何绍周,你那些花言巧语骗骗小姑娘吧,我们认识多少年了,都快当爷爷奶奶的人了.”

“可我现在只想骗骗我的宁宁了.”前夫恢复一本正经的神情,盯着黄宁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黄宁,我真想你了,这些年我一直是单身,那边的生意也被我逐渐收起来.黄宁,当年我就说过那些人都只是逢场作戏,唯独你我是认真的.是你自己无法接受,我们才闹得无法收场,我不得不放你走.”

黄宁摇摇头苦笑道:“何绍周,你说话简直就跟那一样,当年明明是吴莹莹闹得满城风雨,那时候你不是死命护着她么,连妈要打她你都护着,你居然怪我无法接受?”

前夫默了一会,嗫嚅的说了句:”那时候她不是说她有了孩子么?我怎么知道她整了个局呢?”

黄宁摇了摇头,”那浅浅和深深呢,他们不是你的孩子?”

“宁宁,我又何时亏待过浅浅和深深?”

“何绍周,你是不是想逼我骂你.当年离婚协议书是你递给我,逼我和孩子离开!”

“那时你精神状态不好,我怕你出事,所以想着给你放下包袱换个环境,宁宁,这么多年不管有事没事,我每天都会打电话给你们,只要生意不忙,我都过来这陪着你和浅浅深深,你难道真的还不明白我的心,我何绍周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你还有浅浅和深深.那些女人对我而言不过就是马桶,发泄下男人的东子而已.唯独你,我一直呵护的小心翼翼,只希望你能过得舒心快活.”

前夫顿了顿,继续说:”你明明知道我妈为你和浅浅深深做的其实都是我安排的.宁宁,我知道我很多事对不起你,但我的心一直被你捏着,你明知道的,你只是怕再受伤害不承认罢了.”

黄宁沉默,握着手中的手术刀,反复的转动,往事历历在目,深深的相爱,然后深深的伤害,然后浅浅的交往,小心翼翼的都不提过往,只希望给孩子一个宁静的生活.可是午夜徘徊,即便到今日,黄宁都还记得当时接过离婚协议书那一刻的心如刀绞.

噗的一声,黄宁把手术刀掷到对面墙上的靶子上,”绍周,对不起,我恐怕还是无法接受.”

前夫将手轻轻的覆盖在黄宁的手上:”宁宁,我们慢慢来,我现在只是想搬过来和你住在一起.”

黄宁将手抽回,她如何能忘记就是这双手当年护着的可是别人,笑道:“随你,这房子本来就是你名下的,除了我的卧室你喜欢住哪一间就哪一间吧.”黄宁站起来往外走.”你等下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我今天累了,得赶紧睡觉.”

前夫看着黄宁走出书房,突然想起件事情,”宁宁,你床头放着件礼物,你等下看看,我找了很久的.”

黄宁背也没转过来:”你又找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如留着以后哄外孙孙子.”

“他们有他们的,那些是我专门给你的.是一个医药箱,专家鉴定说是民国的.”

黄宁笑出声来,转过来看着前夫:”你钱太多了,民国时期的医药箱有什么稀奇的,你还找了很久.”

“不一样,专家说了,那把手术刀是当时工艺无法造出来的,还有那里面的药,哎反正我也说不清楚,就当我钱多就为了哄你一笑吧,千金难买.”

黄宁摇摇头:”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过还是多谢.我等下看看.”

黄宁洗过澡,拖着疲乏的身子直接扑到床上,床头柜那里确实放着个方方正正的老式箱子,外面有个红色十字架,还真是个紧急医药箱,黄宁抽了抽嘴角,心里骂了下前夫是人傻钱多,不过实在是太累了,黄宁动也不想动,还没骂几遍,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