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七十回（1 / 1）
【空有梦相随】
进入北狄境内，大地皆春，冬雪初化，相思骑在棕红小马背上，优哉游哉。北狄靠海，相思在这里住了两年有余，一时情不自禁，竟然唱起渔歌来。
脚踏破船头，手摆竹梢头。
头顶猛日头，全身雨淋头。
寒风刺骨头，大雪蒙被头。
轩辕顼彧是第一次听相思唱渔歌，颇为惊讶地侧头看她，却见相思脸上扬着笑，有一句没一句的哼唱，会唱的地方就大声唱，不会唱的便哼哼带过去。
吃的糠菜头，穿的打结头。
渔船露钉头，渔民露骨头。
同行归家的姬双自然更欢喜，突然也唱起来，声音比起相思更高、更亮，却不如相思唱的有韵味。
相思侧头看着姬双，笑的更开心，声音也比方才更响亮，仿佛要压过姬双一般。姬双自然不服软，声音更大。最后变作了两个女子一起高歌。
黄昏打到五更头，柯到野鱼一篮头。
上街喊到下街头，换来麦皮半篮头。
碰到地痞吃拳头，碰到渔霸夺篮头。
一年柯鱼柯到头，剩下十只手指头。
轩辕顼彧减慢马速，让她们两个并排，自己落在后面跟着，只是笑。
此行是光明正大的拜访，故而浴夕、揽月奉命保护相思和姬双的安全，寸步不离跟着她们，见她高歌，不免担心引人注意，却又不知该不该阻止，只得回头去看轩辕顼彧。
轩辕顼彧明白浴夕的担心，却是笑着摇头，示意不要打扰她们两个女子。
谁知姬双唱的高兴，回头朝轩辕顼彧挥手，大喊：“顼彧哥哥！你也唱！”
宵明和烛光骇得一跳，立即环视四周。
轩辕顼彧摇头轻笑，却也喊：“我还不会，你教我。”
“好！”姬双立即答应。
“皇上……”烛光提醒。
轩辕顼彧道，“无妨，这么多护卫，就算不说，人家也知道是谁，反倒不如自己全不在乎，他人也就不在乎了。”
“顼彧哥哥，我唱一句，你唱一句！”姬双将手拢在嘴边喊。
“好！”轩辕顼彧答。
“脚踏破船头，手摆竹梢头。”
“脚踏破船头，手摆竹梢头。”
“头顶猛日头，全身雨淋头。”
“头顶猛日头，全身雨淋头。”
……
……
沿路的人虽少，但这小镇上的人都是靠捕鱼为生，一听见渔歌登时心生喜悦，又见这么多人路过，便都聚在街边看。
也许是有人认出了轩辕顼彧，也许是方才姬双的喊声泄露了身份，有人开始议论。
“这就是武舜帝啊！”
“原来武舜帝这么年轻，是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少年郎啊！”
“当真是年少有为！”
“哎哟没想到长得这么俊啊！”
听见老百姓的议论，姬双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偶尔还与他们挥手。
轩辕顼彧便也微笑环视每个人。
唯一受苦的就是护卫们了，一个个恨不得都长了四只眼睛、八只手，最好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武舜帝！武舜帝！”人群里忽然有人喊起来，也不知怎么，竟然大家都跟着大声喊起来了。
烛光和宵明立即一左一右将轩辕顼彧护在中间，生怕其中会有人行刺。
轩辕顼彧却一直微笑，见人群越来越多，便开口说：“都小心些，不要推挤！都小心！当心些！”
“武舜帝贤明！是千古明君！”
“千古明君！千古明君！”
“那两个小姑娘是不是武舜帝的妃嫔？”
“别胡说！绿衣的是姣梨公主，红衣的你不认识？就是天虞族，不对，东胡那些叛逆的巫女！”
姬双乍然听到这些议论声，也不知为何就生气闷气来，不再笑，也不再和人群挥手，只是静静地骑马。
相思也听见了，却朝姬双微笑，“人只有一张嘴，却偏偏管不住，好在人的两只耳朵可以选择听什么、不听什么。”
