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八十七回(1 / 1)
【合纵连横棋局】
紫霞洞外摆开一副棋局,棋子皆为地上的小石子。大小不一、平整不一,但石子颜色却有深有浅,那棋盘上的横线竖线也是用树枝在土地上画出来的。棋盘是树枝勾勒,棋子是碎石比拟,不要说轩辕顼彧,只怕懂得弈棋之道的人都不曾用过这样简陋的棋盘棋子。
——纵横。
围在这盘怪棋四周的,正是轩辕顼彧、索昌隆、高辛澹、高辛润、高辛灏、高辛檀、姬双几人。
若说弈棋,高辛澹自然首当其冲,轩辕顼彧道:“澹,此乃你所长,你先看看吧。”
高辛澹也不谦虚推诿,却是颔首,俯身细细端详起来。见到这样的妙棋,他只想好好琢磨,自不在乎那些虚礼了。
这棋不愧是珍珑!其间生死劫杀极难推算,尽管一盘棋已经接近结束,但高辛澹依旧看不出究竟白子胜算大还是黑子。
“妙!”高辛澹情不自禁赞道。
白衣人远远站着,只道,“小公子若有兴趣可以一试,与我解一解这盘‘纵横’。”
高辛澹迟疑,却见轩辕顼彧并不说话,便行礼道:“请前辈赐教。”
两人遂盘膝而坐于地上,开始博弈。
高辛澹与前辈对弈,自该执黑子先行,以示对长辈的尊重,便拿了一枚深色石子,打量半晌后落下。
白衣人不动声色拿起浅色石子,落子。
两人就这么一下一下地落子,高辛澹不慌不忙,白衣人沉着冷静,加之两人都穿着白衣,又都是一副沉稳模样端详棋局,举止间竟有几分相像!
索昌隆和姬双丝毫不懂博弈,自然都觉得无趣。
姬双只盯着轩辕顼彧看。见他时而蹙眉思考,时而恍然大悟,只是专心打量着棋盘和那两个对弈的人。有时候姬双好奇,便问他为何蹙眉、为何发笑,轩辕顼彧或是低声回答、给她讲解,或是摇头不语。
好几个时辰后,轩辕顼彧的眉头紧蹙,姬双正要问,便见高辛澹起身,朝白衣人深深一鞠躬道:“前辈这盘‘纵横’实在深奥奇妙,晚辈自负棋艺高超,如今看来当真是井底之蛙!多谢前辈赐教,晚辈受教了!”
高辛澹输了!
索昌隆急急问:“输了?”又见众人都满面愁容,一拍头,“竟然输了。”
白衣人不语。
高辛澹走到轩辕顼彧身侧,低声说:“这盘棋名为‘纵横’,下完我也不知为何,我这二十年来苦学博弈,当真是惭愧!”
高辛澹的棋艺是众人都见过的,连他也如此自惭形秽,莫非这盘棋真的无法可解?
轩辕顼彧有些担忧起来,却微笑说道:“纵横棋局果然不俗,难怪七王子当日一连输了十盘棋。看来我等也不必试了。”
闻言,高辛灏哼道:“是吗?”便上前去朝白衣人道,“晚辈想领教纵横棋局,请前辈赐教。”
白衣人示意他坐下。
高辛灏扫了一圈众人,轻轻一撩长袍,盘腿坐下。
待他们两人博弈,索昌隆和轩辕顼彧、高辛澹三人退开了,索昌隆道:“你是有意出言激高辛灏出手?”
“算是吧。棋局若不破,前辈只怕不肯帮我们。眼下我只有求得他开口,才能有法子救人。高辛灏如果能胜他,高辛灏可以对我开任何条件作为交换,只要我给得起。我必须破了这盘棋,救相思他们出来。”
高辛澹惭愧道:“不瞒你们说,我尽了全力,本以为稳操胜券,可救得相思和瀚,谁知……看来真是山外有山了。”
“纵横……合纵、连横。若不是珍珑妙局,只怕他也不会如此冷静与你拆解。”轩辕顼彧说完,又打量起白衣人。
“你!”高辛灏突然站起身指着白衣人,颇有不悦的意思。
“如何?”索昌隆问。高辛檀回头,缓缓摇头。轩辕顼彧神色一凛。
白衣人道:“这位小公子是中容人?”
高辛灏颔首,“正是,在下复姓高辛,单名一个灏字。”
“原来是中容白羽帝的儿子。”白衣人不冷不热说了一句,又道,“白羽帝想必不曾教导过王子殿下一件事吧。”
“噢?”高辛灏有几分不悦。
白衣人手指棋盘,道:“阁下与我博弈,却不知博弈为何物,正如阁统领常曦部,却不知手中之物为何物一样。”
“前辈是在说笑吗?”高辛灏道。
“阁下以为不然?那阁下为何纠缠于这边角之争却不放眼纵观全局?这小小一角就使得阁下反胜为败,又如何逐鹿中原、统一天下呢?”
“你!”高辛灏哼了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说罢拂袖离去。
白衣人看着他走远,微不可闻叹气。
轩辕顼彧想了许久,此时上前去抱拳道:“前辈已连胜此处三位弈棋高手,我等不敌。只是晚辈还是要求前辈出手相救洞中的人,晚辈愿答应任何条件。”
“顼彧你……”索昌隆欲阻止。毕竟他身份不同,“任何条件”四个字太重。
白衣人看向轩辕顼彧,“你不自己上前来搏一搏,怎知你也破不了纵横?”
