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四章2(1 / 1)
回到洛桑的家中,看见安娜发的邮件。她知道我到了瑞士,当然要求我去见她,她怀胎五月,再过五个月,第一胎就要出生了。我给她打了电话,“你们打算在瑞士呆多久?”她问,声音里透着一股母亲的香甜。
“一个多星期。”
“那岂不是就要离开了?!”
“嗯,戴蒙的假期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的,他们事务所刚起步,一切都从基础建起,所以很匆忙。”
“那你岂不没法来巴黎看我了?”
“嗯。”我倍感遗憾,“婆婆把日程安排地又紧,过了明天就要回国了。”
她黯然不语。
“有什么东西要我带回去的吗?恐怕今年过年你也不一定回去了吧。”
“嗯。”她几乎要无语凝噎,我赶忙劝她,为了腹中胎儿,不能伤心哭泣,她这才止住哭声,转而问我道:“怎么不见你要个孩子?”
“一定要的,只是还没有迹象。”
“不会是……”
“再等一年吧,如果还不行,只好去医院了。”
我挂了电话,对安娜的想念如潮水一般瞬间占领了我的心和脑,掐指一算,姐妹俩已然大半年未碰面了。
戴蒙奔赴工作的日子转眼即到,巴蒂西亚给我张罗两个硕大的行李箱,塞满了圣诞节时淘来的商品,她跟我实在亲近,毫无缘由的,她告诉我,她看我很顺眼,这就是亲近的最初缘由。在机场分别时,我请戴蒙先生给我、巴蒂西亚还有莫纳夫人照一张合影,我的目的无人知晓,巴蒂西亚以为我是放不下她跟婆婆,显得格外高兴,婆婆起先不乐意,但我能看出,她的不乐意只不过是一种客套的推辞罢了。最终,巴掌大的照片上,塞着三张璀璨的面孔。
进安检后,戴蒙悄悄告诉我,“爸爸显得有些不高兴。”
我恍然大悟,歉疚顿首。
戴蒙又说,“你看不出来我也有些不高兴吗?嫉妒死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我便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惹得无数人围观。
总之,圣诞节假期,小两口过得相当舒心,相当惬意,我甚至想要预定明年圣诞节的机票呢。今年因为决定地晚,订票的时候票价贵得惊人,我跟戴蒙手头拮据差点打了退堂鼓。
元旦过后,戴蒙的工资涨到四千,全家人特意出门庆贺一番。我想,我们真是知足常乐的一家子。
然而,我始终忘不了那张照片与莫纳夫人的侧脸。回国前跟婆婆合影用意也在此,我拿出两张照片仔细比对,虽然五官存在着差距,但那差距微小,我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搬出曼如。
自从上次协助戴蒙将我骗到酒店后,我就把她摆在叛徒的位子上,愣是要她改过自新,她被我逼得走投无路,发誓再也不跟戴蒙同一条船。
“咨询的人一定不少吧。”我给她叫了奶茶,自己正在喝着。
“青瓜味的,”她冲店员摇摇手,才问我道:“为什么?”
“我的诊室倒闭了,咨询者都跑去你那了,人一定不少!”
“嘿,您的旧顾客还真是多!”
她的奶茶端上来,她使劲吸上一口,青色的奶茶瞬间少了一半,她神色傲慢,“说吧,想问什么。”
我早已习惯她那前倨后恭的架势,从包里掏出照片,放到她面前,说:“帮我比对一下,这两个是不是同一个人?”
她又吸了口奶茶,青色在原先的基础上又少了一半,她仔细看着两张照片,靠近灯光,认真地比对着。
良久,她轻轻放下照片,喝上一小口奶茶,慢吞吞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看着像是同一个人,你觉得呢?”
“我看不出。”
我拿过照片,给她指点迷津,“你看鼻子,几乎一样挺拔,看着眉目,几乎一模一样,额头,都是又扁又阔,还有这下巴……”
她打断我,“我的意思是,她俩并不是同一个人;欧洲女人在我们眼中真是一模一样,你得承认,我们很难分辨出她们之间的差别,更何况两张照片一是侧脸一是正面,一张黑白,一张彩色……你实在是给自己出了道难题。”
“我坚持我的观点,不动摇。”我固执己见。
“就知道你一定要固执,把这个照片给我,”她抽出那张侧脸的黑白照,继续说:“我给你做个试验,明天中午还是这里,一定叫你心服口服。”
我有些不悦,却问她说:“你跟那男人进展如何?”
“你终于回到那个无私的苏提了,”曼如感叹一番,说:“一切顺利,上个星期我去了一趟贵州,他打算年后回来,准备在郑州安定一段时间。”
“在郑州,不是在北京?”