“什么意思？”姬双嘟着嘴问。
轩辕顼彧赶上来，道：“过去你是万人崇拜的巫女，如今你是叛党逆贼，今日我是万民敬仰的武舜帝，说不准哪一日我也会被人唾弃鄙夷。你是谁不取决于他们眼里你是谁，取决于你自己要想是谁。”
“我懂了。”姬双喃喃道。
“武舜帝！武舜帝！你是来剿灭叛党的吗？巫女被你捉住了，你要举行人祭吗？”
“对啊，对啊，你要杀了巫女以祭天，求得老天的保佑吗？”
“你们！”姬双气得想骂，却又不知该骂什么，心中也隐隐觉得自己就是叛党，立即红了眼。
轩辕顼彧微笑回答，“并不是。分裂一事自有北狄族长定夺，朕只是来此拜访北狄，巫女也并非是朕捉住的，巫女是朕的贵客，亦是朋友。”
相思蹙眉，“人祭……”
轩辕顼彧看她一眼，却未说话。
“小姐！小姐！”人群里有人高声呼喊。相思看去，竟然是丝萝！
“丝萝！”相思大喜，也朝她挥手。
丝萝登时就满眼泪水打转，“主子！小姐！丝萝给你们请安了！”说着便跪下了，连连磕头。
她一跪，周围的人群便也效仿，陆陆续续竟然全都跪在了地上。
“不可！不可！”轩辕顼彧慌忙道。
丝萝道：“奴婢多谢主子赐婚！多谢主子！请主子和小姐千万珍重！”
相思刚要说话，竟然看见二木和大头也在人群里，挥手，“大头！二木！这里！你们也来了！”
“相思！”两人一起喊。
人太多，相思过不去，他们过不来。昔日旧友隔着人群相望，满心的话要说，最后都化作千千万万盼望对方珍重的眼神。
待走完这段路，队伍行进了山路，轩辕顼彧频频回头去看，见到那些北狄百姓依旧跪在地上，有人磕头、有人高呼、有人目送，一时间心中滋味难述。
“原来如此。师父过去常常教导我，要一生为国为民，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原来如此！看到他们安居乐业、相夫教子，看到他们衣食无忧、呼朋唤友，过去我做的一切都不是徒劳。”
闻言，相思也回头去看，却已经看不见人群了，便叹道：“一句为国为民，说得容易，真正要做到，真的太难，也要付出太多了。但的确是值得的。”
轩辕顼彧听她声音有异样，看去，见相思泪珠连连，道：“怎么哭了？”便伸手去替她拭泪。
“没什么。谢谢。”相思微笑，“谢谢，这里就是紫金铺吧？丝萝和二木、大头都在这里，你有意途径此处，白日里我还不明白，原来是为了他们，谢谢，顼彧。”
轩辕顼彧眼神一柔，“我们之间道谢太过生疏，只要往后能看你多多喜极而泣，也算值得。”
相思笑着点点头。
姬双却加快了马速，往前行去。
待半夜时，众人露宿在山中。
吃饭时姬双便没有过去，相思和轩辕顼彧围在火边，轩辕顼彧烤好了山鸡便递给相思，“你先吃吧。”
相思接过去，却朝姬双喊：“双儿！你来，有好吃的！”
轩辕顼彧道，“你吃我烤的，叫烛光给双儿送去。”
“有什么分别？双儿一定饿了，我还不饿，先给她吃。”相思站起来要过去。
轩辕顼彧道：“你倒是爽快，也不见你烤给我赤吃。”
相思瞪他一眼，快步走到姬双身边，“看！”把烧鸡凑过去，“香不香？可是顼彧亲手烤的，你吃吧。”
姬双有些饿，却摇头。
相思只好坐下，“怎么了？还为白日里的事不开心？”
“不是。相思，我如今不是天虞族的巫女，而是叛党东胡国人。顼彧哥哥一定不会娶我了，对不对？”
相思了然，坚决道：“错！大错特错！顼彧向来不在乎那些，杜蘅不也是侍女？你要知道，他需要的是一个关心他、支持他的女人，不是公主、王姬、巫女。单论这一点，杜蘅在顼彧心中远胜那些王姬、公主。”
“真的是这样吗？”姬双有些不信，却也觉得相思说得有理，“可我配不上他……”姬双又要哭出来。
相思把烤鸡塞到姬双手里，“你吃，我说给你听。你不吃的话，我就不说了。”还不忘恐吓姬双。
