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最终章 浮生若梦（1 / 1）
透明的加护病房里，女孩就这样静静的坐在窗户前，屋外是一片蔚蓝的天空，有风轻轻吹进来，掀起纱质的帘子。
宽大的轮椅上，她的身形削瘦，仿佛整个人陷下去一样。苍白的脸色看得人揪心，只是她自己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一样。
过了很久，她没有动，也没有叫别人进去，尽管她可能猜到有人在外面。她好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又像是没在等。
真田镜雪没想过再一次见到疏风的时候她会是这个样子。这些天，她一直在惶惑不安，幸村精美的一番话让早已对未来规划完整的她动摇。
可是，她对自己说，她绝对是不想见到此刻的疏风……这样的疏风……
那天，当忍足侑晴打开门的时候，她怎么也没想到疏风会站在那里。
她听到了？听到了吧？看着疏风苍白的脸，侑晴忽然什么都说不了，只是呆站着。而疏风身后的千黛也因为刚刚听到的秘密而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时也无言以对。
两个呆愣的家伙和一屋子快要石化的人都没有注意，直到疏风再也支持不住的倒下时，所有人才恍然觉醒。
大家都被疏风突然的晕倒弄得心神恍惚，尤其是忍足妈妈，心脏病差点儿再次复发。幸好她努力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在这个时候她也明白自己是在不能添乱了。
宇佐香子趁着众人不在意的时候，悄悄地溜走了。而夏目由美和风间忍惠倒是留了下来，没说什么。
本来以为疏风昏倒已经是事情的结束了，等她醒来之后解释清楚的话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吧！然而，事实却是根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疏风醒了，但是……
她的情绪突然变得很坏很坏。却变得很沉默，不和别人交流，一个人抱着个被子发呆。如果只是普通的沉默，忍足家的人也不会如此紧张……
一旦有人超过了她设立的警戒线，疏风就会变得很狂躁。这个警戒线并不是真正存在的线，而是疏风心里的一个界限，只要在这个范围之外，疏风都会很平静。
但是这样的距离最是不好把握，这是自然的。没有办法，所有人只好停留在加护病房之外，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的人。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众人都很担心，尤其是忍足侑晴和忍足侑士这两兄妹，简直就是自虐式的守在病房外。
因为靠着正常的渠道众人无法接近疏风，医生只好把适量的安眠药放进疏风的食物和水里。令所有人更担心的是疏风一点儿都不碰那些食物，似乎对于她来说，已经不需要进食了一样。
万幸的是，水她还是喝的。
“忍足小姐的身体，老实说是很不好，因为营养上的不良，导致身体十分虚弱。更严重的是……”趁着疏风喝下加了安眠药的水陷入昏睡状态的功夫，忍足爸爸让医生给她做了一个详细的检查。
医生抬眼望了望站在面前的几个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接下来的话。
忍足侑士和真田镜雪听到之前的话，就已经心神不宁，谁知道医生竟然说还有更严重的情况，一时间，两个人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再问下去。
好在忍足父亲一直陪伴在一旁，虽然听到医生的话他也很难过，但是毕竟是一个大人了，承受的能力好歹强过两个孩子。“医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医生小心地斟酌着用词，“忍足小姐，似乎，患有轻微的抑郁症……”
“什么！”
“什么！”
“什么！”
“什么！”
这下不止忍足父子和镜雪诧异了，就连一直坐在旁边装隐形人的忍足侑晴都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抑郁症？！
老天，虽然他们之中没有人有这个毛病，就连他们的朋友也很少患这个病，但是不代表他们不知道“抑郁症”究竟是个什么样可怕的病。要知道，在日本，每年不知有多少人死在这个病上。
倘若这件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他们最多也只是感慨一番，并没有多大的触动，但是一旦发生在自己亲友的身上，就真的叫人难以接受了。
“医生，你说是轻度的，那么就代表可以用药物来治疗吧。”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忍足侑介最先想到的是应对的方法。家里是开医院的，他又有多年从事医学的经验，对这些事情自然不是一无所知。
“恩……”医生的表情并不是太好。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忍足侑士问道。
