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第107回（1 / 1）
【三寸不烂之舌】
两人回到大政殿，却见高辛檀正在抚琴献艺，整个大殿都充斥着曲声，相思并不熟知乐曲，却觉得这曲子十分熟悉。
“这是什么曲子？”相思落座后便侧头问身侧的龙幺妹。
龙幺妹摇头，“我可不懂乐理。你们去了哪里？”
相思只道，“你一定不想知道。”便转开头去接着看高辛檀抚琴。
龙幺妹和高辛澹都注意到这两人换了衣衫，均感奇怪，但也都不作声。
曲终，高辛檀盈盈起身，“献丑了。”
白羽帝脸上现出若有似无的微笑，“老六的琴技倒精进不少，看来武舜帝是功不可没的。”
高辛嫱当即附和，“不若皇上与檀妹妹合奏一曲？这才是将来的一段佳话呢！”
轩辕顼彧的视线却投向相思，相思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只是蹙眉以示询问，短短一瞬，轩辕顼彧又看向白羽帝，“既要合奏，便博个好彩头。烛光，取玉箫、玉琴来。”随即站起身来。
高辛灏缀了一口酒，颇有深意地笑道，“好一个琴瑟和鸣。”
轩辕顼彧朝他点了一下头却未说什么，便看着高辛檀道：“你与嫱儿既然是姐妹，不如就请嫱儿献舞一曲，咱们三人也算是为白羽帝送一份寿礼了。”
轩辕顼彧十分顾忌中容两部的感受，邀了两女一起，在外人看来这本是一件美事，高辛嫱却道：“皇上当真记性不好，臣妾腹中已有皇上的血脉，还是好端端坐着不要跳舞的好。”
此言一出便惊得轩辕顼彧当即一愣，“你……”他一顿，脸上的神色全都抹去，“这等好事竟也被你瞒着，既如此，也罢，待你产下皇子再罚你给朕和檀儿跳舞。”
在场众人无一不惊讶万分，但轩辕顼彧表现的十分镇定，其他个人虽各有心思，却也都只是起身贺喜，并没有任何其他说法。
待相思走到轩辕顼彧身前，轻轻躬身，“恭喜娘娘得子，当真是天命之幸。”却未恭喜轩辕顼彧。
轩辕顼彧闻言，心中透喜，伸手虚扶，“快起来。”
正在此时，只听高辛嫱轻笑了一声，“皇上当真是高兴糊涂了？九王子妃还未恭喜你呢，竟也赶着谢。不过也是的，蘅姐姐刚刚没了孩子，若是此时恭喜皇上，也倒不合情理了些。”
相思一震，“蘅姐姐的孩子……”便看向杜蘅。
杜蘅的脸色十分难看。
难怪她看上去这样憔悴！难怪她眉眼间透着掩都掩不住的悲伤！
轩辕顼彧隐隐不快，“此等事就不要再提起了。”
杜蘅却朝相思微笑，“不敢劳烦九王子妃挂心，妾身很好。只可惜那孩子与皇家、与皇上、妾身无缘……”说着便转过头去偷偷抹泪。
“那也无妨的，本宫的孩子会替蘅姐姐的孩子孝顺皇上。”高辛嫱笑的十分妩媚，却叫相思看的又是气愤又是无奈。
杜蘅却是脸色惨白，受到极大的羞辱后涨红了脸，一张脸上又是如纸一样的白，又是似胀血一般的红，十分惹人怜。
“哈哈！”一声豪放的笑声从一旁传来，众人皆闻声看去。
那人穿着一身中容侍卫的衣衫，脸上遮着银色面具，斜靠在大政殿的石柱上，抱着双臂，一只脚足尖点地，神情还是动作都十分不雅，却透着狂放不羁。
相思的心一颤，万万没想到叱野竟然在抱琴楼大闹一场后还有胆子再回来！
这个疯子！
索昌隆却暗暗压住腰间的软鞭，留意着这人，生怕会生出旁事，随时要保护轩辕顼彧的安全。
姬双注意到他的举动，凑过去低声问：“这疯子是谁？我瞧着有几分熟悉呢。”
索昌隆不理会他，定定盯着不远处面不改色的轩辕顼彧。只要他一个眼神的指示，索昌隆便会出手。
高辛嫱斜眼看向叱野，“你这不知礼数的小兵笑什么？”
叱野咦了一声，“你这不知礼数的娘娘问什么？”