姬双哽咽，不肯吃，但还是勉强自己撕了一块肉，小口小口吃起来。
相思侧头看了一眼还在烤鸡的轩辕顼彧，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居然把这些女人一个个制的服服帖帖、非他不嫁！
“双儿，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真的不介意他有这么多女人吗？”
姬双摇头，“他是皇帝，自然会有很多女人的。”
相思想想也是，道，“说来也是。顼彧这么好，谁独独拥有他的全部宠爱的话，老天爷应该也会嫉妒的。”
“就算我希望他只喜欢我一个，他也有那么多女人了。那几个护卫也是女人！为什么要找女人来做护卫？”姬双方才还一副大度的样子，转眼就小肚鸡肠起来了。
相思笑，“那倒不是他安排的，那是他爹娘留给他的一笔财富。”顿了顿，“还记得我那时候跟你说的话吗？他不会轻易喜欢上哪一个女子，但他若是真的喜欢了，就不会变。双儿，如今他心里还没有人，你还有机会住进去。”
“你不是说他心里住着统一九州吗？”
相思忍俊不禁，“差不多。但是统一九州与否，他依旧需要、也一定会找到一个女子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不是来自妃嫔的仰视，是真正关心他、爱护他的平视。”
“像你和他一样？”姬双问。
相思一愣，又笑，“应该和……这个差不多吧。”
“会有那样的人吗？”姬双回头去看轩辕顼彧。连相思也想象不出的女子，会是什么模样？自己会是那个人吗？
“双儿，你是怎么原谅他的？”相思想起当日的事情，见姬双如今已经不与顼彧生气，十分好奇便问。
姬双翻白眼，“你的心如果都给他了，哪里需要原谅？”顿了顿，叹气，“给西陵荃下蛊是我做的，可是我没想害死她！她险些害得顼彧哥哥死掉，我当然……当然要教训她一下了！”
相思纠正她，“要害死顼彧的人是西陵中天，不是西陵荃。”
“她也不是好人。”
相思道，“没有谁会永远是好人，尤其是生在帝王家。双儿，西陵荃乳名叫‘双双’，与你也算有缘，你往后不管嫁不嫁给顼彧，都不要再害她。”
“那……好吧。”姬双点头，又突然问，“相思，你会嫁给顼彧哥哥吗？”
“会啊，相思当然只能嫁给我。”轩辕顼彧突然凑过来，在两人中间坐下，笑呵呵递给相思一只烤鸡。
相思推他一下，朝姬双道：“我才不加入你们的行列，我要过小日子，不跟你们在宫里争来抢去！”
“说的好像我很稀罕你一样，我可更稀罕双儿！”轩辕顼彧笑。
“稀罕的话就赶快对双儿好一点！去把胡椒粉拿来。”相思道。
“自己去拿。”轩辕顼彧道。
姬双笑的咯咯咯，“你们两个真是有趣！我去拿！你们等着。”便起身跑走。
轩辕顼彧拱了一下相思，“喂，如果你嫁不出去，其实嫁给我也不错啊。”
“谁嫁不出去？”相思没好气地说。
“至少我对你还算不错的吧？”轩辕顼彧继续。
相思被逗笑，“好好好，我投降行不行？你还真是我的好哥哥啊！我要是没人要，你也肯要？你是打算把全天下的女人都娶回家吗？”
轩辕顼彧不说话。
相思道，“我可不要和别人分享。”
轩辕顼彧一愣，看她说：“那如果我没有那么多女人，你肯嫁给我吗？”
“相思，胡椒粉在哪里？”姬双的喊声在不远处传来。
相思把烤鸡往轩辕顼彧手里一塞，没好气说道：“你有没有这么多女人，我都不嫁给你！不过……你一辈子养着我也不错。”说完便跑向姬双，“笨双儿！我来找。”
轩辕顼彧回头看她们，火光熊熊，红衣女子身旁的青衣女子笑靥如花，两个人嬉笑打闹，竟看得他不忍移开视线。
相思，再给我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