“其实……，事情一开始可以不这么糟糕的，但是……忍足小姐之前是不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情绪低落、胃口不好、浅眠、身体不适、不与人交往的现象。”
四人面面相觑，然后都轻轻点了点头。
没错，近一年的时间，疏风（小风）的确是有过这些症状，只是他们几人都只见其中一种，因此，没有人会把这两者结合在一起。
真的没想到……
“那就是了。”医生的表情很沉重，“这些是轻度抑郁症的表现症状，我从忍足小姐的表现上来看，她似乎有治疗过的痕迹，因此情况还是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但是……”
医生隐晦的瞥了眼眼前的几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了，她现在的状况已经不是轻度，而是向中度的程度恶化。”
“医生，请说清楚，好吗？”忍足侑介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是祈求了。现在占满他的心的是无穷无尽的后悔、悔恨，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女儿会变成这样，而且，令她变成这样的最大元凶似乎就是自己，是她最亲近的家人。
明明他之前答应过会好好照顾小风，瞧瞧，他都干了什么。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忍足侑介把心思都放在如何治好女儿的病上。
“轻度的抑郁症是可以靠药物来治愈的，但是忍足小姐明显是受过什么重创，刺激了她的神经，也同时影响了她的病情，让她有轻度的抑郁向更严重的方向转化。
“中度抑郁症会表现为情绪的低落、经历的减退、心境的恶劣；负面的情绪也是比较大的，患者甚至还会出现明显的焦虑和激越的表现。忍足小姐的情绪不稳，暴躁，也符合症状。”
“那，有办法治疗吗？”忍足侑士插了一句。
即使不忍心，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其实药理的治疗已经不是最重要的，当然也不是最有效的，而且，任何一种治疗也不都是没有副作用的，大多是治标不治本，最主要的还是从病人本身入手，尽量开解他们，陪伴他们，让他们自已康复。”
在医生的办公室里呆了好几个小时的四个人，在收获了一堆和抑郁症患者的接触、交往、忌讳后，离开了这里。
空荡的屋子里，四人或坐或站，只是没有一人说话。
忍足侑介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觉得十几年的时间都像是恍然一梦。他过得浑浑噩噩，做的事情糊涂透顶，明明有过补偿的机会，却被他错误的推至一旁。回望过去，简直就像一场笑话。
手里的烟明明灭灭，像是快要熄灭了一样，匆忙忙的吸了一口，他需要这样保持清醒。然而此刻，尼古丁的味道格外的苦涩。
忍足侑士看着父亲的样子，有心想说些什么来劝慰一下，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好像什么也说不了。
忍足侑晴和真田镜雪仿佛没有看到这两人之间的纠结，事实上，从刚刚开始，两个人似乎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真田镜雪看着沉默的忍足侑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他们都没想到，是忍足侑晴把这一切推向更加糟糕的境地的吧。
医生说疏风是受了巨大的刺激导致病情变坏。
巨大的刺激……
照真田镜雪对疏风的了解，宇佐香子的一些小计谋最多是让疏风手受点儿身体上的小伤，而忍足家，或者说忍足侑晴的做法和态度才是真的让疏风受伤的利器。
不能让疏风再呆在这里了……
这样的念头从知道疏风病情的那一刻就不停的在镜雪的脑子里打转，或许她之前还是有些顾忌，担心家里人是否答应，担心疏风是否同意，担心忍足家的人会不会放行……在现在的她看来，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小风的病可以好，只要可以陪在她身边，什么都不重要了……
“忍足叔叔，或许有些令你难以接受，但是，我要带小风走。”径直走到忍足侑介身边，镜雪弯下了腰说道。
似乎没明白真田镜雪这样说的含义，或是只一心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忍足侑介并没有立刻给予她回应，只是有些犹豫地问，“真田小姐，你说什么？”
“我要带小风离开这里。”真田镜雪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要求。
这一次，不仅忍足侑介，连带着忍足侑士与忍足侑晴都听到了这句话。忍足侑晴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皱了下，忍足侑士却是坚决的反对。
忍足侑介没有理会儿子的反对，而是深深地看着真田镜雪，“真田小姐凭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
没有退缩，镜雪迎着他的目光，“因为小风不喜欢这里，即使我不带她会神奈川，也可以送她回关西。至于治疗，医生也说过，药理的治疗并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而她，有信心，在其他方面，她绝对不比忍足家的任何一个人差！
