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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牢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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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牢记本站域名“ ” ,或者在百度搜索: 三联文学网】 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

正如这民间谚语所言,已经飘洒了两天的鹅毛大雪在华灯初上时分方始止住。此刻亥时将近,一轮皓月高悬碧空,放眼望去,天地间银装素裹,亮晃晃地耀眼生花。

青州城内空旷的长街之上,两个少年不畏严寒,踏着近半尺厚的积雪,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一前一后地大步前行。

行在前面的少年身形修长,满面俱是书卷气息,不住回头催促道:“辛同,你能不能走快点?花灯会一散,两位大人一回家,还怎么去逛那艳玉楼啊?”

那名为辛同的少年中等身量,双肩宽阔,看来骨架甚大,只是脸色苍白,脚下虚浮,仿若大病初愈的样子,气喘吁吁地抱怨道:“我说贺书谋,你小子能不能走慢点?你就不能体谅一下老子这大病初愈的身体?”

貌似文弱的贺书谋闻言撇嘴道:“我说辛大公子,对于一个大病初愈就要逛青楼的人,你说他值得体谅吗?”

辛同一脸朝圣的神情道:“对于一个向往青楼七八年而缘悭一逛的那个大病初愈就要逛青楼的人,是绝对应该体谅地。”

贺书谋晒道:“你小子既然已经向往七八年了,生病之前干嘛不去?却偏要在这个时候去逛那艳玉楼?”

“喂!”辛同抗议地叫道:“你小子莫猪八戒败阵倒打一钯!逛艳玉楼可是你小子的主意!”随即面有得色地笑道:“老子的老子收拾起老子来,那狠劲你又不是不知道,看管得又严,老子是一直没抓住合适的机会。之所以现在去逛,那是因为我家老爷子即使知道了,也多半舍不得把老子狠揍一顿。”

辛同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口气,道:“其实,和我家老爷子的荆条竹板相较,我老娘的唠叨才是我最怕的,我小的时候顽劣不堪,又是战乱,我老娘一人把我拉扯大,她老人家不容易啊……要是让我老娘知道了,一番唠叨怕是免不了……小谋,这个……这个,要不咱们回去?”

贺书谋怒道:“辛同!你小子耍你家贺大公子吗?说去的是你,一转眼说不去的还是你,这般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你还是个男人吗你?”怒哼一声,拂袖急行。

辛同嘿嘿笑了两声,道:“贺大公子,你这般迫不急待恨不得胁生双翅一下子飞到,是不是艳玉楼里的哪个姑娘正卧床相待呢?喂喂,你小子倒是走慢一点啊!”

贺书谋无奈摇头,却还是将行走的速度放慢了少许。两人转过一条巷子,前行不久,便到了辛同向往已久的艳玉楼。

那艳玉楼艳名高帜,乃是青州城内数一数二的花丛绮窟。这一晚虽是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花灯盛会,但前来此处买笑**者仍是甚众,这从巷道间停放的十数顶软轿便可得知。

两人进得高悬大红灯笼的院门,辛同环顾四处,但见庭院深深,幽径曲折,亭台楼阁不知几许。虽已深夜,却仍是灯火辉煌,烛光掩映的竹楼之上,不时传出令人心跳加快的淫声浪语。辛同不禁大生盛名无虚之感。

贺书谋向那满脸贱笑迎上前来的龟奴道:“本公子自有去处,无需引路。”一把拉过东张西望的辛同,训斥道:“小菜鸡,在这里看有个屁用,好东西在后面。”拽着辛同快步行过月门,向着前方一处银树簇拥的红楼走去。

辛同咋舌道:“看你小子对艳玉楼这般的轻车熟路,想来定是来过不知多少回了。你小子平日里一副谦谦如玉的君子模样,却是个……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贺书谋挺胸笑道:“你小子平素只知舞枪弄棒,那‘是真名士自风流’的道理,原本不是你这不学无术的一介莽夫所能体会得到。”

“我呸!”辛同啐了一声道:“老子卧床的一年多来,诸子百家、兵书战策、道家典藏那可是看了无数,此时的辛大公子,原本不是你这只知以老眼光看人的黄口小儿所能体会得到。”

两人正抬杠间,那红楼的木门大开,几个少年鱼贯而出。贺书谋定睛看处,脸上神色一变,低声道:“糟了,是马长英那厮。怎么这般凑巧?”

