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一回(1 / 1)
【平生不会相思】
当天半夜,叱野在睡梦中被摇摇晃晃叫醒,迷迷糊糊之中只隐约看见相思披散着长发坐在自己身边。
叱野以为自己在做梦,伸手便抱住相思,喃喃道:“此等美梦,可算碰上了。”说着就蹭来蹭去,往相思怀里靠。
“你是否想再尝尝番木鳖的味道?”
叱野本就是半醒半睡、半疯半傻地想占便宜玩闹一番,听到此话,也没什么心情了,睁开眼道:“是你半夜来了我床上,怎的又怪我了?”
相思也不气,凑近了些说:“眼下我要做一件大事,你帮不帮我?”
叱野坏笑,手又不自觉环住相思的纤腰,连连说:“帮!帮!”
相思一见他笑就知他想歪了,拍了一下他的额头,嗔道:“你若不正经,丢了性命可不要赖我!”
叱野问:“什么大事会丢了性命?”
相思挤挤眼,“盗墓。”
月黑风高时分,正值夏日,凉风习习倒也舒服。
两个黑影闪在了槐树后,片刻后叱野伸出个头往左右看了看,只见四周一片荒芜,又缩回来问:“哪里有墓可盗?你这小偷难不成还真要盗墓?”
相思指了指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地方,“那里。”
叱野看过去,虽看不大清楚,但叱野一见许多官兵驻守,当即猜到了□□成,盯着相思不说话。
相思脸上浮现俏皮的笑,“敢不敢?”
“我喜欢。”叱野舔舔嘴唇。
两人慢慢逼近了,相思从荷包里掏出一些粉末,蹲在地上点燃了,又用手捂住口鼻,叱野便学着她。等了不到一刻,官兵皆倒地不起。
相思跳出去,径直就往那华丽的陵墓跑,叱野跟上去,却见地上的官兵皆穿着黑衣,乃是天命国黑尧卫!再抬头看陵墓,赫然写着两个烫金大字——皇陵。
两个人冲进了墓室,一口气就跑到了主室,相思这才站定,靠着墙壁看着叱野笑。
叱野往后看了看,道:“皇陵?媳妇,你可真是我媳妇!别人只敢偷东西,你要盗墓也就罢了,竟然连皇家都敢盗?”
相思见他话虽然说得十分担心,可模样却没有丝毫害怕担忧,哼道:“方才你不是说喜欢?”
叱野一拍头,“老子刚才看这荒郊野岭只有这一处有人,守卫还不少,还当是天命的哪家官老爷!辣块妈妈,原来是皇帝老子新建的陵墓!真是大发了!”他倒未说假话,方才果真是这样猜测,唯一的疑惑是哪家官老爷住的这样偏僻,但也不多想,想着这辈子最恨官老爷,不偷的他掉裤子绝不走!谁知是皇陵,虽不怕,可相思此举实在怪异,他不得不小心。
相思不理他,往放棺椁的主墓室走去,边走边说:“我一生之中最敬重的人就是师父,可师父一生中最敬重的人就是明尧帝夫妻二人。我幼时经常入宫,后来大了并不能常见到他们,对他们也不甚清楚,但天命百姓安居乐业、减免赋税、四夷无战,我皆是看在眼里的,不得不说他们是明君贤后。”
叱野跟着往前走,东看看西看看,见到墓室墙壁上镶嵌着金银宝石玉器,旁人一定心痒难耐,他却只是看一眼,也不碰。
“今日你不是说明尧皇后非比寻常,你如何知道?”
叱野回答:“老子没爹没娘、天生地养,不过一生之中也有敬重的人,巧得很,我敬重的人他也敬重明尧皇后。那死老头子和老女人闲来无事就和我说一通明尧皇后的事迹。早年明尧皇后在良渚国比武大会上技压群雄,助良渚盟主登位,受封良渚副盟主。后来还插手了浑夕的内乱,做了个闯王,得了招摇城为封地。听说再后来嫁过中容国白羽帝,后自休于白羽帝,改嫁了明尧帝。这女人涉政、打仗、比武、杀人哪一样都不输我们男人,难道不算是非比寻常的女人?”
相思笑赞:“说得好!师父也常跟我说起明尧皇后的事迹,幼时我还想着像她一样领军出征杀敌呢!”
“你这么佩服人家,做什么来盗人家的墓?”
相思摇头道:“但我最佩服的还是明尧帝后的伉俪情深。你应该也听过,明尧帝当年为平息青丘国内乱,几次涉险,险些丧命,这才坐上了帝位。五国之中,当时哪里有皇帝只娶一个女子的?可他偏偏就只娶明尧皇后一人!这样的男人,举世无双!”
叱野看她说的激动,转转眼珠子说:“你若嫁给我,我自然也只娶你一个,老子不就是举世无三?”
“你做得到?”相思不以为然,转头看向前方的一面铜墙,“铜墙背后一定就是放棺椁的主墓室了。”
叱野走上前去拍了拍铜墙,“可惜太厚,掌力打不开。我看这里金银也不少,拿一些就走吧。”
相思从荷包里掏出两个竹筒,将竹筒里的粉末倒在铜墙边,又拿一条灯芯出来,一头放在粉末上,一头拉到了远处放好,这才说:“我一定要进去,再厚也无妨,用硝石硫磺炸开墓门。”
叱野吹了个口哨,“这么一炸,且不说能不能炸开,定会引来官兵。”
相思不在意地说:“那怎么?你怕的话先走。”
叱野不说话,蹲在了相思身边。
相思看他一眼,瞧他依旧无所谓的样子,将火石递给他,“你来点。”
“我来点?”叱野疑惑。
“你不敢?还是不肯?”