“真田小姐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跟我说话。”或许是明白了镜雪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忍足侑介有些心烦气躁，口气也不由得不客气起来。
深吸一口气，镜雪的眼神缓缓地扫过三人，“就凭我喜欢她，凭我十三年对她的喜欢。”
意料之中的，三个人皆是被震了一下。
忍足侑士第一个回过神，“真田桑，你说的‘喜欢’是？”
真田镜雪瞥了眼忍足侑士，“不用无所谓的猜测，我喜欢小风，是恋人之间的喜欢。这份感情从我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小风就开始了。”
虽然是第一次在别人的面前表露自己的感情，但是真田镜雪并没有什么扭捏。除了在面对疏风的时候镜雪会有些害羞，其他的时候，她都是一个严肃正经的人，并且从不认为这份感情是可笑。对待感情，她从来都是认真的。
“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我对疏风的了解远远超过你们。不是我花在小风身上的时间多，而是你们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她。小风是一个坚强又脆弱的孩子，对所有人都有着本能的抗拒。我花了多久才走到这个人的心里，让她把我当作最亲密的朋友，你们无法想象。”
镜雪好似进入了自己的回忆，“所以当小风说要试着接纳你们的时候，我很震惊，同时，又很嫉妒，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说什么，因为这是小风一直渴望的温暖。”
她的表情很伤感，“但是！”镜雪向忍足三人狠狠瞪了一眼，“你们的行为让我太失望了。”
“我……我……”忍足侑晴想辩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你们，没有资格在靠近小风，也没有机会了。”镜雪说的很淡然，但是对方却不能接受。
“为什么？你不能因为我们的一次失误，而判了我们死刑。”忍足侑士情绪激动。
镜雪没有看他，只是盯着窗外的蓝天，“不是我不给你们机会，而是……
小风不会给你们机会了。”
从那天之后，镜雪就很少见到忍足家的人。从对疏风的治疗上来看，忍足侑介并没有放开小风，但是他们却不怎么出现在疏风的面前。
而至于镜雪所说的，她要把疏风带走这件事，忍足家的人并没有答应。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虽然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是镜雪也知道，这件事要达成不是一朝一夕能行的。
就这么过去了好些天，期间有许多人来看望过疏风，包括忍足爷爷、忍足伯父一家、迹部一家，以及……幸村精美。
那天之后的重新见面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尴尬，因为镜雪根本就没有精力关注精美。
疏风，再一次犯病了！
毫无预兆的，疏风从服下医用安眠药的沉睡状态中醒来了，看到为她检查身体的医护人员之后，很生气，情绪激动，直接将手上的输液针头拔了出来，也不管还在流血的手，就将旁边小桌上的水杯、药盘之类的东西掀起，往周围砸去，嘴里还发出含混不清的类似于愤怒的嘶喊。
虽然医护人员都是成人，也不乏男性，可是还是被疏风突然的暴动给弄蒙了。
“你们在干什么！快制住她啊！”看到疏风在不自觉的伤害自己，镜雪很心疼，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看到医生很没用的又被推到了，镜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冲了进去，边用尽全力抱住了嘴唇发紫、眼带血丝的疏风，便朝着其他人叫，“看什么，还不快打镇定剂。”
“哦哦哦，好的。”还愣着的医生赶紧将手里镇定剂打入疏风体内。
大约十多分钟后，疏风终于安静了下来，体内的安眠药再次发挥效力，而疏风也陷入了沉睡。
病房外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尤其是站在前面的幸村精美和刚刚到来的迹部景玉。
看着往日里熟悉的疏风竟然会变成这样暴戾、焦躁、疯魔的样子，两个人真的是一时还回不过来神。
可是……究竟是谁把她变成了这副样子，是谁伤害了她这么深？
看着疏风睡下的镜雪走出了病房，看着外面还大张着嘴巴的人，感到很烦躁。索性不看任何人，径直走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还是跟着真田镜雪离开了。
花园里，分立三角的人都没有说话。
“她，还好吧。”幸村精美皱了皱眉，又觉得自己问的很蠢，从刚刚的情形来看，根本不可能好。
“恩。”随意地敷衍着，怎么可能会好？！只是现在的镜雪已经懒得再说了。
“疏风，经常失控？”迹部景玉很担忧，这并不是好兆头。
“不是经常，而且这样激烈的也是第一次。”相比较与对幸村精美的敷衍，镜雪好好的回答了迹部景玉的问题。
