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五十五回（1 / 1）
【悲莫悲兮生离别】
叱野猛地打横抱起她，走到呜噜不远处，两人一起坐在地上，相拥在一起，叱野拉了几个软垫来靠着，舒舒服服和相思一起靠在墙边。
两人一兽，静静缩在墙边。
“我虽一身武艺，但也鲜少与人动手，今日我真的、真的好想杀了她！”相思咬牙切齿说道，言语间尽是对高辛嫱的愤怒。
叱野握住相思的拳头，一点一点轻轻扳开她的手指，用力握住她的手，道：“你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岂非也成了坏女人？不过我也不明白你为何阻止我和她动手？我杀了她反正与天命无关。”
半晌，相思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不杀她，我也不能杀她。眼下顼彧也许还需要他们的帮忙，何况他们对天命有恩，我需得报恩。先报恩，再算账！叱野，你不明白，你要杀她，我只要不阻止你，她就会死。可我不愿你背负这样恶心、恶毒的债，我要你做个光明磊落、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任何人的人！”
“说得好！我是个好人，我媳妇自然也是个光明通透的好女人，咱们不欠恩情也不欠旧账！我喜欢！”
相思却又道：“可我真的好恨！”说到这里，侧头看着呜噜，眼中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出来了。
叱野道：“别恨。”
相思听他的声音有些奇怪，不似平常一样随意，便仰头看他，却见叱野神色哀伤，登时惊讶无比，“你……”
“我怎么？”叱野突然变脸，又笑呵呵。
相思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叱野脸上灿烂无比的笑容渐渐暗淡下去，很久很久以后，他云淡风轻一般道：“很久以前我遇上一个女孩子，她和我心底的某个影子重合。我一生孤苦无依、任人践踏、弃若敝履，简直猪狗不如！她高高在上、万千宠爱于一身，但我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和我是一类人。”顿了顿，叱野自嘲道，“因为我们除了依靠自己，谁也靠不住。”
相思虽然知道叱野在说自己，却又觉得他说的那个女孩子好像不是自己。
叱野道：“我出生时爹娘就抛弃了我，无父无母，我像个乞丐一样在四国混吃混喝。不对，就是乞丐，连乞丐都不如。为了有吃的，拼命讨好别人，甚至还和狗抢过别人吃剩下的东西，好笑的是……我那时候吃不饱，太虚弱，竟然抢不过狗！”
相思从没有听过叱野说这些事，一直以来只知道他是个孤儿。此刻听闻，又是震惊又是心疼。
“后来有个浑夕人帮我活了下来，我长大了一些后常常偷偷看别人练武，就乱七八糟地学了武艺，直到遇上义父。当年说来……知道他是浑夕人，我才肯拜他为师。要说他是帝王，我倒觉得他更像是侠客，行事作风叫我真心佩服！这就是我的坚持，不论发生什么、遇上什么人，都会坚持！能遇上他和你，这也算是老天爷待我不薄了。”
相思道：“你幼时受过很多苦，好在，都过去了。”相思紧紧反握住叱野的手。
“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抛弃我呢？当我在雪地里冻得没了知觉的时候；当我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当我被人打得遍体鳞伤的时候……很多这样的时候，我真想问问这个老天，问问我那对狗父母，到底为什么不要我！”叱野说到这里，又是气愤，又是不甘。
相思见到他眼中清明一片，便知他虽然痛，却是真的已经无所谓了，偶然就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眼中的毫无情绪。