轩辕顼彧惭愧一笑,“承蒙前辈看得起在下,若说‘琴棋书画’四者,晚辈大言不惭说来,也不过是以琴为首、画次之,其余二者皆是泛泛之辈,难登大堂。实在不是前辈的对手,更解不了这盘纵横。”
“‘纵横’,乃合纵、连横。纵者,合众弱以攻强者也;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知大局、善揣摩、通辩辞、会机变、全智勇、长谋略、能决断者为纵横家,是以无所不出、无所不入、无所不可为‘纵横’。”白衣人娓娓说道,言辞间十分轻松,但所说之话却有十足深意,叫人忍不住暗自揣度。
轩辕顼彧听完,对他肃然起敬,便道:“原来‘纵横’珍珑棋局源于此理。今日得见前辈,晚辈受教了。”
“一句受教有什么用?坐下来与我博弈,胜了我,天下纵横由你。”
轩辕顼彧闻言,也知自己避不过,便道:“既如此……那晚辈便献丑了,请前辈勿弃、不吝赐教。”
着手后不久轩辕顼彧便发现,观看时与自己执子时不同,所见、所闻、所感也全不同,故而就算是同样的棋局,他落子也与方才观看时心中所想不同。
两人一子一子落下,落子越来越慢,解到日落时依旧还在博弈。四周侍卫点上火把、火堆,两人依旧专注于弈棋。
直到轩辕顼彧一路解到了方才众人都败了的地方,才停住,静静端详棋局,不再匆匆落子。
白衣人不动,只是注视着对面的少年。
小柔被叱野扯着浮出水面,呛了几口水后环顾四周,“这是哪里?”叱野不答,拖着她往岸边划水而去。
待送小柔上岸,叱野又要返回水中,小柔急急拉住他,“你别去,大哥!”
叱野还要去寻相思,却听水中传来人声,循声看去只见相思环抱着高辛瀚往岸边游过来,叱野赶快接应。
五人意外掉下悬崖,本以为必死,谁知这山中竟然除了有悬崖,还有河流!幸而救得一命。此番几次历险,此刻待上了岸,四人皆是筋疲力尽。
“看来墓穴的主人花了很多心思构建,这河流应该通向金沙江。”叱野说道。
“他利用紫金山、紫霞洞,将金沙江连通,难道真是为了藏宝?”相思问。
叱野笑,“你也信这里有宝贝?”
“若是没有,我们岂不是划不来!”小柔愤愤道。她自幼生长在浑夕,不识水性,一见水便惧怕。
几人一一说完,再看众人狼狈的模样,也不顾身处险境,皆是朗声大笑。
“我来过这里。”高辛瀚道。
“什么?”众人皆惊。
他缓缓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后又道,“我来过这里。母妃曾带我来这里看书,那时候我太小……母妃还给我讲那套剑法的宗要……”
“你这人八成是真傻……”叱野道。
相思打断叱野,摇头,“瀚的神情不像是说假话,他也许真的来过。”便朝高辛瀚说,“瀚,那你还记得如何出去吗?”
高辛瀚想了很久,朝相思笑,“我记得。”
“不早说!走!”叱野颤颤巍巍站起来,一瘸一拐往前走。
几人沿着河流走出一段路,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险,下面河流越发湍急,四人便都更加留神,生怕脚下失足。
相思紧跟着领头的高辛瀚,见他四处张望探路,全不在意脚下,便提醒,“留神脚下,可不要踩空了。”
高辛瀚挠了挠头,傻笑,“母妃总说我聪明,看什么都能记住,可我不大记得路了,我再瞧瞧,一定救你出去。”
相思微笑,“不要紧,我们都信得过你,你慢慢想。”顿了顿又问,“方才打斗时是你提点我?”
“算不得什么提点。我见他欺负你,自然要帮你的。”高辛瀚笑。
相思疑惑了,“檀姐姐说你……你不懂武功,可那几招分明……”
“喂,看不出来你懂得不少啊。”叱野在相思身后酸溜溜说了一句。
“不不不,我笨得很,练武总也学不会。只是喜欢看书,看过就能记住,那些招式都是书里看来的,算不得是我帮了相思。”高辛瀚听不出叱野在讽刺自己,说到这里,只觉得自己没本事,连相思也包护不了,忍不住叹气。
闻言,相思回头朝叱野横了一眼,又朝高辛瀚说道:“别难过。你这是过目不忘的本事吗?”
小柔嗤笑道:“过目不忘的本事?那算什么本事!我看他和他同胞哥哥真是大不一样,好处都给了他哥哥了!”
相思生怕高辛瀚难过,便道,“甲之熊掌、乙之□□,在我眼里,瀚就比高辛灏好一千倍!”
高辛瀚眼睛发亮,“当真吗?”显然不大相信。
相思笑着点头,“你说呢?你若能救我们离开,那便好……一万倍!”
叱野不乐意,拉住相思,“我有话和你单独说。”便退到了最后面。
小柔看他们一眼,跟上了高辛瀚。
相思抢先在叱野开口前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到现在还怀疑我对你的心意吗?顼彧你要疑心,慕容庆都你也不忘,如今高辛瀚你倒是也提防!呀!慕容庆都!”
“他们难道不是对你虎视眈眈?”叱野板着脸反问。
“随你怎么说!”相思转身要返回去,想来是去找慕容庆都。
叱野拉住她,“他八成是淹死了。你看高辛瀚不懂凫水就知道,他们几个十之八九也不会凫水。”
“他可是北狄人。”
叱野哼了一声,往前走。
相思一跺脚追上去,“你以为只有你们浑夕的儿女重情义吗?我说过的话、立下誓言,绝不悔改!”
叱野肃容道:“我只要你心里有我。”
相思闻言,全不在意地一笑,拉起的手轻轻覆在自己心口,低声说:“我心里没有你,只因它早早就是你的。”
“啊!”一声小柔的尖叫。
“不要!”高辛瀚高呼。
相思和叱野对视一眼,两人各自拿出武器,往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