辛同也已认出迎面而来的那几个少年,昂首道:“有老子在,怕个屁。”

贺书谋苦笑道:“如果是一年前自然不怕,可老兄你现在只是十足的一只病猫而已啊。”

那马长英身形高瘦,眉如扫帚,鼻似鹰钩,一双三角眼甚是阴鸷。初见二人时马长英先是一惊,待看到辛同大病初愈的模样,不由大喜,大笑数声道:“哟嗬,这不是辛公子和贺公子吗?在这里也能遇到二位,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辛同仰天打个哈欠,道:“此屁有理,在哪里都能遇到山右省的头号大苍蝇,这还真是让人郁闷得紧。人生恶心之事,无过于此啊。”

贺书谋窃笑声中,马长英勃然大怒,骂道:“你奶奶地辛同,一年前的账本公子还没和你算,你又来招惹你家少爷,有种的跟本公子找个没人的地方,本公子好好地代你老子教训教训你!” 想及被辛同在大庭广众之下扯掉裤带的往事,马长英最后这几句话直说得咬牙切齿。

贺书谋讥讽马长英此举乃是乘人之危,非是君子行径。马长英冷笑道:“君子所为?君子所为有个狗屁的用处?”使了个眼色,两个少年上前架住贺书谋的双臂便行。

辛同知道今天这顿打是跑不掉了,不由得轻叹了一声,非为其他,可惜这个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了却多年夙愿的机会,看来是又被这马苍蝇给搅黄了。辛同心中咒骂着上前拦住三人的去路,斜睨了马长英一眼,道:“苍蝇马,你既然还想讨顿胖揍,老子满足你便是。”扭头横目喝道:“你们几个孙子,放还快把小谋子放开?”

众人出了艳玉楼,东拐西折地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巷。马长英刚一回身站定,辛同已虎吼一声,直扑了上来,先下手为强,一拳将正欲交待两句场面话的马长英捣得鼻血长流。

马长英鼻血也顾不得擦抹,挡开辛同的两拳一脚,转头向着另三个少年大叫道:“你们三个还你奶奶地发啥呆,打啊!”说话间又被辛同一拳捣在眼上,金星乱冒。

那三个少年加入战团不久,辛同二人便落在了下风。贺书谋本就是一个文弱书生,舞文弄墨吟诗作对不让人先,但打架却非其所长了,顷刻之间就被一个少年踹倒在地,随即给另一个少年一脚踢在头上,登时昏了过去。辛同一人敌四,虽然随着府衙通判谭一刀等人习练武艺,但些刻大病初愈,只是坚持了一盏热茶的工夫便大败亏输了。

马长英四人却也被辛同打得鼻青脸肿、华服破损。

辛同坐在雪地之上,慢慢抹掉额头脸上的血痂,用力地睁大肿胀的双眼,心道:“他奶奶的,老子被打得好惨!” 耳闻马长英几人讥笑辱骂之声,眼见贺书谋俯卧雪地之上,辛同只觉一股愤恨之气直冲胸臆,猛地咳嗽一声,一口痰涎吐在马长英的脸上。

马长英双眼青黑坟起,口鼻处血迹殷然,正是辛同方才所赐。抹掉粘腻腻的痰涎,马长英几欲呕吐,大怒道:“狗日的辛同,还不服是吗?”抢上两步飞起一脚,踢向辛同的面门。

辛同习武两载,虽未修成什么高深绝学,却也练得眼疾手快。此刻看得分明,忍着剧痛侧开身子,伸手顺着马长英的腿势一带,马长英长声惨叫中两腿一字般劈坐在地上。

辛同猛然翻身而起将马长英扑倒在地,发狂般提拳对着他的头脸猛捶。但只捶了三拳便被赶上的众少年拉住了手臂。辛同愤懑难平,倾尽全身气力与抵抗。

挣扎中马长英的左腮不知怎么凑到了辛同的嘴边,辛同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住,任凭其他几个少年拳打脚踢却死不松口。猛然间马长英一声痛楚之极的惨嚎,腮上竟被辛同的咬下一块肉来。马长英又痛又惊,两眼向上一翻,昏了过去。

