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第九十六回(1 / 1)
【只闻新人笑】
索昌隆虽然不知道百里曌为何会在此,但临行前轩辕顼彧曾吩咐过,如若路上遇到百里曌,他若不惹事便罢,只要他欲捣乱——格杀勿论。
醉汉笑,“我说小子,人家可对你不那么友善呢。”说着朝索昌隆这边努努嘴。
叱野笑而不语,又喝了一口酒。
醉汉又道,“我瞧人家是有正事的人,可不像要抢你的酒喝,你不要为难人,让他们走吧,小子,你以为谁也像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谁说我醉翁之意不在酒?老子就是来喝酒的。不过谁想喝我的酒,那要看有没有本事抢到手了。”
叱野和醉汉一言一语,附和着说话,外人看他们两个人一个醉得厉害,一个疯得厉害,便都像看戏似的看着。只有相思,越听越觉得冷。
索昌隆刚要说话,相思拉住他,低声道:“他们认识,咱们不要惹事,软言相劝不过,出去就是了。”
索昌隆也不愿惹事,便上前一步作揖道:“方才的五缸烈云烧不知两位可满意?今日在下有急事在身,不便多留,不能和两位畅饮一番实属遗憾,这便再请二位喝一些!”说罢转头朝小二说,“小二,再来二十缸烈云烧给二位爷!”随即扔过去一锭金锭。
“我不喝你的酒。”叱野放下酒缸。
“不知为何?”索昌隆问。
叱野瞥了他一眼,颇不在意地说:“遇事便将女人送出去、接进来的男人,料想也不会喝酒,没意思。”
此言虽未明说,但索昌隆一行皆知他指的正是武舜帝。
索昌隆当即大怒,却顾忌相思成亲的大事,只得忍下来,“既然如此,我等告辞了。”便示意浴夕和揽月护着相思先走。
叱野一抬手,“慢着。”摇摇晃晃站起来,扶住桌子才站稳,“你走可以,这个女人要留下。”
相思看着指着自己的叱野,并不惊讶惧怕,反而觉得好笑——难道你还不了解他?只要他想,他绝不会罢手。
那么,想要他罢手,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意思?”索昌隆只当他要劫亲闹事,一只手已经按住腰间的软鞭,却听相思淡淡问道:“烈王竟然没死?”
“死了。在下叱野,浑夕招摇城人,年二十三,家中无田无房,无父无母,除了会打铁……”说着叱野笑吟吟看着相思,“还会杀人。”
相思莞尔一笑,“原来不是浑夕烈王,那就好。那不知阁下要留下我,有何事?”
“不管有何事,不可能。”索昌隆没了耐心,打断两人的谈话,朝浴夕吩咐,“你们护着她出去,先行赶往风陵渡口。”
“是。”浴夕搂住相思。
叱野哈哈大笑起来,“不是烈王又如何好?”
相思嫣然一笑,说道:“小女与烈王有些情谊,在紫金山曾多次蒙他相救才得以活到今日。他若相留,小女或可留下。”
叱野一听便愤慨起来,瞪着相思,“你与烈王有交情,却为何一再失信?”
“不知小女几时失信?”
“此时!此刻!”叱野指着脚下的地,愤愤说道:“如若立下的誓言可以不用遵守,当日何必立誓?”
众人都不明白他们二人在说什么,便都插不上嘴,只是听着。
相思嗤笑一声,“阁下说笑吗?小女欠下烈王的誓言从未失信。烈王救下小女后,小女一一禀告了武舜帝,为报烈王救命大恩、兑现当日誓言,紫金山已划入浑夕国境。小女几时失信过,请教阁下。”
叱野闻言才知,相思一直都在断章取义,不管自己怎么说、怎么提起当日两人的誓言,她都不会理会,反倒一直往国事上牵扯。当日“永生不得原谅”的誓言,竟果真成空了吗?