幸村精美的脸色不好看，说不失落是假的，但是这一切都能怪谁呢？当初如果不是自己自认为是对镜雪好，而阻拦了镜雪的搜寻工作，说不定会早一些找到疏风，也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了。
镜雪没有怪她，或者说嘴上没有怪她，但是心里怕是对她还有怨的。其实她都知道，只是没有说，因为不仅是镜雪，就连她自己，也算是怨自己的。
昨日因，今日果。
自己酿的酒就得自己喝下，哪怕是苦的。
“小风那样根本就不是简单的抑郁症状况，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没有说！”就在三人短暂沉默的瞬间，一个人从掩映的花木里走出来。
是忍足侑士。
他的身后跟着忍足侑晴。
其实刚刚他们是打算去看看忍足疏风的，只是没想到却碰到了正在发病的疏风。两人本来很着急，正准备出来的时候看到真田镜雪冲了进去……
看到真田镜雪安顿好了疏风又离开，忍足兄妹在确定疏风没事之后也跟了上来。直觉得，他们猜测真田镜雪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
事实上，也确实有一些镜雪知道而他们不知道的事……
耙了耙头发，无意中看到了夹杂其中的些许白发，镜雪愣了愣，随即苦笑。现在还有什么争论、隐瞒的必要吗？只要疏风能好就好了。
“其实疏风的状况，不是特别好。”镜雪嘴里都是苦涩。
“怎么？”忍足侑士很着急。
“长期饮食不规律，营养不良，情绪消极……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身体的各项机能下降……”镜雪的声音顿了顿，其他人却没有搭话，“最先的时候，这些都不是大问题，现在……”
“现在怎么了？”迹部景玉问。
“身体和精神的虚弱带来的压力压抑了脑部神经，脑神经受损又加重了抑郁症的程度，从而又导致了身体和精神的更加虚弱……”
一个完整的恶性循环。
“没有办法吗？”是忍足侑晴的声音。
自从知道了所有事情中忍足侑晴扮演的角色之后，真田镜雪对待她总是带着一股恶意。忍足侑士和忍足夫妇虽然不至于责骂她，但是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这段时间里的忍足侑晴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可怜儿般，怯怯的，可是她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不带感情的看了一眼对方，真田镜雪冷邦邦的回答，“不知道。”
虽然知道自己妹妹做的不对，但是忍足侑士看到侑晴这个模样也心软了，转头看了一眼真田镜雪，忍足侑士，“真田桑……”
“我确实不知道。”真田镜雪瞥了一眼忍足侑士，“其实我也是无意中听到忍足伯父和医生的谈话才知道这件事，但是具体的治疗，我没有听到。”
没有人说话，只有风轻轻吹过，带来一阵寒意。
已经十一月了啊，冬天真的快要来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冬天，真的好冷。
“呼～真的是好冷啊！是吗？小风。”关上门挡住了冷冽的寒气，但是屋子里并不暖和。转头环视一周，终于镜雪看到了半扇开着的窗户，顺手关上它，“小风，你真的不乖，怎么能这样开着窗户，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没有人回应。
真田镜雪也没有在意，忍足疏风自从住院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见过其他人。本来大家都很担心，谁知道有一天疏风竟然能认出站在透明病房外的真田镜雪，还让她进去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很嫉妒。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谁叫这人一天到晚都呆在这里，从疏风睁开眼的那一刻一直陪到晚上闭眼的那一刻，除了必要的事情外从不离开。
学校里的课程早就停了，甚至连剑也不再练了。真田家的人劝了几次，她都没有听，甚至还和家里人大吵过一次。
真田妈妈倒是隐约猜到了一些真相，真田爷爷和真田裕一郎也有那方面的感觉，唯有真田爸爸和真田二哥不是很明白。
忍足疏风一直盯着窗外的大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真田镜雪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的陪着她，屋里的气氛有些莫名的令人安心。
治疗、吃饭、睡觉、再治疗，每天都是重复的日子，但是对于疏风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从前的日子和现在的日子……
她好像十多年都没见到过这样大的雪了……
似乎在她很小的时候好像见过这么白、这么暖的雪色，是什么时候呢？不记得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变得越来越奇怪了。要说她记性不坏的话，她老是不记得最近发生的事情；但要说她的记忆力减退的话，她又总想起很遥远的以前的事情……
像是被什么吸引，趁着真田镜雪去拿暖水瓶接水的时候，走了出去。
