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倾颓(1 / 1)
星期四中午,午休时间,壹原爱理一身洛山校服走进了桐皇学园。
轻车熟路的在天台找到青峰,壹原爱理毫不客气地掀了某人盖在脸上的写真,抓着衣领一阵摇晃。虽然壹原爱理手下已经很用力了,可青峰全然不受影响,自岿然不动继续睡觉。
“啊~啊~,快点醒醒啦!”壹原爱理拿写真拍打青峰,终于有了点效果,后者慢悠悠地睁开眼,见是壹原爱理,截住再次从头顶上方下落的写真坐起来,困顿地打个呵欠揉揉眼,道:“你慢死了。”
“啰嗦!我上午就结束棋局已经很不错了,还要从棋院大老远跑过来给你送午饭,为了避免像上周那样被门卫当做小孩堵在门外我还换了校服。我才是有工作有收入的职业人,你这个混吃混喝的高中生给我闭嘴!”
青峰一边放任壹原爱理训话,一边拿过她已经加热过的便当开始吃,只在壹原爱理说完时含糊不清的“唔”了一声。
“五月呢?”对青峰无视自己更重视便当的行径,壹原爱理不满的“哼”了一声,问起了意外地没有出现的人。
“五月上午有家政课,因为听说你给我送吃的,她去找人试吃她的作品。”
“没……问题?”
“哦,没事,听说不少人争着想尝。”
“呵呵……”壹原爱理嘴角抽了抽,愿你们安息,桐皇的勇士们。“总觉得要不了多久,五月也能像风间学姐一样征服桐皇,将桐皇一干人等踩在脚下踏着盛开红樱的道路走上王座,俯瞰桐皇呢……”
“你那是什么形容啊,直说你也拿五月的厨艺没办法不行吗?”
“我也很奇怪的好不好!明明我都手把手的教了,工序也是一样的,可五月做出来不是卖相好吃不了就是既不能吃也不能看。上帝一定是看苹果时期的五月太美丽,咬了一大口把厨艺的细胞全吃掉了!”
“随便了。”边吃着,青峰再次翻开了他的写真。
“你一定是节操被吃掉了吧!真想慰问一下上帝看你的节操好不好吃?”
“你要尝尝吗?”青峰将写真举到壹原爱理面前,摊开的这一页上,传闻有Hcup、青峰大辉同学的女神小麻衣身着清凉的比基尼,趴在沙滩上,半浸在海水中,身后远处大海的波涛汹涌全不如镜头近处的波涛汹涌来的壮观。
壹原爱理劈手夺过写真,一把拍在青峰脸上,压着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微笑道:“我杀了你哦!”
“喂你轻一点啊!会压皱这一页的!”
“青~峰~大~辉!”
壹原爱理攥紧了拳头。
“切,你今天火气有够大,我想让你放松一下才借你看写真,竟然不给我领情。”青峰给出个白眼,将写真收了起来。
“我说,到底怎么了?”
壹原爱理一直用大大的眼睛饱含期待的盯着青峰吃饭,青峰神经再粗也会忍不下去的。
“等你吃完再说。”
“等我吃完就别再盯着我了!”再次动筷的青峰再次受到壹原爱理压迫性的盯视,快速扒拉两口饭吃完让壹原爱理开口,不然壹原爱理不憋死他也要憋死了。
“呐,大辉,我把我们的事告诉征十郎好不好?”
“爱理,我没记错的话,上个星期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你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也回答‘好’了。”青峰貌似平静的说着,其实很想拿写真直接抽过去。
“是这样没错啊,所以上周五我也去找征十郎了,但路上出了意外我又一犹豫,就没说。不知道征十郎是发现什么了还是风间学姐对他说什么了,这两天他看我的感觉有一点,嗯……幽怨。”
“噗!”虽然在壹原爱理如此正经的说事时笑一定会惹她发毛,青峰还是没忍住。“赤司幽怨的样子我也想看看,回去拍张照发给我。”
壹原爱理环起手臂,不苟言笑的看着青峰,青峰举手投降。
“喂喂,可是你说赤司只是你监护人而已,他幽怨个什么劲啊!”
