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三章5(1 / 1)
诊室没法开门了。
我很遗憾,挨个给助理打电话说明,我打算关掉诊室,心理咨询师也许会继续做,若是做,也将寄居在顾曼如旗下,然而目前肯定是无暇顾及的,刚建立的新家庭,刚扭转的角色,刚收到的信,一切的一切,将我擅于条分缕析的大脑搞的一盘散沙,做起事来往往捉襟见肘。
我不愿这般糊里糊涂地生活,便决定去趟瑞士,照信里的地址,一点点按图索骥;若能找到父母亲,那是万幸,如若不能,也算了结了一桩心愿。
起初戴蒙并不支持我独自一人去瑞士,但他又实在抽不了身;加之,我被身世之谜困扰得痛苦形状他都不忍心去看,只好忍痛割爱,让这个刚结婚的小媳妇踏上异土他乡。他明白,身世的问题,在中国人眼中,实在是重中之重。
临行前,戴蒙反复叮嘱我,一定要去婆婆家,一定要受他们的照顾,一定不能一个人瞎胡闯,他说得语无伦次,他实在担心焦虑得紧。
“到瑞士后,立刻给母亲打电话,到家后再给我电话。”
“嗯。”
“父亲有些势力,如果需要,可以请求他帮忙,他会帮你的,这有时会让棘手的问题简单许多。”
“我知道了。”
“如果实在找不到,别泄气;之前我总以为你是希望生活在中国的,所以要尊重你,并不打算把我们的家安在瑞士,如果,如果身世对你来说是个心愿,咱们搬回瑞士去,就跟那个地址做邻居,好吧?”
我那原本噙着泪水的眼睛,忽然靠上他的胸膛,戴蒙扳起我的脸颊,轻轻一吻,嘀咕着说:“不知要多久才能见到这张爱哭的脸……”
“我很快就会回来。”我轻快地说,话里头不再是凝重,而是清澈的轻松,“小别胜新婚嘛。”
“我走了,带上你对爸妈的问好!”
过安检时,最后回望那位先生一眼,心里头刀割地疼,我实在不知道上帝是如何安排命运的——竟让我与他如此彻骨铭心地相爱着。
这深深的爱,让我惧怕,有时候会极度恐慌,并非对这份真情的不信任,更不是不信任那位先生,而是,觉得有些蹊跷,凭什么残忍的上帝竟偏偏眷顾了他和我?
他定定地站着,像一棵白杨树,挺拔而铺满阳光。
仍旧是巴蒂西亚跟让来接我,她又长高了些,更加清秀,不过打扮已经很是成熟了,让模样没变,却留起了小胡子,乍一看真有些男人的成熟魅力呢。
“sue,好想你!”巴蒂西亚一样地淘气可爱,她跟我抱了抱,我跟让也客气地轻拥一下,挑逗地说一句,“是男人了嘛!”
他拘谨一笑,这个内敛的男孩子性子倒也没变,最让人感叹与欣慰的,莫过于朋友跟亲人经过岁月的洗涤竟能保持原样,心理上的永葆青春。
“妈妈在家里等着呢,做了一顿中国菜,专门欢迎你!”
“麻烦妈妈了,本不必的。”
“你客气什么呀!”巴蒂西亚稍稍吐露不满,觉得我变生疏了。
“我刚从中国过来,吃腻了中餐,就不能稍微换个瑞士的口味?”我挑挑眉毛,她蹙着眉,恍然大悟地内疚地说:“我又出了馊主意了……”
见了莫纳夫人,给她一个大大的紧紧的拥抱,她显得有些尴尬、不自在,我却是本能地想与这位夫人亲近,所以并不觉得她的尴尬也能构成我的尴尬。
她注意到我手指上她送的银戒指,(脖子上是红绳儿拴着的转运珠,没戴耳环)感激地朝我望了望。
我摩挲着那戒指,羞涩地笑笑。
“戴蒙可忙?”餐后,莫纳夫人跟我对坐在沙发上,聊着天,边瞥一眼电视机。
“忙得焦头烂额,不然这次他一定要回来的。”
“回来跟你一起找人?”
我品味着她的话,觉察出些微的醋意,大多母亲在儿子成家后总要跟儿媳在重要性上争个高下的,我摇摇头,说:“他时常思念瑞士呢。”
“那就该早些搬回来住。”她随口接我的话,一时间我竟无话可说,既不能给保证也不能承诺什么,缘由自然是,决定权并非在我掌心,坚持留在中国的,是戴蒙而非我。
傍晚落了一场雨,纷纷扬扬,不剧烈。
我因为时差的关系毫无睡意,却倦意缱绻,便早早上床,酝酿睡眠。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的忐忑更加重了失眠,我翻出那封信,反反复复又读了好几遍,看着那一串地址,心里扑扑通通乱跳。
来自人的喧嚣渐渐没了,打在窗玻璃上的雨声也不再声势浩大。
我索性坐起身,拉开窗子,对着一片明净雪亮的湖水,怔怔地出神。
过了多久我的眼皮才重重合上,我并不知道。
早上巴蒂西亚上学前喊了两遍,莫纳夫人又喊了两三遍,我才起身,脑袋昏昏沉沉。
莫纳夫人看我神色异样,又提不起精神,就劝我改天再去哈恩。
“早去早了事,不想一拖再拖,不然怕要睡不得安稳觉。”
“哈恩你熟不熟?”她问完后接着恍然地长吁一口气,自语道:“你怎么会熟?你从来没有到过哈恩吧?”
我随和地点头,“不过我有地图,而且,方向感还不错,从未迷过路,所以并不用担心的。”
莫纳夫人嘤嘤两声,算是放心地回应。
我吃了两个煎蛋,半块披萨饼,又喝下一大杯牛奶和半杯冷水,胃剧烈地反应着,肠子扭成一团,我若无其事地回到房间,搂着肚子,倒在床上,打着圈儿翻滚着。
我心想,幸好戴蒙没在跟前,不然他一定会责骂我,又会心疼。而我,受尽他的照顾与关爱,依赖他成为习惯,一时间竟感伤万千。
如果他在身边,用他温暖炽热的手给我暖胃;他一定在第一时间递过滚滚的热水,跟半片胃舒平。
有人敲门,我应一声,赶忙从床上爬起,稍稍整理衣装。
“我还是不太放心,戴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答应好好照顾你的……”莫纳夫人走到我旁边,距离近到我能清清楚楚看到她脸上淡淡的雀斑,她关爱的气息扑打在我脸上,我差点控制不住扑到她怀中的欲望。
这是一个生病的孩子祈求母亲关爱的欲望。
最低廉的欲望。
我咧开嘴,苦涩地笑笑,说:“我已经得到最好的照顾啦!”
“我本该亲自陪你去的,但是有事缠身,巴蒂西亚正在上学,也分不了身……”
“妈妈,”我握紧她的手,诚恳地说:“我一个人能行,初来乍到是语言不通,而现在我的法语日渐精进,足够跟人交流,只要能看懂地图,一定万无一失。”
显然,她没有被我说服。
她在椅子上坐下,垂着眉,苦思冥想着,忽然,她听见一阵吵闹声,站起身,快速走到窗前,向下探出头,叫着:“巴蒂西亚去学校了,让,你下午上课吗?”
“太好了!”莫纳夫人像展翅的小鸟,笑盈盈地拉着我的手,一边开门,一边说:“让有空,他对哈恩地区又很熟,正好做向导!”
她又说,“你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正赶上他们学校足球会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