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现在已经停了，地面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人踩上去的时候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疏风好像突然就起了玩性，慢慢地在雪地上行走了起来。
天有些冷，风也很凛冽，疏风的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风衣，照理来说她应该是冷的，但是此刻她的心里却想不到这些。
真田镜雪回到病房的时候，看到里面空空如也，下了一大跳，匆匆忙忙的放下了暖水瓶就往外寻找。找了许久，几乎都快绝望的她，终于在医院后面的小树林里找到了疏风。
洁白素裹的世界里，只有那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好像天地间只有这一个人了一样。真田镜雪没有上去打扰。只是当她看见那人穿了一件薄风衣就出来的时候，心里真的涌起了一股无名火。
想斥责她一顿，想好好教训她一下，想……无数的念头在镜雪走向她的时候涌现，然而真正走到这人的身边时，心里面总是软软的，之前所有的想法都忘记了，只想陪在她身边。
“陪我一会儿，好吗？”似乎知道来人是谁，疏风没有转头，只是轻轻地说出了这样一个请求。
镜雪没有拒绝，或者说她从来不会拒绝疏风的话。
径直坐了下来，纵然此时她觉得这样的行为并不好，至少对于现在的疏风的身体是绝对的不好。但是看到这样的疏风，看到此时千种情绪、万般风景都已经不在眼里的疏风，镜雪只觉得无数要说的话都哽在了心头。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雪，仿佛眼前的雪景是世间最美的景色。
“记得我们，最初见面的时候吗？”她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宛若空灵。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那天的阳光那么好，好到让她以为樱花树下，那个穿着缀满兰花和服的女孩是个误入人间的天使，即使过了这么些年，那时记忆也依旧没有褪色。
这，大概就是烙在她心上的朱砂了吧！镜雪想。
好像回忆带给了她快乐，疏风无声地笑了。而镜雪像是感应到了这个笑容一般，在它消失的前一秒捕捉到了它，成功的让她惊艳了许久。
“我也记得。”疏风再次静默。
“我们……”大概是长久的无言状态让镜雪有些不舒服，说不清是什么带给了他恐惧，她犹豫着希望疏风能够跟她回去。
疏风打断了她，“我的时间，似乎不多了。”
“什么？”镜雪企盼这是她听觉上的错误，她震惊地望着疏风，想听到她的否认。
疏风依旧没有看她，“也许吧，最近我常常会想起，以前的事情，不是说，一个人在尽头的时候，总是会回忆过去吗？”
“这是……这是……骗人的，不准的……”镜雪急急忙忙的解释，但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这样的说法她也不是没有听过。正是因为听过，因为事关自己最重要的人，所以才更为恐慌。
寒冬时节，她却生生急出了一身汗。
“噗。”也许是镜雪的反应很好玩，疏风忍不住又笑了一下，“不是就不是，看你急的样子。”
大约是察觉到了自己这副样子是有些蠢，镜雪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小雪，你抱抱我吧。”疏风在笑过之后，看着镜雪涨红的脸，突然这样说道，“我有些冷。”
许是没想到疏风会这么说，镜雪顿了下，缓缓地向她坐过去一点，抱住了她，连手都在微微地颤抖着，嘴里却是说着，“小风，我们该回去了。”
天知道她是花了多大的功夫才说出了这样一句不符心意的话来。纵然她很担心小风的身子，这一刻也私心地希望时间再慢一点，再长久一点……
“恩。”若有似无的应了一声。
或许一开始的时候，镜雪僵硬的连手往哪里放都不知道，但是渐渐地，她不再刻意的注意它，好像是很自然的一样，用手轻轻搂着疏风的肩膀，两个人契合的靠在了一起。
疏风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像是快要睡着了一般，镜雪轻柔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似乎是想让她睡得更好。
此时，除了怀里的这个人，一切都重要了……
“雪，我说，我上辈子是中国人，你还记得吗？”她没有看她，好像只是对着眼前的白雪说话。
“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镜雪都记得，因为这会是她一辈子的回忆。
“我的家乡……”
“是江南，对吗？”
“恩。我一直都想回去看看。”
“我会带你去。”没有说“下一次”、“有时间的话”、“过一阵子”这样的话，镜雪给了疏风一个真实的承诺。
“谢谢。”疏风的嘴角漾起了一个笑花。
“不用谢。”
……
“我想睡一会儿，好吗？”
“睡吧，小风，我会一直陪着你。”
“小雪，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情……”
“我也是呢。”
风有些冷，隐约有梅花的香，她在此安然入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