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六十二回(1 / 1)
【为伊消得人憔悴】
“臣有本启奏。”索昌隆道。
“准奏。”
“臣请求皇上下旨,臣自请领兵出征,夺回汴城,不平此乱,绝不回朝!”索昌隆的话字字珠玑、慷慨激昂,在乾坤殿上一石激起千层浪,议论纷纷。
轩辕顼彧环视群臣,“诸位可有异议?”
“臣有本启奏。”涂山世家庄主、姣梨公主梨相思道。
自打武舜帝登基以来,数次废旧制、立新法,使得天命蒸蒸日上,故而女子也可参政议政已经为众人接受。
“准奏。”
“臣以为眼下不但要抵抗浑夕,还要拉拢中容国。中容如若倒戈向浑夕,于天命不利,反之,天命与中容两大国联手,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轩辕顼彧道:“爱卿可有对策?”
相思道:“臣建议,皇上可与中容联姻。”
朝堂又一次炸开了锅,群臣各持己见,争执不断。
“臣复奏。”
“臣复奏。”
“臣反对联姻,请皇上三思。”
“臣亦反对,请皇上三思。”
轩辕顼彧看向索昌隆,照例问:“镇国大将军呢?”
“臣复奏涂山庄主。”
轩辕顼彧又扫了一圈群臣,道:“可惜三公皆不在朝中,既如此,朕便准了涂山庄主的请旨。此事交由太常、少府去办,金帖三日内送至中容,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
轩辕顼彧出了乾坤殿,相思和索昌隆跟上来,相思刚要说话,他道:“什么都别说,你们陪我演这场戏也累了,都回去吧。”
相思还想说话,索昌隆摇头示意,道:“好,你自己静一静也好。”扯着相思离开。
待他们走了,轩辕顼彧又独自站了一会儿,侧头问烛光,“丝萝可成亲了?”
“皇上记性真好,前日成亲了。北狄族长都去了,丝萝可是很长脸。”
“你亲自挑选些东西送去,就当朕与相思的贺礼,再给师父和梨姑姑也选一些送去。再问问相思有没有信要带给姑姑。”
“是,奴婢记住了。”烛光转身要走,却又被叫住,“西陵荃在哪里?”
烛光一怔,宵明道:“皇上要见她吗?奴婢去请。”
“不必,朕亲自去。”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轩辕顼彧才刚走近浮云殿,便听见女子的吟诵声,声音里充满哀怨和悔恨,他站在了原地,不发一言侧耳倾听。
那女子反反复复只念这一首诗词,每一句都好像深有感触似的,将词句间隐藏的情绪表达的淋漓尽致。
轩辕顼彧一时间听得入了迷。
宵明见他不动,便也不说话,可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轩辕顼彧动,便低声提醒,“皇上,浮云殿内如今只有西陵荃一人。”
轩辕顼彧猛地回过神,念道:“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说完轻轻敲门三声。
殿内的吟诵声依旧。
宵明道:“娘娘,皇上来了,请贵妃娘娘出来相迎。”
吟诵声立止。
轩辕顼彧蹙眉,宵明立即垂首道:“奴婢多嘴了,请皇上责罚。”
“你们都在外头等着。”轩辕顼彧说完便推门而入,又轻轻合上了门。
浮云殿内一切如旧,轩辕顼彧稍稍安心,当日下旨时他特别交代了,一切照旧,她依旧是贵妃。
轩辕顼彧缓缓走进内殿,里面的摆放与他最后一次来时一模一样,他甚至瞧见小轩窗上竟然还贴着两人大婚之日时西陵荃亲手剪的喜字。
他略感不悦,移开了视线。
“你竟然来了。”
轩辕顼彧看见屏风后的人影,负手而立,说道:“近来朕忙了些,本想前些日子来看你,但总是不得空。”
“皇上去星魂殿的次数也不多,看来是真忙。”屏风后的女子冷笑。
轩辕顼彧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道:“浮云殿一切都不变,你依旧是贵妃,只要你愿意,依旧可以到外面走走,朕不会限制你,也不会命人跟着你。”
“我是贵妃?”西陵荃冷笑,“那杜蘅呢?皇后吗?皇上预备何时立后?”
“西陵荃!”轩辕顼彧喝道。
“噢,臣妾忘了,皇上已下旨要迎娶中容的王姬。又是一次两个,臣妾听闻三王姬武艺不差,六王姬擅长制香,两个都是美人,皇上真是好福气啊。这样的两个美人,可不要消受不起才是……”
轩辕顼彧冷冷道:“朕走了。”说罢便转身要走。
砰!
