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四章5(1 / 1)
七月份,知了叫声正浓,恰巧家里三五棵柳树,引起无数蝉鸣,扰得夜里睡不好,所以白天睡得更是多,孕吐几乎完全消失,只是偶尔耻骨会痛,咨询了医生,他轻描淡写地说,因为各人体质不同,有些人会痛,有些人却很轻松,只能注意不要太劳累,别无他法。戴蒙看他的模样似是敷衍,一向斯文的他差点跟人家打起来。
不知为何,竟疯狂喜爱上甜食,戴蒙每日回家必带回几只冰激凌,巧克力、奶糖更是数不胜数,所以,身形有所改变,除了肚子变大外,浑身都胖了一圈儿。苏太太总嫌弃我太瘦,这次终于眉开眼笑,夸这才正好。
一天早晨,不,中午,我睡醒过来,发现苏太太不见了。她不是去买菜,也不是散步,因为她来时带的箱子,也不见了。我跑到院子里,去看昨日她刚洗的衣服,当然,也消失了。我便确定,妈妈可能是回大连了,早上走的,我还在睡觉所以并没当面通知我,我又想,她也许遇到了什么急事,难道苏先生……
我刚想到这里,却听见呼哧呼哧地声音,绕到屋后,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穿着白色背心,在铲土。慢悠悠地走过去,打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问戴蒙,“你是在干嘛?”
“哦,你醒啦。”他拭了拭额上的汗,继续铲土,挖洞。
我看到旁边的一棵树苗,问道:“你是在种树?”
“嗯。”
“大秋天你种树做什么,种了存活机会也没春天高呀。”
“你先回屋,外头太阳大。”他推推攘攘,我回了屋,忽然想起,今天不是双休日,我家的大忙人竟然在家。
终于等到那位先生忙碌毕,他倒辜负了我的翘首盼望,先进浴室冲了个凉,这才跟我“剑拔弩张”地对峙。
“你怎么没上班,妈妈呢?”我问。
他挨着我坐到沙发上,从背后掏出一支火红的玫瑰,柔声道:“因为,今天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呀!”
“呀,”我尖叫一声,“我居然忘记了!孩子真是害人不浅,我每天就只想着它,差点让如此重要的日子稀里糊涂地过去!”
“看到那棵树了吗?”
“是株樱桃吧?”
“是,我思来想去,种一棵树做礼物你一定会开心,你又贪吃,种果树正合你意,”他说,“本来想送你首饰,但又怕你不接受,而且,钱还要攒着给Robert呢,小孩子总是比大人花钱。”
Robert是他给儿子取的外文名,取意乖巧听话的意思,他跟我都希冀儿子能像女儿一样温顺,至于中文名,还在翻字典中,我打算让孩子随母性,不姓戴——觉得这是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古怪的姓氏。
“你等等。”我钻回屋子里,捣鼓一会儿后,背着手儿出来,走到戴蒙跟前,说:“我也准备了礼物。”
他显得吃惊,末地,调侃着:“不要是临时拿来充数的吧。”
我摇着头,示意他转过身。给他戴上一串链子。
戴蒙别别扭扭地照着镜子,我揣摩着他心里正愤愤不平,曰:为何我送首饰你不收,而你偏偏又送我首饰!我笑而不言,戴蒙脖子上,原本有一条细细的金链子,那是婆婆在他高中毕业典礼上送的成年礼,他相当珍视,一直戴到现在;而我送的,是稍显逊色的银链,一条链子下来,不带吊坠,链子稍粗,有些质感,实话说,毫无特别之处。
“真好看,”他说着蹭到我身边,抱着我的肩,“看来妈妈送的链子得挪挪窝,让给媳妇儿咯。”
“可以轮着戴,这个,先收起来,”我立起身子,费力地够到他颈后,将刚戴上的银链摘下。
“你这是干什么!”