“本宫问……”高辛嫱从未遇上人顶撞自己，见这人嘲笑自己一般，话出口才意识到中了圈套，若是答话便承认了自己不知礼数，急急住口，改口道：“中容几时有你这样的无知竖子了？料想也不是我常曦部的部下。”说着眼波扫到高辛澹众人这边。
“原来娘娘的眼睛和脑子一样不好使。我头上配了发冠你未瞧见？我早已加冠，你却说我‘无知竖子’，娘娘不是有一张善辩的嘴吗？怎么也有说错话的时候？”叱野含沙射影一番，倒句句在理。
高辛嫱张了嘴却未顶撞回去，只是浅浅一笑，说道：“好，好得很。中容也有这样能言善辩的人才了。”顿了一顿，朝白羽帝道，“父帝，女儿许久未与人辩驳，不如今日就与这无名小卒一辩，父帝以为如何？”
白羽帝只道：“你既已嫁给武舜帝，往后凡事须得过问了他才是。”
高辛嫱闻言大窘，转身朝轩辕顼彧匆匆行礼，说道：“臣妾叫这人气极了，一时失礼，皇上恕罪。”
“百善孝为先，嫱儿身为妃嫔，时刻以孝为先，当是天命、中容的表率，何罪之有？”轩辕顼彧表现得毫不在意，倒又叫其他人吃了一惊。
“那臣妾便与这人一辩。”高辛嫱见轩辕顼彧并不责怪自己，又来了兴头。
轩辕顼彧扫了一眼叱野，细细揣摩了一刻，嘴边微微一笑，只道：“阁下气度与中容人颇不同，只怕嫱儿你慧眼识错了人，这辩驳，不辩也罢。”
相思侧目看轩辕顼彧，心中只想：他难道已认出了叱野？
“不管他是谁，臣妾今日定要与他一决高下才行。”高辛嫱倒也十分固执。
“随你喜欢。”轩辕顼彧柔声说罢，一拂衣袍便坐下了。
高辛嫱见两帝均不干涉，更加得意了，指着叱野道：“你这般能言会道，今日便与本宫辩驳一场。”
“一场定输赢未免草率了。”相思道。
高辛嫱却笑，“九王子妃当真会说笑，九王子也曾见过本宫辩驳的，以他的本事，难道还会胜了本宫不成？”
相思将视线投向叱野。
叱野懒洋洋伸个懒腰，“一场？你若是输了人家岂非说我欺负女子？不如三场？”
“一场便是一场！”高辛嫱有几分怒气。
“你这般急躁，赶着想快快胜了我？”叱野问。
“你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高辛嫱得意地一笑。
“那好，一场也不必了。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你若三个都答不出来，就算我胜。我若胜了，你便……你便喊奉天长公主养的那头白老虎一声‘大哥’。”旁人只当他不知礼数叫错了相思，相思却知他哪肯叫“九王子妃”这个称呼。
高辛嫱娇笑起来，笑的有几分失礼，掩嘴笑道：“你是在说笑么？莫说中容国，就是整个九州大地上也无人能自负用三个问题难住我。”
“那你答不答？”叱野问。
“自然要答，我若有一个答不出来，就算你胜。”高辛嫱的辩驳之术人所尽知，连轩辕顼彧也觉得想在三个问题之内难住她实在不大可能，想来这一声违背伦常的“大哥”是不必喊的。
“可别反悔。”叱野往前几步，跳到了场中央，“在场众人这么多耳朵可都听得清清楚楚，不怕你抵赖。”
高辛嫱也缓缓走到场中，站定后道：“我若赢了呢？”
叱野一挑眉，伸手刮了刮脸上的面具，“你若赢了我便喊你一声‘亲娘’。”
“你！”高辛嫱气得脸通红，“你若输了，当场自刎！”
“老三。”白羽帝轻声唤道。
高辛嫱嘟着嘴道：“父帝你也听到的，此人辱我母妃，若我善罢甘休，岂非辱及中容皇室？我决不饶他！”
叱野笑呵呵，“好，就这么定了。”
相思见叱野一副玩闹的神色，可高辛嫱却是真的要下狠手对付叱野！叱野一贯诡计多端，若是堂堂正正比试，高辛嫱说不定真的胜不了，可只怕高辛嫱使诈。相思往前几步，距离两人近了许多，若高辛嫱输了却反倒仗势欺人动起手来，只怕叱野不知她城府极深，要吃亏，相思便立时出手助他。至于两国的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也顾不得了。