“我不知道啊,所以我才在想征十郎是不是发现了。说不定他这两天只是在观望,或者是给我机会等我去自首,如果他耐心耗光先开口问我,和我主动告诉他性质不同,差别会很大的。我不想和征十郎闹崩。”
壹原爱理低头看地,情绪低落下来。
“所以说,我一早让你告诉他了。”青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我试过了呀!可是每次看到征十郎就不知道怎么开口。如果是以前,即使说出来会让征十郎不高兴我也不担心,征十郎是不会丢下我的;可现在不一样啊,征十郎比以前冷漠了好多,如果惹他发火,他会不要我也说不定。”
看着壹原爱理说起这些泫然欲泣的表情,青峰掏着耳朵视线飘向一旁,后又重新定格在壹原爱理身上。
“我才是你男朋友吧,赤司不要你我要你不就行了。”
“……大辉你个白痴!”壹原爱理抄起手边的便当盒盖子砸了过去,正中青峰脑门。
该说青峰你果然是和火神一个级别的吗?
“我来告诉他总行了?赤司发火我担着。”青峰当即掏出手机要给赤司打电话。
“不行!”壹原爱理立即按住青峰的手阻止了他鲁莽的行为,“你来告诉征十郎的话,先不说征十郎会怎么处理你,他肯定还是不会放过我的。”
“我说你也太紧张过头了,赤司又不吃人,虽然变了点也不过是从不由自主搞个性变成有意识搞个性而已吧。”
“才、才不是这么简单啊!”壹原爱理超想哭的,她要怎么跟青峰解释因为她黑手党继承人的身边而和赤司之间暗藏的矛盾?
“那你到底要怎样?”青峰被壹原爱理的小题大做搞得有点毛。
壹原爱理在桃井五月那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向自己告白时青峰是完全傻眼了。在青峰印象中,壹原爱理和赤司一直是情侣来着,即使不提女追男和他们已达半米(192cm-142cm=50cm)的身高差,前队长的女友跑来找自己告白这种事,青峰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和自己搭上边。
语重心长的拍着壹原爱理的头教育她愚人节早过了,青峰立即被躲在一旁偷看的桃井五月跳出来
暴打一顿。最后还是壹原爱理自己解释清楚了所有事情,也说了她是想试着恋爱,但她不是在玩闹,她喜欢和青峰呆在一起时那种开心(因为可以欺负青峰?),所以认真地想要和青峰试着交往。
事后青峰觉得他一定是被壹原爱理当时真诚的剖白和充满神采的眼神忽悠了,心中某个地方被触动,糊里糊涂就答应了。都已经答应了,青峰就决定像壹原爱理一样“试着”和她交往。反正壹原爱理也属于青峰喜欢的那种类型(胸部丰满的,我鄙视你青峰大辉),更何况除了喜欢黑子的桃井五月,与青峰关系最好的女生也就是壹原爱理了。
虽然在恋爱的问题上两人都是白痴,但背后分别有着仁王雅治和桃井五月,壹原爱理和青峰还不至于凑到一起一个看棋谱一个看写真,勉强也算有个交往的样子。还在互相适应、磨合期,青峰已经非常尽力的保持耐心不暴躁了,但壹原爱理说起赤司的问题没个头还是让青峰有些不耐烦。
他都要怀疑赤司果然还是“前男友”,现在也算是情敌了吧?
“没什么,我会好好和征十郎说明的,大辉你在精神上支持我就好了,对了如果我明天半夜还打电话来你一定要接。”
“就这样?”说了半天结果还是和我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就这样。”
“……白痴啊你。”青峰居高临下地白了壹原爱理一眼。
“为什么啊?你竟然鄙视我的决心和勇气吗?”壹原爱理被打击到了。
“果然是白痴吗,我是说,你是我的女人,为你做这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青峰的笑容自信十足,犹如在球场上所向披靡一般,任何问题在他眼里都算不上困难。和赤司的沉稳不同,是充满活力,阳光一般耀眼的神彩。
“我好像,一点都不害怕了呢!”
32个小时后,壹原爱理认识到,被青峰感染的那种无所畏惧,果然只是“好像”而已。
周五下午社团活动时间结束后,壹原爱理再次跑去了篮球馆。虽然在门口出现了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让壹原爱理很意外除了她和风间芽衣还会有女生来这里,但她也没在意直接去找赤司了。
在一边看围棋周刊等到赤司结束,跟着赤司回家,做饭吃饭,直到这里事情都还一如往常的安宁。饭后两人不约而同在餐桌前对面而坐,气氛霎时凝重。
“那、那个,征十郎,我有事要说!”