索昌隆见叱野不再说话,只是怔怔看着相思,便道:“告辞了。”于是拉住相思的衣袖,带她往外走。不料走出几步,叱野一个转身,拉住相思的另一只手。
“跟我走!”叱野盯着相思,一字一顿道。
“你!”索昌隆忍无可忍,抬手横劈。
嘶啦——
相思的衣袖被叱野扯断,自手肘而下皆被扯断。
“阁下若是再阻,恕我不客气了。”索昌隆已压制到了极点,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手已经取下长鞭。
叱野拽着那一截衣袖愣在原地,许久才轻轻用拇指摩挲着曲水锦,神情似喜似悲。方才他还玩世不恭、放荡不羁,方才他还什么都不在乎,这一刻,他小心翼翼摩挲曲水锦的样子,就好似在抚摸心爱的人,满是惋惜、心痛和无尽哀愁,叫人看的心疼。
相思眼中早已没了别人,可她又笑自己,若真的没了别人,她为何迟迟不跑去抱住叱野,告诉他——我想嫁的人,一直是你。
忽然相思就懂了,轩辕顼彧一次次的牺牲背后,究竟承载着多少不得不承担的重任和无可奈何的悲哀。
不在其位,焉知其苦。
叱野张嘴欲说什么,相思匆忙抢先说道:“你若喜欢这衣袖,可赠与你。”话出口却又腹诽自己的慌乱无措。
叱野勾起嘴角嗤笑一声,手一松,那截衣袖掉落在他脚边,他往前半步便踩住了,“再喜欢的东西,它不配,我也不要。”说罢用脚狠狠碾动,将衣袖死死踩在脚下。
相思心痛无比,却逼迫自己强颜欢笑,“既如此,告辞。”
直到走出屋子,相思也没有再听见叱野的声音,更没有见他追上来。当相思上马车时,回头去看小店,烛光微弱,木门紧闭,也不知为何,眼泪就这么下来了。
“嗷呜。”呜噜拱了拱相思。
相思惨淡一笑,“未许相逢皆是错,可怜沉醉不由人。更谁能解凌波意,独向飘飘慰梦魂。”
平遥城城门上处处挂满白色的灯笼,放眼往城中看,家家户户皆是挂满白绸、白联,有的甚至在自家门前贴上了白色的喜字。
雪已停,道路上并没有积雪,但满城皆是喜庆的白色,竟像是大雪过后的模样。
城楼上站了一个白衣男子身穿雪白的貂皮大氅,用白色的抹额束发,青丝在风中飞扬,与平遥城中的白融为一体。
嗖!
男子一直远眺,闻声才眨了一下眼,双手依旧负于身后,不紧不慢道:“有客从远方来,不甚欢迎。只不过今日不是个好日子,本王就不款待了。”
“噢?平遥满城皆白,我还以为是好日子呢。”来人藏身于暗处,轻笑一声,“这才来讨酒喝。”
“中容的烈云烧太过烈性,只怕族长你喝不下。”
暗处的男子笑道:“喝不下烈云烧,还有香如故。”
白衣男子一挑眉,“有意思。”顿了顿,语气一转,变得严肃了几分,“据本王所知,东胡国自己都有不少大事要处理,慕容族长倒是有兴致,不远千里来中容凑热闹。”
暗处的男子正是慕容庆都。
他不说话,白衣男子又道,“噢,是本王健忘。慕容族长杀了宇文柔,想必是得罪了浑夕,那为何不去天命避避?武舜帝很喜欢结交朋友,找他不会错。”
慕容庆都往前几步,“有一笔交易要做,武舜帝自然是不肯的,只好找别人了。在下知道八王子你不希望奉天长公主嫁过来,巧了,在下也不希望。”
白衣男子是八王子高辛灏,缓缓回头,见慕容庆都穿着一身黛色长袍,配着白色披风,竟比想象中更有样貌,不禁一怔。
“八王子不必误会。八王子是担心常曦部从此受制于羲和部,那是江山天下的大事,在下胸无大志,只关心花落何处。”慕容庆都笑说。
高辛灏一笑,“这么说,是一笔桃花债了?慕容族长心仪奉天长公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是一定要得到她的。”
高辛灏看他一眼便移开视线,“本王有什么好处?阻止他们成亲,得罪的是武舜帝和我父帝,如果慕容族长你开出的条件低于这个代价,本王也只好婉言谢绝。”
慕容庆都只吐出两个字,却叫高辛灏心头一喜。两人立时结为盟友。
“地图。”
吉时已到。
平遥城内百姓齐聚,又一次为他们的王子欢庆联姻。也不知是不是命中注定,很多老人还记得,许多年前,如今的白羽帝也是这样娶过一个女子。
这相似的场景、相似的乐声,一对佳偶又将携手一起走过长街,从此她会踏入中容,成为王子妃。百姓为他们祝福,只求这一位王子妃要和王子天长地久。
谁与奉天长公主成亲?一直是谜。
直到白色的马队出现,领头的正是五王子高辛澹。百姓欢呼沸腾,却又见他身后的马匹上坐着八王子高辛灏,便又迷糊了。
再往后是九王子高辛瀚。他穿着曲水锦白衣,胸口戴着一朵白色的水仙花。
百姓又再次沸腾起来——原来要迎娶奉天长公主的王子是九王子高辛瀚!