一声巨响,轩辕顼彧回头去看,却见方才床榻上的人已经倒在地上,他一步闪进屏风后,却被眼前所见惊住了。
西陵荃浑身发紫,十根手指肿胀的像是小萝卜,两只脚也肿起来,皮肤被撑开,长得晶莹剔透透出乌紫色,好似稍稍一碰就会炸开似的。
轩辕顼彧一怔,“这是……”
“你出去!你出去!”西陵荃猛地背过身,缩着手脚大喊。
轩辕顼彧刚要说什么,只听外面传来一阵铃铛声,他屏息而立,片刻后却听见姬双的声音,“西陵荃,我又来了。你猜猜今日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双儿?
轩辕顼彧实在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便点住西陵荃的穴道,不出声。
又听见姬双道:“昨日给你吃下的蛊虫好吃吗?今日想吃什么?”说着,姬双便提着食盒跑进来。
闻言,轩辕顼彧恍然大悟,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西陵荃,突然开口道:“姬双,你做什么?”
姬双骇得一跳,没想到轩辕顼彧竟然在这里,手中食盒一松,掉落在地上,滚出两个白白的馒头。但那馒头不大,轩辕顼彧细看,那两个馒头竟然突然动起来,长了四条腿,快速爬走了。
“顼彧哥哥,你怎么……”
“她成了这幅模样,都是因为你近日都逼她吃蛊虫?”轩辕顼彧弯腰拿起食盒里的酒杯,嗅了嗅问。
“我……我……”姬双吞吞吐吐。
轩辕顼彧怒从心起,猛地站起来砸掉了酒杯,怒道:“姬双!西陵荃与你有何大仇?你何以这般折磨她?”
姬双急了,“顼彧哥哥,不是的,你听我解释,这个坏女人她……”
“蛊虫是吧?朕几时说过她不是我天命的贵妃了?轮得到你来对她下蛊!你可知朕若不饶你,便可凭此事要你性命!”轩辕顼彧是真的怒了。
西陵荃闻言,回头看他们,见轩辕顼彧发狠瞪着姬双,是为了自己吗?她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却因他的这个举动登时满眼含泪,满腔都是委屈。
“你……你……你为了这个坏女人竟然吼我!还要杀我吗?顼彧哥哥,你要杀我是不是?”姬双哭起来。
轩辕顼彧怒道:“你说她是坏女人,那你可知道你此刻与坏女人一般无二!”
“我讨厌你!”姬双气得一跺脚,捂着脸便跑走。
轩辕顼彧胸口一起一伏,见姬双跑走了,又觉得自己未免太不冷静,万一不是她做的呢?又或者万一有什么缘由呢?想到这里,又对自己生起气来。
“顼彧,你……”西陵荃抽泣。
“你好好休息,朕会吩咐黑尧卫严加看守此处,命太医来替你解蛊。”轩辕顼彧抱起地上的西陵荃,将她放回床榻上,却再没有看她一眼,拂袖离去。
他未说几句话便走了。
西陵荃痴痴坐在床榻上,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那一袭黑袍消失在殿门边。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爱穿一身淡青色的长袍……
那是个夏日。
西陵荃跟随爹爹来青城办事,年少贪玩,她偷偷跑出府邸,一个在大街上闲逛。
却突降暴雨。
西陵荃慌慌张张买了一把油纸伞,可刚买下撑着走了一段路,瞧见个男子蹲在河边淋雨,她跑过去好心给他撑伞,那男子却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
她慌忙跑开,不大会儿雨便停了。收起油纸伞,又走了好一会儿,西陵荃有些累了,正想停下休息,却瞧见不远处的河里开满了荷花,兴起,便去瞧瞧。
雨后的荷花娇艳欲滴,硕大的荷叶上缀满了雨水珠子,阳光下珠子仿若珍珠,一闪一闪宛若碧绿的盘子中放满了珍珠。
“大珠小珠落玉盘。”
西陵荃闻言,侧目看去,却见不远处的柳树下坐着一个男子,他一袭淡青色长袍,尚未加冠,腰间也未佩戴任何饰物,身前放着一块木板,手中握着一支笔。
西陵荃走过去,打量着他道:“你在画画?”
男子颔首。
西陵荃看他虽然相貌俊美、气度不凡,可衣衫实在素雅,料想只是寻常百姓,穷酸书生罢了,便凑近瞥了一眼,笑起来。
男子问:“姑娘何以发笑?”
“你这人画的是什么?明明此时刚刚下过雨,荷叶上尽是露珠,且又是黄昏,你画的为何是阳光明媚的早晨?”
“此画非为写实。”
西陵荃觉得好笑,“画不为写实,那为了什么?”