“是么,刚好我也有事要问,你先说好了。”赤司的话比平时来的轻快得多。壹原爱理偷瞄了赤司一眼,看他云淡风轻的神色,本能的畏缩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直视赤司,坚定的话语掷地有声:“征十郎,我恋爱了。”
听到这个消息,赤司一点也没有吃惊的样子,却还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和谁?”
“青峰大辉。”
“虽然我想到在你的交友圈里有可能的只会是大辉,但是真听到你这么说,说实话,爱理,我很惊讶。”
“呃……”壹原爱理看着赤司和平时一样淡然冷峻的脸色,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还有别的事要说吗?”
“嗯,没有了。”完了?就这么接受,然后揭过去了?怎么可能?
“那么换我问了,爱理。”
“哦,好。”壹原爱理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坐端正。
“你喜欢这里的生活吗?”
“诶?当然喜欢。”
“为此你放弃了作为继承人的责任是吗?”
“不……不,就算是吧。”壹原爱理只觉心脏被压缩一般抽痛起来,为什么要提这个?
“既然如此你当初何必离开?”
“我无法反抗姐姐。”
“回意大利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怎么说也说不完的。”
“发生了那么多你却完全没有变化啊?”
“不会啊,我有长高,也看到了数据以外的世界。”
“那么爱理,为什么故意表现的和以前一样?”
“因为、因为……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这样比较好……吗?既然和以前一样比较好,为什么还和大辉交往?”
“……因为喜欢。”
“你在意大利交过男朋友吗?”
“不,没有时间。”
“你在忙什么?”
“姐姐为我安排了很多课,从早到晚。”
“在努力成为合格优秀的继承人?”
“我不知道我那种算不算努力,姐姐安排的理论课程我都在学,但实际的操作我都拒绝,似乎就是因为我的消极抵抗,姐姐才下决心让我来日本的。”
“仁王雅也送你来日本做什么?”
“结婚生……!”
壹原爱理已经被赤司的陷阱捕捉,再难逃脱了。
壹原爱理僵住了,从头到脚、身体每一个部分、每一块肌肉都像失去了机能一般,僵硬的像石头,动弹不得。冰冷粘滞的空气让她冷汗连连,如芒在背。
连眼神也完全冷下来的赤司,保持着循环追问的冷静头脑,在冷静的理智中,恼怒了。
“详细说明一下。”赤司直接连疑问语气也省略了。
“征十郎,你一定要把话挑明了说吗?”壹原爱理的声音沙哑低沉,有一种让人从心底生出寒意的力量,可惜现在在她面前的人,是赤司征十郎。
“我说,说明一下。”赤司离开座位走到壹原爱理身边,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自己,怒火临界后寒若冰霜的脸让壹原爱理心生畏惧,不由颤抖。
“姐姐许诺我,五年之内我诞育出继承人,便放我离开杰索,保证从此我与黑手党再无牵连。”壹原爱理是吼出来的,不一鼓作气说出来,一旦中断她就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和余力了。壹原爱理对于和赤司谈论黑手党的厌恶程度,比举起真枪杀戮看血肉横飞、大脑与内脏破碎横流更甚。
“你说什么?”赤司皱起眉,以为是壹原爱理的嘶吼导致的谐音。
“还能有什么呢,征十郎,听到黑手党这种东西很好玩吗?”壹原爱理的声音变了调,眼泪泛了出来。“我讨厌黑手党,非常讨厌,最讨厌了啊!我一点都不想继承家族的,杰索繁盛又怎么样,黑手党就是黑手党,随时死人都不奇怪的家族我不想要,就算是征十郎你说要我继承,我也做不下去,我不愿意继承杰索……”
壹原爱理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流成一条线,划过赤司的手背,沾湿了他的衣袖。
“杰索是黑手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赤司沉吟片刻,压着怒火问。
“你……不知道?”