“人家体贴呗!”曼如喜滋滋地说,看得出,她是真正期待这段姻缘能结出好果子的,她又说:“我们打算先同居一段时间,还没想过要结婚,”她看着我那眼神,接着说:“你这个封建残余,我也没寄希望你能理解。”
第二天中午,还是我先到,要好了奶茶,给曼如的是青瓜,谁想她的口味转变如此之快,以前一向是芒果的。
她踩在约定时间的最后一秒走进奶茶店,扬扬手对店员说:“给我换成木瓜的。”气得我七窍生烟。
“我找到了这张侧脸的主人。”她坐下后,平静无比地说。
“是谁?”我也平静无比。
她拿出一张画报,又拿出那张照片,让两个女人脸对着脸,说:“你先鉴定一下是不是她。”
我一丝不苟地比对着,除了上唇的弧度外,并没有什么差别,这使我心里充满了希望,相信定能找到我的亲生母亲,我点点头,说:“是的。”
“你确定?”曼如嘴角露出一抹不经意察觉的笑,我却注意到了,所以有些惶恐,却答道:“确定。”
“现在由我来揭晓谜底。”她喝一口木瓜奶茶,接着说:“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贝蒂佩吉,著名的好莱坞演员。”
我目瞪口呆。
“你相信这个刚满三十岁的少妇是你的母亲吗?”
我呆滞地摇头。
“由此证明我的理论是正确的,欧洲女人长得相像地实在很多,拜托你就不要疑神疑鬼了……不过,那个跟你并肩站在一起的女人是谁?”
“我的婆婆,戴蒙的妈妈。”
“天哪,”曼如的奶茶嗖地坠地,黄色的木瓜汁溅到我白布鞋上,我也顾不得了,“你这个疯子!你丈夫的母亲你居然都敢怀疑!她怎么可能是你的生母,你疯啦!”
“我知道这很疯狂,”我当真在忏悔,“太急了……心太急了……一心想找到亲生父母……”
“那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呀。”
“我已经承认错误了,停止挖苦我。”
“提,”她抓了抓我的手,说:“我给你的建议是,停止找寻,”她摇着头示意我,“找到的几率太小,毕竟隔着二十几年,对方又远在法国或者瑞士……如果放任你找下去,只能增加你的悲痛,你看,过去的二十年,你不知情,不一样过得很好?”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抖着嗓子,样子快要哭了。
我听从了顾曼如的建议,却没有照本宣科。我虽对找到亲人不寄予希望,却无法停止好奇心与一份虚无缥缈的思念。我时常幻想着母亲的样子,也时常给苏太太打电话,现实和虚幻中各有一份对母亲的思念,竟也能处理地游刃有余。
有一天,我跟戴蒙先生聊起孩子的事情。
他的事业算是稳定,我知他并不是个安定的人,也知事务所的工作过不了几年一定要换掉的,这只是维持生计的活计,但照目前的形状看,这对夫妇还是有足够的能力养活一个孩子的。
“我想,我们该要个孩子了。”这话由我提出。
他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米饭,忽然,他放下筷子,抬头看着我,惊喜地说:“你怀孕了?!”
“哪有!不过是随便问问。”我赶紧说,怕他太过惊喜而失望,同时顺便掩埋了自己的害羞。
“我喜欢儿子。”他直截了当地说。
“我喜欢女儿。”我亦如此。
我们僵持不下。最后他屈服了,“好吧,不论儿子还是女儿,我都欣然接受。”
“好像你在忍受苦难似的,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我不满地说。
“我知道女儿的百般好,小的时候不调皮捣蛋,听话好管,长大了细心体贴,对父母孝顺……但是,如果咱们打算在中国久居的话,要养个儿子。”他说得很认真,使我不得不细细考虑他的后半句话,却只是摇头,儿子承继香火,那是许多年前的旧传统了,当代中国大概是要开放些的。
“比如说,你,”他提示我,“苏先生收养了你,含辛茹苦将你养大,然而,刚刚长大就嫁给了我,远离父母家乡,这贴心小棉袄有什么用呢?倒不如养个儿子,紧紧拴在咱们身边。”他的样子很调皮。
“说得好像你捡了个大便宜似的!”我又说,“戴蒙先生,你真不错!”
“怎么回事?”他错愕地问。
“‘含辛茹苦’,又学会了一个成语嘛。”
他骄傲地挑着浓眉,又转回先前的话题:“所以说,要养个儿子。”
“你果然被中国化了,彻底中国化了,”我不得不感叹,“等我老了,身体一定要保养好,所以根本不用儿子时时刻刻地照顾;再说,你是这个家里的男人,我有你作为依靠,没什么可怕的。”
给了他一颗蜜糖后,他只得表示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