此刻的叱野变得脆弱起来，相思也终于明白，叱野说得对，他们是一类人。相思看似什么都有了，可爹爹当年并不挨家、娘亲早逝，而如今，她孤身一人。叱野脆弱，她又何尝不是呢？
“我们本来和那些人一样的，都是爹娘掌心里的宝贝。叱野，如果你爹娘知道你受了这么多折磨、痛苦，你说当日他们还会不会毅然抛弃你？”
“会。”
这真是世上最无奈、最真实，也最残忍的回答。
叱野看向相思，见到她有泪盈于睫，心中一暖，握住相思的手，“但是我有你。”
相思靠在叱野肩头，紧紧握着叱野的手，“我还记得在北狄救你的时候，你双眼里面没有任何情绪。你知道吗？我从没有见过一个人面对生死的时候这样淡然！好像……就好像……就好像你的生死与你无关！很奇怪，我身边不缺无畏生死的人，可真正能够坦然面对，或者说真正不在乎的人，却没有。你就是。”
“你在夸我？”叱野顿了顿，眼睛一亮，“原来你早就喜欢我了？”
相思推开叱野，“才没有！”
叱野却瞥见呜噜趴在地上看着他们，叱野便示意相思看，两人一起看去，相思见呜噜狼狈的模样，又难过起来。
叱野道：“呜噜，你老子我是混世魔王，你是百兽之王，老子受过的苦数都数不清，你要是被这么点小事就折磨的生不如死，趁早钻回你娘肚子里不要出来见人！”
“你说什么呢！”相思嗔道。
“你有想要保护的人吗？”叱野依旧看着呜噜，“你会受伤，因为你在乎。你在乎一个人的时候，受伤在所难免。”
相思也不知他这句话是说给谁听，却见呜噜好似听懂了一般，缓缓爬过来，用头拱了拱相思的手臂。
“呜噜……”相思鼻子一酸。
叱野拍了一下呜噜的头，“好家伙！这才是我儿子！”
神武二年的春日到来的时候，天命送走了各国皇室，轩辕顼彧经此一聚，不但令起先不确定的羲和部又是愧疚又是佩服，还与常曦部也交好，想来，除西陵氏指日可待！此时却迎来了一个坏消息。
浑夕国伐北侯年初时领兵攻入了天命变成汴城，占城不止，屠杀天命百姓五百人！
轩辕顼彧得知此事，当即接连诏了索昌隆、西陵中天等重臣入宫商谈，一谈就是整整两日未离开乾坤殿半步。
相思一直守着呜噜，用药物替它恢复毛发，虽有了成效，但收效颇微，也知病去如抽丝，急不来。乍然听闻两国边境的战事，便问叱野，“你们要打天命？”
“肯定不是死老头子的意思。你也知道，自打他隐居后突然知道明尧后已死，精神也不大好了，虽说此事是假，可他……”
“此事我告诉了他。”
叱野一惊，“你告诉……你告诉了他，明尧帝后的棺椁是空的？”
相思颔首。
叱野也不问缘由，沉思道：“那就更不是死老头子的意思了。他迷恋明尧后，若是知道她未死，怎肯出兵天命？”
“这么说……”相思道，“就是伐北侯的意思？”
叱野冷哼，“安素心果真早就心怀不轨！”
“安素心是谁？”
叱野还未答，忽听见外面接连三声急促的杜鹃鸣叫，声音不大，却很清楚。他立即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
“怎么了？”相思见他行为怪异，便问。
“义父叫我回去。”
相思愣了片刻，站起来道：“回去？他要你回浑夕，是不是……是不是……”心中的猜想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却又听见殿外传来，“给我围起来！”
叱野猛地关上窗，扭头说：“索昌隆和门巴领了几百人来！”
“什么？”相思大骇，走到门边想出去，却又猜不透索昌隆他们一起领兵来姣梨殿的意思，便暂时按兵不动。
“姣梨郡主可在？”门巴问。
相思看一眼叱野，站在门边道：“在，是左将军？”
门巴道：“属下接到密报，郡主殿内有毒害摄政王的贼子闯入，请郡主开门，属下与镇国将军入内搜查！”
毒害摄政王？
相思看叱野，知道他虽然胆大包天，但他没有理由这么做，难道是西陵氏的诡计？便问道：“镇国大将军，此事是皇上的意思？”
索昌隆道：“是皇上的意思。”