“明天你就会知道。”
第二天中午,戴蒙接到一个电话后,才知晓昨日我把链子收起来的用意。电话是我打的,他下班后,先去一趟商店,买些食材,准备在家中做上一顿法国大餐,他怕巴蒂西亚吃不惯地道的中餐。
亲爱的读者,你猜的没错,我的婆婆和小姑,不远万里,千里迢迢来到中国看我们!莫纳夫人自是非常担心孙儿,有些欧洲老人冷血,根本不体恤儿子儿媳,更不会怜惜孙子,所幸,我遇到的家庭,温暖异常。
巴蒂西亚第一次来到中国,激动又兴奋,她告诉我,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辆车在高速路上堵塞,“足足有二十米长!人也好多,路上见到一辆公交车,里头人头攒动,人挨着人,真是长了见识!”
“下午带你去市中心逛街,你得先保证不会瞠目结舌。”
“我保证!”她立即跳起来,欢呼雀跃,我带她四处参观家里,莫纳夫人旅途劳顿,正在客房里休息。我跟巴蒂西亚去晾台上看风景,从那里,刚好能将这并不算大的院子俯瞰一遍,房前是两个花圃,杂七杂八种着东西,有两株豆角,几株西红柿,剩下的都是花,戴蒙在院子东南角挖了一个水塘,种着几株粉色和白色的荷花,七月份花期未过,仍开得璀璨,云蒸霞蔚;房后生着一棵威猛的树,那株青青翠翠的樱桃树,我跟戴蒙爱情的纪念。
忽然巴蒂西亚叫着,“你看,那不是戴蒙的车?”
我眯着眼睛,费力地看着一公里外的一个小点,辨认了半天,点头道,“大概是,这周围并没有几户人家。”
“跟瑞士的家一样寂寞。”巴蒂西亚忽然又说,“就是他,我看见他脖子上金晃晃的链子!”
所以,我总是如此明智,对戴蒙的家人来说,那条链子已经成了他的象征,物人合一,若是那位先生不顺应民意偏要时时刻刻戴着我送的银链,莫纳夫人一定要埋怨我,所以,我只奢望,一年三百天中它能挂在那位先生项上三十天。
车子越开越近,果然是他,巴蒂西亚拼命地挥手,转过弯后,视野开阔,他恰好看到我们,也招着手,巴蒂西亚叫着笑着冲下楼去。
我享受地站在晾台上看着,听见巴蒂西亚快速又响亮地说着一串又一串法语,戴蒙也快速回应着,我虽有些无聊,却不愿下楼去,想让他们三个独自待会儿。却听见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心里一紧,就看到戴蒙从门洞里钻出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跟前,责备地说:“太阳这么大,还不赶紧进屋去!”说完拖着我往楼下去,莫纳夫人听见声响料想是戴蒙回来了,也就起了身。
巴蒂西亚酸溜溜地说:“方才我央求戴蒙带我出去玩,他二话不说就问你在哪,我说还在晾台上,他立马气急败坏地冲上楼去,把你接下来了,才舍得跟我们说句话。”
“吃醋啦?”戴蒙笑着逗她,又稍显诧异地问莫纳夫人道:“来之前为何不告诉我,也好去接你们。”
我赶紧坦白,“是我主动邀请的,想让妈妈陪陪我。”
“是我想来看看了。”莫纳夫人纠正着,“媳妇儿就是比儿子体贴,我老早就想来看看孙子,就是拉不下这老脸,儿子又不邀请,幸好媳妇儿是个懂事识大体的人,不然岂不等孩子落了地,我才得以看见。”
戴蒙有些歉疚,转身去厨房做饭,巴蒂西亚看着哥哥那乖顺相,不由得赞叹出声,“sue,你真是有能耐,野马都能被你驯化地服服帖帖!”
“结婚嘛,因为爱,双方都要有所牺牲,进而有所改变。”这话说地自然,竟不觉得羞愧。
“在家从没吃过哥哥做的饭。”巴蒂西亚嫉妒的情绪尚未缓解,我噗嗤一笑,她却转而神色黯淡,“倘若让能这般对我,就是万幸了!”我听出话里的艳羡与落寞,也不敢深入问,等她对戴蒙的感慨消失殆尽时再问,她也不至于太伤心。莫纳夫人一直闭着嘴,我疑心她正在生闷气,她那唯一的儿子太过关心妻子使她感到被忽略被取代了,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曾经看过关于婆媳相处的书,第一条禁忌便是不要在婆婆面前对丈夫颐指气使,好吧,我触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