赤司感觉到手下的小人儿猛地一颤,随即原本绝望的神色中蕴育出疯狂,左半脸颊的肌肉带动着嘴角不住地抽动,壹原爱理被赤司捏着下巴,笑声发不出来,哽在喉咙中压抑成为沉闷绝望之音。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哈哈,原来是这样。难怪姐姐知道她的催眠无效后也没有反应,不是因为她要我来解决,而是你根本不知道。真讽刺,我以为我阴差阳错的终于忤逆了姐姐,事实却是她更早之前已经埋好伏笔了。误会,竟然只是误会,我心惊胆战地对着征十郎是为了什么!”
壹原爱理笑声瘆人,顾不上为自己盲目道破黑手党的事后悔,干脆破罐子破摔,将催眠的事也一并捅了出来。
赤司从壹原爱理的话中抓住了两点,一是仁王雅也当年对他隐瞒黑手党只告知是家族,对昏睡初醒的壹原爱理却说已将事实全部告诉于他,刻意导致了他和壹原爱理的认知误差造成误会,二则是,仁王雅也曾经催眠过他。
“你知道吗,征十郎,姐姐她啊,曾经催眠了你呢!”不等赤司发问,壹原爱理抿起嘴微笑,如四月的阳光一样温暖微醺充满友好和善意,可那被阴暗笼罩的碧瞳却如已烬之火,偶尔闪起一星半点的希望,又迅速被名为疯狂的灰烬扑灭。
赤司什么都不用问了,“壹原爱理”已经破碎,被撕毁的表层之后,是束缚了“艾琳娜·杰索”的,真实。
赤司征十郎一向认为能让自己失控的事是不存在的,不需要因为他掌控着胜利、他代表了绝对,他的内心已足够坚韧,不会因为脆弱的世界而动摇。
然而此刻起,它已存在。赤司征十郎,情感压过了理智,失控了。
将自己当做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来使用的仁王雅也,站在局外怜悯、嘲笑自己的仁王雅治、利贝鲁等人,一个一个联手,为玩弄了自己近四年悉心付出的壹原爱理编织了一出梦境一般瑰丽的童话,于他赤司征十郎而言,却是跳梁小丑不自量力的滑稽笑料,直至最后一刻也被自己为是的同情施舍了所谓平稳幸福的日常。强盗般恣意劫掠破坏后,还何必惺惺作态佛陀般施以善意;高高在上不把他放在眼中,又妄如神明作弄践踏他的人生吗?
将他所有关心爱护所有心意弃如敝屣,把他所有的笑话看在眼中,为了自身而再次使用“赤司征十郎”这个工具的壹原爱理其人,既然她的心中只装着自身从未看到过他,那么他也不必念及旧情,如自己心意行动不必顾念她。
想嘲笑我的努力是吗?
想讽刺我的绝对是吗?
想践踏我的尊严是吗?
想忤逆我吗?先经历死亡吧!
捏住壹原爱理脖颈的手越收越紧,壹原爱理几乎已无法呼吸,双手渐渐使不上力,从赤司手腕垂落下来。壹原爱理视线中,傲然昂首俯视她、眼神如看待死物般蔑视她的赤司渐渐模糊。餐桌、躺倒在地的座椅、房间、视野所及之处,无论色彩大小远近,皆化为一片茫然的空明。
纯白的世界中,大小不一的黑色数字由远及近浮现而出,越是靠近,浮现的越是缓慢,并逐渐开始晃动,不时有数字碎裂化为黑色烟雾。然而这些都还不重要,距离最为贴近的一串数字正在不住变化,接连上升的数值似乎是突破了界线,成为鲜血一般艳丽的红。
这是,想杀了我吗,征十郎?也罢,我并没有怨言,可我不能让你自己也搭进去,你的天赋,维持在普通水准不能再进化了,阻断未来这种东西,掌握不好会出事的。更改第一位数据,不,前两位,暂时让你静止吧。
我终究害了你,这样的我,真的有资格得偿所愿吗?
真抱歉,我连向你说“对不起”的资格都没有了。
艰难地一步一晃走出公寓楼200米,壹原爱理阖上双眼,过了足足五秒才深呼吸睁开。视野虽恢复了正常,可几近窒息还未完全调整恢复,深呼吸让她猛烈地咳嗽起来,肺部的灼痛让她蜷起身,半跪在地。
“不太好吗?”伴随清淡微凉的熟悉嗓音,一方白色手帕出现在壹原爱理眼前。她抬头,视野已再次一片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