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第112回(1 / 1)
【相见时难别亦难】
天命奉天元年冬(白羽帝三十年),中容国九王子高辛瀚娶天命国奉天长公主梨相思,两国缔结良缘,永世交好。
次年阳春,浑夕义军举兵东进,兵至中容玉门关。半月后,五王子高辛澹绶大将军印,拥兵三十万前往玉门关讨伐浑夕义军。
短短一月便大胜而归!
浑夕义军退兵至汴城,中容之困暂缓。
高辛澹大胜归来的时候,龙幺妹已近临产,挺着大肚子自不便去相迎,相思便陪着她在宣古斋给孩子缝衣服,也不去迎接。
相思坐在一旁挑拣好看的丝线,时而看一眼龙幺妹,却不说话。
龙幺妹一边在缝虎头帽,一边道:“你看我做什么?高辛澹胜了,你有心思担心佐伊,怎么不担心叱野?”龙幺妹说话率直,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相思倒也习惯了。
“叱野那无赖的性子,吃不了亏的。”相思违心说道。她听闻高辛澹要出兵的那一晚,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心中焦急担忧,又怎么能形容?
龙幺妹不信,轻哼了一声。
相思道:“澹倒是利索,知道你近来便要生产,速速了结战事赶回来。只可惜,在玉门关外,不知有多少妻儿已再见不到爹爹、夫君了。只盼战事再不要起。”说着说着更添几分忧伤。
龙幺妹随意一笑,摇了摇手中的虎头帽,“你瞧这个花色好看吗?”
“若是女儿戴显得太过男儿气了,你加些小花上去更好看。”相思伸手去抢。
龙幺妹虽有身孕,却灵活如初,突然起身一个旋身避开了,得意地昂着下巴道:“你若喜欢,我再给你的孩儿缝!”
相思嗔道:“胡说八道!”
“胡说九道、十道、十一道……”龙幺妹学着当日叱野的语气念起来。
相思却捂住耳朵瞪着她。
龙幺妹笑靥如花,说道:“若是儿子岂不正好?若是女儿,我龙幺妹的女儿也该是女中豪杰,不爱红装爱武装!”
这下换做相思了,相思抚掌大笑,“好好好,女中豪杰好!”
“谁是女中豪杰?”
相思和龙幺妹一起回头,数月不见的高辛澹正站在宣古斋的小轩窗外。
他一身银色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有几分耀眼,一只手抱着银色的头盔,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银制的□□,三件事物都刻着一头猛虎,象征着羲和部。若非是他头上束发的玉冠隐隐透着温润,相思简直不能将眼前这个人与过去弈棋的公子高辛澹相提并论。
“好久不见,相思。”高辛澹率先开口。
相思啊的一声,道:“我都要、都要险些认不出你来了!你可去大政殿拜见父帝了吗?回来的时候迎你的人多吗?你怎么来了也不说话,吓了我们一跳!”
高辛澹进了屋来,将头盔、□□放在门边,说道:“一进宫我就先过来了,父帝那边还没去。”说到这里,眼睛盯了一眼一直不说话的龙幺妹,又道,“既然你们聊得开心,我便先去拜见父帝。”便要走。
相思一闪身来到门边,一拦,“来都来了,还要走!在自己家里怎么也拘谨起来了?你们许久不见,自有话要说,我先走了。”
“回来就好,也没什么好说的,先见父帝要紧。”龙幺妹淡淡道。
高辛澹神色一滞。
相思蹙眉,有意大声说道:“我有事要回去,你们可别留我!我在入画阁种了梅花,该是去瞧瞧了,走了。”说着就往外跑。
龙幺妹大声骂道:“就属你鬼精!你什么时候才回侍书轩?自己的事情不上心,莫非要我拉了他来给你磕头认罪?”
相思听见了,却回头做个鬼脸,跑的没了影儿。
“瀚怎么了吗?”高辛澹问,“相思怎么住去了入画阁?”