相思更加不懂了，叱野走到她身后，嘴唇贴着相思的耳朵，低声道：“看来天命也出事了，媳妇，跟我走。”
“走？”相思问。
“就算他几百人围住这里，我和呜噜、哼唧一起冲出去，媳妇你武艺也不差，咱们杀出去就是！”
相思脑子飞速运转，问：“就算我们离开了皇宫青城，又要去哪里？梨庄不能回去，难道我们要去骆子箐吗？”
“有何不可？”叱野反问，“天大地大，我们离开了天命，你若不想去浑夕，我们去北狄，找个地方隐居起来，管他什么百姓天下皇帝公主，老子什么都不想管！”
相思只觉奇怪，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叱野原先还要留在浑夕帮浑夕王，为何突然改了主意要带自己隐居？
相思问：“叱野，是不是你感觉到有大事要发生了？”
叱野不语，只是蹙着眉看着相思。
相思道：“我们看似已经了无牵挂，可以一走了之，可你真的能放下你义父和丹熏王？我又怎么放下顼彧和昌隆？”
“我……”
“郡主，你若不开门，属下等便奉旨行事，力求活捉贼子、保护郡主安全，擅自闯入姣梨殿了！”门巴催促道。
相思慌了，伸手推叱野，急急说道：“叱野，你走！只要你活着，等事情过去了，再来找我！”
“你不走，我也不走！”叱野哪里肯再和相思分开？此次前来，他原本就是要带她离开的。
“郡主，属下可要进来了！”
索昌隆猜到殿内应该还有叱野，便道：“左将军，姣梨殿是郡主住处，只怕我等外臣不便闯入。”
“皇上命你我前来捉拿贼子，镇国大将军莫非忘了？皇上可是说‘务必擒住贼子’。”门巴道，“来人，给本将军进！”
“左将军你不可……”索昌隆始料未及，阻拦不成。
相思知道来不及了，慌忙道：“叱野，活着！我等你来接我！”
话音刚落，黑尧卫已闯入殿内，叱野拔出金刀在手，深深看了一眼相思，急速朝殿门奔去。他只是避让，鲜少使出金刀，却是百发百中，每每出手，必然杀人！叱野十分彪悍勇猛，一路过关斩将，无人能挡。
相思大为惊讶，没想到叱野一身武艺如此精湛。
黑尧卫早年个个都是勇士，毫不贪生怕死，但在门巴带领的这些年里只知吃喝玩乐，渐渐磨掉了士气，个个都贪生怕死，见叱野如此骁勇善战，便都有了惧色。
“上！用暗器！”门巴下令。
叱野闻言，登时大怒，侧身飞起，双脚踢开暗器，单脚立在了地上，怒视门巴，“想杀老子？做梦！”
“给我上！”门巴被叱野吓住，往后退在了索昌隆身后，继续下令，“放箭！给我射！射中贼子，赏金万两！”
相思大骇，“住手！”便朝叱野奔去。
谁知突然从屋顶上飞出一条绳索，有人喊：“接住！”叱野立即一只手缠住绳索，腾空而起，往屋顶飞去。
相思听出那人的声音，知道佐伊前来相救便安心几分，却未留神自己身前的箭。叱野有了佐伊的绳索相助，分明已经杀出去一段路，却突然松开绳索，回头朝相思奔来。
“不可！”屋顶上一男一女的声音传来。
“放箭！”门巴再喊。
叱野一边躲闪，一边往回跑向相思，相思也朝他跑，待两人跑近了，叱野却猛地减速，朝相思道：“等我。”
相思愣住。
叱野凝视她须臾，赫然转身朝佐伊喊：“绳子！”
绳子应声飞来，叱野避开几箭，横扫了三四人，将绳子往手臂上一缠，比方才紧了很多，回头又看了一眼相思，“走！”
绳索猛地往回收。
叱野足尖划地，借着绳索的力量极速往宫墙飞去，待到了宫墙下，叱野足尖点地，徒然升高几丈，光滑的宫墙上无处着力，他却只凭着单手上的绳索徒步而上，步步惊心，叫在场众人无不佩服！
众人都以为绳索那端有高人相助，其实叱野这一招乃是“登天梯”，轻功至深之招式。此招本是女子使用更为轻盈，云木珊当年自创此招后交给了小柔，奈何小柔不肯好好学武，她没学会，叱野却学会了。但毕竟叱野是偷学，掌握终究不好，脚步叫门巴看出了破绽，门巴突然抢过一人的弓箭，对准了叱野背心！
相思将一切看在眼里，还未想清楚便飞了出去，耳畔只依稀好似听见了轩辕顼彧和索昌隆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