高辛澹向每一个人微笑,高辛灏坐在马背上不动,视线扫过每一个百姓,在他们脸上停留,又移开。而高辛瀚却紧紧拽着缰绳,似在发呆。
高辛澹退到高辛瀚身侧,低声说道:“瀚,这桩婚事是你求我,我们大费周章才替你求来的,你后悔了?”
高辛瀚闻言,看向高辛澹,眨眨眼,立即摇头。
“那你在想什么?”
高辛瀚迟疑,“我,我,我……”吞吞吐吐半晌依旧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好了,如今你要娶新娘了,要像我们高辛氏的男人。”高辛澹打断了他。
“五哥,我……”
“来了!来了!”
“你瞧,那远处的不是天命的黑尧卫吗?”
“是啊是啊!奉天长公主来了!”
高辛瀚的声音又一次被人声淹没,他看向城门外,只见天际出现一队黑衣马队。他知道,那是天命的黑尧卫。
高辛澹朝高辛瀚笑,“去吧。”
一直跟在高辛澹身后的一个身穿秋香色衣裙的女子道:“去吧,我们都在这里等你,等你把公主接回来。”她戴了面纱,看不出是谁。
“五哥,五嫂,我……”高辛瀚却依旧犹豫不前。
高辛澹无奈,瞥了一眼替高辛瀚牵马的侍卫,侍卫便牵着马往前走去。
高辛瀚一见自己往前走,登时慌了神,回头朝高辛澹看,见他和五嫂都停在了原地,又看向八哥高辛灏,他却看着远处。
五嫂抬手挥了挥。
高辛瀚更慌了,急急喊:“五哥!五哥!我还有话要问,我……我……五哥!五哥,你陪我一起去吧?”
高辛澹哭笑不得,只是摇头。
百姓们闻言都哄笑起来,不少人还打趣九王子性子太过温和,竟然不敢去迎自己的新娘子。
高辛瀚拉住缰绳调转马头欲回来,又喊,“五哥!五哥我要说什么?我要说什么……”
高辛澹一见他要回来,弹出一枚棋子打在马腿上,高辛瀚的马一声长嘶,甩开了侍卫,径直奔向城门去。高辛澹大声说:“你问我也是白问,我又没有娶过公主,你自己琢磨吧!你是去迎亲,不是打架,怎么讨女子欢喜,我不如你!”
“五哥!等等,五哥——”高辛瀚的声音渐行渐远。
高辛澹一直在笑,目送弟弟跑出了城门,才摇头叹道,“是不是我和檀将他保护的太好了,所以他才什么都要依靠我。”
被叫做“五嫂”的女子拉了缰绳调转马头,冷冷道,“我不知道。”
高辛澹看她,“你生气了?因为我说没有娶过公主?”
女子不屑地笑一声,“就算瀚娶的不是公主,他也欢喜,因为那是他喜欢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不喜欢你?如果我不喜欢你,我又为什么要娶你?”高辛澹掉头追上来,急急说,“在我眼里,你就是公主。只要你愿意。”高辛澹不善言辞,说这样的话便已羞红了脸。
闻言,女子回头瞥高辛澹一眼,又扭过了头往回走,毫不感动欣喜,只丢下一句话,“那是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