龙幺妹放下手上的虎头帽,将相思的事说了大概。
原来那一日大闹入画阁后,回到侍书轩,高辛瀚倒头就睡,相思哪里气得过,收拾了东西,也不请示白羽帝,当晚便带着两个侍女搬去了入画阁。
夫妻闹脾气本也没什么,可这二人身份不一般,事情闹大了,白羽帝却不管,平遥城中谣言四起,传九王子妃和武舜帝有情,所以九王子怒不可遏赶走了九王子妃。直到事情压不住了,白羽帝顾及轩辕顼彧和天命国,这才管了管,压下了谣言。
“武舜帝那边没动静吗?”高辛澹颇感奇怪。按照轩辕顼彧对相思关心,这件事不可能没有传到他耳里。
龙幺妹道:“没有。谣言传遍平遥城的时候,我们都猜天命国的人一定也有耳闻,却就是不见武舜帝说话。”
高辛澹沉思起来。
“那也没什么,武舜帝日理万机,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他自己的后宫都管不过来,哪里有心事管别人?”龙幺妹站起来,“你快去见父帝,不要误了时辰。”大有逐客的意思。
高辛澹苦笑一下,“几月不见,你说几句话就赶我走,说的话还都是国事,看来我这个夫君是太叫你厌烦了。”
“你怎知我不是好心提醒你怕你耽误了大事?”龙幺妹反问。
高辛澹站起身来,凝视龙幺妹片刻,温和一笑,柔声道:“好,我这就去。”他转头的一瞬,眼中的眷恋和愁苦被龙幺妹看的一干二净。
就在那一刻,龙幺妹第一次有些恨自己。
如果自己没有遇上佐伊,此时与高辛澹会是何等幸福?如果她先遇上的人就是高辛澹,一切还会一样吗?如果自己可以违背对映山红的誓言,又会如何?
这个男人哪一方面都比得上佐伊,甚至因为他长于中容,与浑夕不同,相较佐伊更为细心贴心。他为了自己不曾娶妃纳妾;明知自己有心上人仍待自己极好;无数次包容自己的冷言冷语、尖酸刻薄;征战归来,第一个赶来见龙幺妹,单单这份心意就叫龙幺妹又是爱又是恨。
爱他的义无反顾,也恨他的义无反顾。
就在佐伊出门前的一刻,龙幺妹道:“淇奧(yu)。孩子叫淇奧。”
高辛澹赫然回头。
龙幺妹略显得尴尬,咳嗽一声道:“孩子不论男女都叫‘淇奧’好不好?我虽不大懂,相思说‘淇奧’是个极好的词。”
高辛澹脸上透出喜色,笑着说:“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高辛淇奧,好名字!”顿了一下,蹙眉道:“呃,若是女子该如何?”
龙幺妹秀眉一横,“那就是你的事了。”转头进了里屋。
高辛澹却心头透喜,忍不住笑起来,“好!女儿也叫淇奧,做女中豪杰便是!”
相思一路跑向入画阁,直到看见自己亲手种下的梅花树才停下。
梅花树刚刚长起来,还未有人高,也正值夏末秋初,故而只有一枝光秃秃的扭曲树干,甚是怪异。
相思走到梅花树旁,蹲下身去拿树旁的大勺去木桶里舀水,低声道:“你要快快长,我没什么东西送给瀚赔罪,只好拿你去送人,好叫他不要生气。浴夕也不识梅花,匆匆买来,只盼你是名贵品种,好配得上九王子的身份。”
“哼哼,九王子好了不起吗?”
相思猛地回头,去见叱野抱着手臂靠在入画阁柱子旁。相思着实吃了一惊,几月不见,叱野身上又多了几分张扬,却更添男子气概了。只是眼下浑夕义军和中容打的火热,他竟也敢来平遥皇宫!
“怎么?寻常的梅花配不上你,唯有名贵花种才是你长公主的良配吗?”叱野见相思不说话,又道。
相思一听便不高兴了,反唇相讥:“不是名贵品种,那只会是市井上人人可把玩的花,哪里配得上梅花凛冬盛放的傲气?”
“原来如此,在长公主眼里,花不是花,更不会是承诺、心意,反而是身份地位钱财名利。”
相思道:“是有如何?”
叱野几步走到相思面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我冒死来见你,每一次你都一定要说这种寒心话来气我是不是?”
