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七十章(1 / 1)
第二天,小燕子照旧出宫。常远仍在外面等她。两人还是直奔钦天监。
进了陈先生的书房,见屋里屋外都无人,常远方掏出一封信,递给小燕子。
小燕子一看便知是何物,她不是头一次收到福康安的来信。
小燕子先捏捏信封。够厚。她忍不住咬着嘴唇笑了一笑。
常远眨巴眨巴眼睛,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只问道:“要不要现在给个回执?送信来的人说,那边儿嫌上封信的回执太短。”
小燕子噗哧一声笑出来,随即去到书案旁,取来一张纸,提起笔,抬头想了一下,便垂头写道:“天寒,城中之河皆冻塞。吾与常君牵马步于冰上,如置身镜中。”
这句写完,抬头想想,又补上一句“昨夜烟花美甚。愿君在此。”
常远接过那张纸来,也不装信封,只叠好揣起。
小燕子信任他,明白他自有办法,故亦不多问。
常远拿了纸条,便出了房间,随手带上门,好让小燕子慢慢读信。
信里写的东西,小燕子看来乐趣无穷,可若被其他人看到,未免徒惹嗤笑。
福康安在信里面,没有丝毫提及情爱之语句。信中也无正经要说的大事,它甚至连生活杂记都不能算。
这封信虽厚,却不是一时写完的。墨迹的深浅、字迹的大小,乃至工整程度都有不同。看起来,似乎是他得了空闲的时候,有了心情,便随手写上几句。积攒的差不多了,就成一封信。
福康安写折子用什么字体,写信便用什么字体。区别只在于,他在信件中的字迹更潦草随意些。文理通顺,谈不到文采,只没有冠冕堂皇又似是而非的敷衍文字。或许福康安自己都不知道,其实这正对小燕子的心思。
小燕子看完信,时间已经将近正午。她兜里揣着信,不便去会宾楼,只好提早回宫。
最初的时候,常远怕不安全,要小燕子将信读完便交给他保管。
小燕子平日好说话的很,此刻偏不同意,无论常远怎么劝,她都要拿回家去。
其实小燕子安着一个小心思:如果她和福康安只有短短的缘分,那么这些信件就是她的感情遗产,她既不会将它们还给福康安,也不要分给别人。
宁可冒着风险,也要留在身边。
后来常远一想,福康安也并没有交代要他们将信件毁掉或索回,反而还向他们要小燕子的回执,福康安大概并不怕这些,抑或是心内有对策。所以常远也就没再劝。
小燕子此刻,对于“打仗”这件事情,尚无清醒的认识。她只晓得打仗会死人,不管是那边儿的人。
她眼下最愁的是因为这场仗,福康安不能在她身边。
她得等到温福将军战败而死的消息传来,才能真正的开始了解“打仗”的含义。
皇后正为着春季选秀女的事情,去慈宁宫请示太后。
太后听完她的话,只淡淡道:“你既然都安排好了,那便去做吧。”
皇后忙应下,又请太后亲自参与捡选。又说那日乾隆也要去。
太后却道:“过年过得乏的很,不去了。哀家一向信任皇后的眼光和品行。”
皇后告退之后,太后冷笑着对桂嬷嬷说道:“可见,顽石点头,确实是真的了。”
桂嬷嬷道:“先前,皇后娘娘虽然在太后和皇上跟前从没抱怨过,可终究对选秀,以及举荐嫔妃之事,不很上心。最近却真的不同了。”
太后点头道:“在选秀一事上,皇后一贯都还过得去。但前日,兰贵人那一遭,着实跟前些年不同。”
太后又笑对桂嬷嬷道:“敢是皇后年纪大了,知道是非好歹了。”
桂嬷嬷道:“看老佛爷说的。过了年,皇后娘娘才四十三岁呢。”
太后道:“四十三,不小了。怎么,皇后的绿头牌还没撤下来?”
桂嬷嬷道:“没撤。太医院那边儿没动静。撤与不撤也没什么要紧,皇上也不太翻坤宁宫的牌子。只每月的初一、十五,必去坤宁宫,是皇上雷打不动的规矩。”
太后笑道:“哀家这个儿子,在这方面,总不肯落人话柄。但就哀家看来,皇帝对他那些女人,也是长情的很了。”
桂嬷嬷心内暗道,除了做母亲的,没人会这样想。口内却道:“老佛爷慈悲,万岁爷仁德。这是后宫女人们的莫大福气。”
皇后回到坤宁宫,把选秀的事情又考虑了一遍,觉得万无一失,方放下了。
正巧,外面传话,容嫔来坤宁宫向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便叫进。
容嫔请安的时间,跟各位妃嫔有些不同。她每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向她的神祷告。
给皇后请安的时间,自然要靠后。但皇后容得下她。
因为连乾隆都容得下她。容嫔按照她们的日历,何时不能与男人同房,乾隆全都依着她。又允许她的族人,在宝月楼附近搭营,彼此都不孤独。
容嬷嬷从来都觉得这个容嫔古怪。
她伶牙俐齿起来,小燕子也比不上她;可若打定心思不开口,哪怕你用烙铁烙她,都是徒劳无功。
偏偏人又长得漂亮,身上又有一股子幽香。
她的人只要还在那里,便是紫禁城内的一道风景。
她心内想的到底是什么,或者,她开口说话与不说话,都没人在乎。
容嫔进来,行礼,请安,都按照宫内的规矩,一丝不错。落座之后,也没什么闲话好聊。不久便起身告辞了。
容嬷嬷试图在她脸上寻找落寞之类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皇后早看出容嬷嬷在做什么,待容嫔走后,便笑着对容嬷嬷道:“你别白费工夫了。”
容嬷嬷道:“这样的妃嫔,我还是头一次见。饶是现在的令妃,当年盛宠之中,万岁爷又看上别个,尚有失落的神情。怎么,这个容嫔,道行能比令妃还高?”
皇后道:“这有什么。人家的心在天上,宫墙再高出十丈,也困不住她。令妃的眼光再远,眼界再宽,却终究飞扬不到天上头。人的欲望既生,失望又怎会不随之而来呢。本宫亦苦于此。即便是尊贵有福如老佛爷,又焉能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