“意境。”男子吐出两个字,收了笔。
西陵荃似懂非懂,却对这个男子徒生好感,又道:“你为我画一幅。”
“在下从不为人画画。”
“我会付钱,我会给你很多钱。”西陵荃不甘心。
男子侧头看了一眼西陵荃,并未停留太久便移开视线,说道:“姑娘想必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自然不缺钱。有的东西却是钱买不来的,比如我的画。”
西陵荃一听,自小哪里有她得不到的东西,立即说:“你要什么?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找来给你,你替我画画!”
男子笑,那个笑容明媚灿烂,刺得西陵荃半晌回不过神来。待她回过神,男子已经背着东西往远处走。
“喂!”西陵荃喊。
男子头也不回道:“后会无期。”
男子说“后会无期”,西陵荃却喜欢上他,盼着还能再见,第二日去河边,他不在,第三日去河边,他依旧不在。
终于,西陵荃不再去河边。
直到一次机会,她在父亲书房内偶然看见一幅画像,竟然是他!西陵荃捧着画像,险些高兴地哭出来,细细一看,画像旁写着一行小字。
——皇太子轩辕顼彧,辛丑年腊月初二诞,普天同庆。
“竟然是你。”西陵荃叹道。
而再见他的时候,竟然就是自己嫁给他。
西陵荃偷听到父亲和门巴的计划,以死相要挟,不肯让父亲伤害她的心上人,父亲无奈,只得答允。
当西陵荃坐在喜床上的时候,满心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她在心里反复想着,等见到他的时候该对他说什么?
“你还记得我吗?”
“我们真有缘。”
还是……“现在你可肯为我作画了?”
想完自己的话,又想,他见到我的时候又会对我说什么呢?
“我们真有缘。”
“你还记得我吗?”
还是……“往后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但她万万没想到,第一晚她等来的却是——皇上醉的不省人事,在映秀殿睡下了。
她并没有生气,只想着他明日一定会来,反而还为他担心,担心他是不是喝多了,第二日起来会不会头痛……
第二日,他却去了星魂殿。
全宫上下都看自己的笑话,自己堂堂大小姐,竟然被一个侍女比下去了吗?她生气,她愤怒,她不甘心!
当第三晚到来,他终于来了。
他穿着一身黑袍,胸口上绣着一条金龙,头戴黑冠,一双黑靴上也绣了飞龙在天,浑身透出帝王之气,与当年的清冷书生模样,全不相同。
但她依旧为他倾倒。
按天命习俗,新人头一次相见女子需掩面,她蒙着面纱为他沏茶,鼓起勇气对他说第一句话,“你可还记得我?”
听到她说话,他终于动了,侧目看来,眼中冷冷清清没有任何神色,放佛他什么都没看到。
他伸手扯掉面纱,见到西陵荃的一瞬,先是惊讶,继而道:“原来是你。”
他喝了茶,却依旧一言不发。
西陵荃不敢多说什么,心中一直在想“原来是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忽然,他起身要走。
西陵荃慌了,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里?”
“你父亲未告诉过你吗?你身为贵妃,该叫朕皇上。”他的声音里莫名带了怒气。
西陵荃咬着唇,起身道:“臣妾失礼了,皇上要去哪里?”
“你父亲未告诉过你吗?朕要去哪里,从来不需要告诉任何人,更不该有人问朕要去哪里。”他甩开她的手,往外走。
西陵荃愣了片刻,猛地回过神来,知道绝不能让他走,追上去抱住他,“不要走!”顿了顿,“皇上,不要走,求求你。”
他冷冷道:“放开。”
“皇上,臣妾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不理我?难道你忘了?你不记得了吗?我是那个在河边和你……”
他突然推开她,转身道:“朕忘了!朕还有事,你早些休息吧。”他又要走。
西陵荃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你没忘!你没忘!皇上忘了,可那个画荷花的你没忘!你说有东西是钱买不到的,是,我找到了,我已经找到了!”
他一怔,低头看她。
西陵荃含着泪说:“今日你若走出这里,我便再没有颜面活着。”他狠心要再推开她,她却死死缠住他,“你还欠我一个洞房!你娶了我,娶了别人想娶的我,可为什么又不要我呢?”
他一愣,看着怀中的这个女子——西陵荃,眼中翻滚着很多情绪,西陵荃为何看见他眼中充满了自责和愧疚。他在自责什么?又在愧疚什么?
西陵荃再次鼓起勇气,凑上去轻轻吻了他一下,低语,“这么多人都想要我,你为何要拒绝我?我确定……你也会想要我的……不要再推开我,好不好?”
她一边吻他,一边去解他的衣衫。
终于,他没有推开她,猛地单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压在自己怀中,凝视她问:“你确定你要?”
西陵荃娇喘,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