相思一听更委屈了,眼眶一红,却瞪着眼睛不肯落泪,“谁气你了,我在说花,与你何干?”
“是,你没有说我,你却和高辛瀚同进同出,好不恩爱!这也罢了,你们闹了脾气传的整个九州都知道,武舜帝和高辛瀚为你大大吃味,你可高兴了?你得意了?”
“你、你胡说八道!”
“我哪一句胡说八道?”
相思气得脸通红,气鼓鼓瞪着叱野,“你全是胡说八道!你……你……你没有胡说八道,你说得对,我就是得意了!你拿我如何?你若生气,何必来见我?”
“我……我……我是来问问你,映山红开满骆子箐的时候,你为何不来?你只看得见梅花、梨花,可曾记得你在……”叱野话未完便听见不远处有人声,当即一把捂住相思的嘴。
“你唔……”
叱野比了个手势,低声道:“你若想我死,只管出声。”
相思一怔,慌忙指了指旁边的入画阁,要叱野进去。叱野毫不迟疑,搂住相思闪进了入画阁,转身锁上门。
“是谁?”相思被松开,凑头想看。
叱野推开她,仰头打量入画阁,问道:“二楼是什么地方?”
“偏不说。”相思道。
叱野笑起来,“不说便不说,外面两人往这里来了,咱们就躲在这里,他们一开门,你九王子妃和陌生男人躲在屋里,好一出好戏!”
相思不信,凝神一听,果然脚步声朝入画阁来了,急急忙忙拉着叱野上楼,“快来!你被发现就死定了!”
两人轻轻上了楼,相思将门又是一锁,这才安下心来。却听入画阁外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这里够隐秘了?”
“入画阁?倒是风雅,请教八王子是什么地方?”
“过去放些画作,如今住着九王子妃。”
“是她?”那男子有几分欣喜。
“族长大人还是以大事为重吧,她人在宣古斋,这里没有人,再安全不过了。地图的下落打听的如何?”
“八王子未免操之过急,待我进去查看一番,确定无人再议此事。”
“慕容族长!”
“事关地图下落,不可大意,八王子若再阻拦,在下便要疑心这入画阁中有端倪了。”
“哼哼,请吧。”
门被重重推开了。
相思大骇,没想到高辛灏和慕容庆都竟然这样大胆,看向身侧的叱野。
叱野想了想,拉着相思进里屋,却见里面轻纱委地,笑着说:“原来是你的闺房。”不等相思说什么,拽着相思走到衣柜旁,将柜子打开一条缝,又开了窗,将脂粉盒打翻在窗台边,这才拉着相思藏到了床下。
相思不敢作声,凝神倾听。
那两人不大会儿便上楼来,进了屋只听慕容庆都笑道:“得窥小仙女闺房,倒也是一乐。高辛瀚不懂怜香惜玉,当真可惜了美人。”说罢四处查看。
叱野闻言只是坏笑,看着对面的相思,得意洋洋的晃晃脑袋,言下之意:你们这些癞□□自然配不上我媳妇。
相思气得捶他一拳。叱野闷哼一声。
“你瞧瞧!”
慕容庆都的声音吓得相思一颤,死命往叱野怀里躲,只以为被发现了。
却听见高辛灏道:“看来有人躲在衣柜里,听我们进来便从窗户逃走了。”
叱野又是得意一笑。
慕容庆都道:“看身手很一般,会是谁?”
“是谁都不重要,我眼下只关心地图。”
“好好,这便下去商谈,请。”
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下去了。
相思被方才吓得不轻,闭着眼不停默念保佑,只盼着不要被发现,好在床边有纱帐,他们也未细查,故而未被发现。
此时叱野怀中抱着心上人,多日不见,此刻温香软玉就在怀中,心跳的砰砰响。相思听见他的心跳,脸一红,抬头想说,却一抬头便被吻住了。
两人在床榻之下拥吻,方才斗嘴的愤怒、委屈,此刻全都化作全心全意的占有和付出。外面水深火热,不知有多少人等着对付他们,他们却水深火热在这里。
仿佛只要享受这一刻短暂的相聚之后,生死都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