高辛嫱道：“这便问吧。”
叱野抱着手臂在高辛嫱身侧绕了一圈，又转头，再饶了一圈，高辛嫱被他绕的心烦，“你究竟问不问？”
“你的妹妹是高辛檀，夫君是轩辕顼彧，你妹妹嫁了你的夫君，那你该叫他什么？”叱野这话出口极快，倒是叫高辛嫱愣了愣。
这第一题虽说有几分为难人，却也难不住高辛嫱，高辛嫱笑道：“我心中敬他爱他，诚心叫他‘皇上’。”
答的好。
相思在心中暗叹，高辛嫱果真厉害，这颇为难人的称呼绕来绕去，换做旁人早就晕了头，她倒是巧妙避开了。
“相思是轩辕顼彧的义妹，也是高辛檀的义妹，自当也是你的妹妹，高辛瀚便就是你认为的妹夫，可他也是你弟弟，你又该喊他什么？”叱野又问了第二问。
高辛嫱一笑，“嫁到中容便该做中容的人，自当喊他一声妹夫。”
这话也不错。
中容以礼治国，这些称谓上的纠缠想来是难不倒高辛嫱的。
“你的第三个问题还要问吗？”高辛嫱轻声答对两问，便猜叱野只是草包一个，竟还拿这些绕口的问题来问自己，这第三问便没了多少兴致。
“噢？你确定？”
高辛嫱颔首，“自然。”
“确定？”叱野又问。
“自然。”
“确定？”
高辛灏忍不住说：“你这人不要一直重复问，她已说确定，就是如此了。你快问第三个问题。”
叱野不说话。
高辛澹也道：“阁下非中容人，想来不知中容礼节。娘娘所言并无错处，确实该喊‘妹夫’才对。”
“我可问了你三次，你不抵赖？”叱野看着高辛嫱。
高辛嫱点头，“不抵赖！你当谁都与你这样的无赖一样么？我便就是喊‘妹夫’的，今日也是这样喊的。”
“那好，那好。”叱野走近了些，凑在高辛嫱身侧道，“高辛玖泽是你爹，也是高辛瀚的爹，可高辛瀚是你的妹夫，那么你该喊高辛玖泽一声‘父帝’，还是一声‘亲家公’呢？”
高辛嫱一怔，霎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在场众人也都是一愣。
叱野一笑，“咦？是喊‘父帝’吗？那你方才不是三次都说你喊高辛瀚‘妹夫’？莫非高辛瀚不是你妹夫？”
高辛嫱自不敢否认，若是否认这门亲事，两国可都会引起下轩然大波，便道：“是，他是我的妹夫。”
“那你就该喊高辛玖泽一声‘亲家公’了！好好好，快喊！喊过才算你回答了。”叱野抚掌大笑。
“他是我父……”高辛嫱发怒。
“哎！他是你什么？”叱野追问。
高辛嫱竟钻进了套子里，若是喊一声“亲家公”，自己便胜了，可自己的爹爹，如何喊出口？可若是不喊，岂非是输给了这……高辛嫱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叱野，“好，你听着。”
说罢转身朝御座上的白羽帝行礼，“我……我……拜见……”
众人屏息而视。
却听高辛嫱吞吞吐吐，就是喊不出口，终于，高辛嫱下了决心要喊，话到嘴边，却被白羽帝打断，“是老三败了。”顿了顿，“胜便是胜，败便是败。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次败了，须知道自己败在何处，下一次就不要犯下同样的错。辩驳可以败，做人却败不得。”
高辛嫱闻言，脸上一红，心知父帝已看破自己想要取胜而甘愿喊“亲家公”，当即羞愧难当。
白羽帝又道，“世上无人会立于不败，败时才看得出一人的胸襟气度，孤的儿女还欠火候。”说罢视线投向叱野，“阁下确是人才，这三个问题换做孤来答，也未必答得出满意的答案。”
叱野侧头看一眼白羽帝，却不说话，看向高辛嫱，“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