叱野悠悠道:“此铜墙一炸开,你我就是天命的罪人。虽说天命历代皇帝的陵寝都是分开的,倒也不算挖人家的祖坟,可这是明尧帝后的陵墓,人家才入土没几日,如果被抓住了,严刑拷打一番不说,还要牵累他人,没准因我是浑夕人,天命会向浑夕发兵……啧啧啧,委实不是小事!”
相思道:“那我来,你躲开。”
叱野一闪,“我没说完。”顿了顿,“好媳妇,睁大眼睛看好了!”话音刚落,轰的一声巨响,震的相思头晕目眩,待睁开眼一看,灰飞烟灭不止,铜墙已然破败不堪!
“你,你真的炸了!”相思抹了抹脸上的灰,满脸的震惊。
叱野歪歪斜斜站不稳,一边咳嗽,一边挥手挡开灰尘,“怎么?不是你叫我炸的?辣块妈妈这硝石、硫磺是好东西,就是震得老子头疼!”
相思对他简直佩服无比,反正也炸了,就不管了,走进去只见两架纯金棺椁放在正中,心下一松,这时候肃容道,“这世间男子,妻子活着的时候兴许可以专一,但妻子一死,十之八九都是要再娶的。明尧帝身为帝王,手中握着天下人的命脉,可这世上,能与他并肩之人,只有明尧皇后。”
相思黯然神伤,垂着头又说:“世间懂他、爱他之人已死,这红尘于他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人人都盼天长地久,人人都知应当从一而终,能做到的,依旧寥寥。”
叱野不发一言,只是听着。
相思突然跪下,看着眼前的两架棺椁,轻声道:“晚辈梨相思未曾来得及送二位长辈一程,今日匆促赶来多有叨扰,请二位见谅!一路好走!”说罢,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叱野心中赞好,只觉得相思是个重情义之人,往前来到相思身侧,道:“我一生只拜我师父,故而不能对两位叩拜。但两位实属明君贤后,晚辈敬佩万分!一路好走!”说罢深深一鞠躬。
难道见到叱野这般模样,相思仰头看他,却见他肃容安静,全不像往日一般不正经,便微微一笑,站了起来。
相思环视一圈主墓室,将所有珠宝看个仔细。叱野见她如此,打趣道:“你不会真要盗墓吧?”
相思只是摇头,眼睛依旧好似在找什么,半晌自言自语道:“怎么不在这里……”
“什么东西?”
相思不回答,走到棺椁旁,打量着棺椁,神情十分复杂。叱野刚走近,她突然转头看着叱野,两人四目相对。
叱野咧嘴一笑。
相思却问:“你喜欢我?”
这一问来的突然,且也奇怪,也不知相思怎么会突然发问。奇的是,叱野却也不奇怪,也不多问什么。
“嗯。”
这是相思听过最简单的回答。
她看戏文时知道,男子向心爱女子表露心迹多半都会说尽各种赞美之话,有虚有实,但终归都是要说很多话的。好像说的少了,就不真心的一般,又好像只有说的多了,才真心。且戏文上,男子表露心迹之后,女子或是回应、或是拒绝,总要说些什么的。
长大了一些,相思见过男子追求女子,才知道那句“你是否喜欢我”代表的不只是一个心意,还有一种询问——你是否要和我在一起?
她没想到,叱野的回答这样简单。
——你喜欢我?
——嗯。
然后没了下文。
相思看着叱野,想着莫非他不知道这句话还需有下文?又或是他只是嘴上说说,并不是真的想娶自己?
年少还不懂爱之深沉,但相思看着叱野的眼睛,里面只有一汪湖水,没有波澜,如镜面一般照出两个自己的影像。
这样的眼神,相思觉得熟悉且安心。
相思嫣然一笑。
叱野见她笑了,也荡开了笑容,自觉地伸手环住相思的腰,轻轻靠近,小心翼翼地吻住了相思。
两人都是情窦初开,只是一个亲吻,都让两人欢喜无比,久久难以分开。
待分开后,叱野笑问:“我可还要提亲?”
相思一转眼珠子,“提亲不必,我爹爹也不讲究虚礼。但你眼下要先替我做一件事,要我知道,你此时是真心待我。”
“那容易,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也可以,只怕你不舍得。”
相思松开他,指了指棺椁,“打开棺椁。”
闻言,叱野一挑眉,见相思不像是开玩笑,可又不明白为何要开棺。
相思见他神色不像刚才一样坚定,便问:“你是不是后悔了?怕了?不敢开棺,生怕天命国不饶你?还是怕鬼?”
叱野朗声大笑,拄着棺椁说:“开棺有什么了不起,刚才墓门都炸了!若是怕,老子今天就不跟你进皇陵了!只不过死者为大,先前炸墓门已是不敬,如今开棺可不能开玩笑,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免得无缘由打搅死人可不是男人所为。”
相思道:“我就是理由。”
叱野露出个坏笑,猛地抬手一推,棺盖哗啦一声推开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