辛同“呸”一声将那块腮肉吐在马长英的脸上,鼻子随即挨了重重一击,立时鼻血迸流。

此刻子时将临,正月十五的花灯会,灯虽未熄,人却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是以尽管辛同等人殴斗得甚为激烈,却只有寥寥数人远远地站在一旁观看。此时见马长英倒地,以为出了人命,立时四下散去。

马长英悠悠醒来,见那三个少年或是庆幸或是惶恐的立在身前,而那野兽似的辛同正挣扎站起,一时间恐惧怨恨交集,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们几个傻蛋,还不快去给我打死那个王八蛋!”那三个少年如梦初醒,齐发一声喝,狂拥而上,一脚将辛同踹倒在地,没头没脸地狂踢起来。

辛同双腿蜷起护住胸腹,双臂护住头脸蜷在地上,任由那三个少年狠踢。身上虽然不时大痛,心头却爽快已极:狗日的马苍蝇,这回知道锅儿是铁打的了吧?奶奶的,老子倒霉,偏偏在大病初愈的时候遇到这只苍蝇,害得号称猛人的老子,居然被打成这副德行。

其时,汉德王朝“九王夺嫡”将息。长达十载的同室操戈,九王只余其四,天下虽未一统,四分之势已成。十年战乱,使得汉德帝国赤地千里、生灵涂炭,流离失所、妻离子散者更是数不胜数。四位汉德帝虽然都是信誓旦旦地声称要统一天下,但在行动上却极为默契地停兵罢战,休养生息。至此,汉德王朝的天下,安稳已近八载。

战乱初起,辛同之父辛定野便弃笔从戎,投入当时最不被看好的隆王麾下。十年来披肝沥胆,随隆王大军转战天下。隆王称帝后重赏拥龙群臣,辛定野积功至青州知府之位。

辛定野离家不及半载,惠王的兵马便打到了豫州。为避战乱,身怀六甲的贺玉如与家人远行避祸。一路几经战火,行至湘南荆州神龙山下又遇悍匪,即将临盆的贺玉如与贴身侍女逃至山洞不久便分娩了。

被失散的亲人寻到后,贺玉如等人随着几位打猎的山民,来到神龙山脉深处的酒泉村安定下来。一住十数载,三年前方被辛定野派出苦寻妻儿的属下找到。

贺玉如念及产后三日未成饮过一滴水,故而给这乱世中山洞内出生的儿子取名辛同。

辛同从小胆子便大得出奇,四五岁时就敢攀爬至七八丈高的树上,任乳娘婢女一众人等在树下骇得面青腿软,他却坐在树桠之上挥手踢脚嘻哈直乐。待得**岁时,更是带着村内的幼童、少年满山遍野的捕鸟猎兽,数年来直搅得酒泉村里鸡飞狗跳、神龙山中鸟惊兽恐。

及至少年,天生怪力的辛同胆色更壮,勇悍之极,十三岁时空拳搏虎,十四岁时赤手毙狼,父老乡亲称其为“猛人”,意乃“比猛兽还猛之人”。

换做往常,这几位官宦子弟虽曾操练过骑射,亦绝非辛同的敌手。只是他大病缠身,在床塌之上躺了一年有余,能够行走不过十数天而已。是以被几人揍得如此凄惨狼狈,辛同大为不甘。但此刻他连站起的气力也无,虽然不甘,亦只能护住要害任人捶打了。

三少年大呼小叫,拳脚交加,记记着肉,正踢打得不亦乐乎之时,猛然间一声“住手”的断喝响起,声如霹雳,哧得三人均是一抖,一起停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几条捕快装束的大汉飞奔而来,迅即将几人围住。当先一人面黑如锅底,眼大似铜铃,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围殴本府知府公子?”

马长英重重哼了一声,指着踉跄站起的辛同傲然道:“知府公子?知府公子就很不得了吗?你可知本人是何公子?”他原本想做出一付威严睥睨的样子,只是双眼青肿,脸上鲜血淋漓,兼之说话时扯动腮上伤口不时的呲牙咧嘴,哪里有什么威严气象?

一个瘦瘦的捕快接口道:“你是什么公子看不出来,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和神农山里的大熊猫倒是有几分相象。”其他的几个捕快立即哄笑起来。

被捕快围在中间的三个少年都已大为镇定,此时见马长英出面,胆气更壮。一少年接口叱道:“大胆!你一个小小的捕快,竟然敢如此同山右布政使马大人的公子讲话,活腻了不成!”

黑面大汉心头一重,沉声问道:“有何为证?”马长英及其他三个少年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黑面大汉“哼”了一声,道:“大胆狂徒,竟敢冒充布政使大人公子!带走!”几个捕快应声上前,就待捕人。

远处一拔人快速奔近,一个中气沛然中带着威严的声音传来:“且慢!”

皎洁的月光下,黑面大汉将来人看得极为清楚,不由皱了下眉头,看了马长英一眼,向正欲动手的几个捕快打了个手势。

黑面大汉向着片刻间便奔到近前的众人中一位目光极为锐利的中年人施了一礼道:“青州府通判谭一刀见过按察使吕大人。”

吕平河点了点头,左手一摆,淡然道:“谭通判莫须多礼。”看着辛同、马长英等一众少年,森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马长英拂开前来为察看他伤势的衙卫,将血肉模糊的右腮凑到品平河面前,痛道:“吕大人,这混蛋把我的脸咬掉了好大一块肉!你快快把他抓进大牢!我要让我爹杀了他!”

吕平河眉头微皱,温声道:“马公子,先让人看看伤势要紧。”随即脸色一正,对谭一刀道:“谭通判,你是如何治理这青州府城内的治安?竟然让狂野之徒将布政使大人的公子伤成这般样子?”转头面向辛同时已是面黑如铁,厉声叱道:“来人,将这一干大胆狂徒拿下!”

谭一刀急忙上前一步,道:“且慢!大人且慢!”

吕平河面沉似水,阴声道:“谭通判,你要纵容这伤了布政使大人公子的狂恶之徒不成?”

谭一刀指了指瘫坐于地的辛同,道:“这位并非狂恶之徒,乃是本府知府辛定野辛大人的公子。”又指着被一个捕快背起仍未醒转的贺书谋,道:“这位乃是本府同知贺知理贺大人的公子。”接着用极低的声音道:“贺同知的兄长乃是当朝吏部尚书贺知明贺大人。”

吕平河的脸色严肃之极,厉声道:“谭通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辛公子将人容貌伤毁,必须依照汉德律法惩办。”指着辛同高声道:“来人,将他背起,带回省衙。”心道:“一省首脑的公子被人殴伤毁容,这么大的事件,无论如何也要有个交待。还好,伤人者的父亲虽是当朝要员,但只是统管一府百姓的知府而已。”

谭一刀亢声道:“大人可是执意要将辛公子带走?”见吕平河只是晒然一笑并不答话,但目中寒芒闪动,显然将辛同带走之心不可更改。当下几步行至辛同身前,“呛”一声掣出钢刀,怒目喝道:“我看哪个敢动?”

辛定野对谭一刀及其兄弟,称得上是有再生之恩,谭一刀一直想报而不得,只能在差事上更尽心力,以为辛定野分忧。他乃草莽出身,原本就血性过人,此时触动心怀,念及辛定野诸般好处,下定决心,即使丢掉这正六品的乌纱,也要保得恩公这重伤在身的爱子。

辛同抓着谭一刀的后襟站了起来,拍了下谭一刀的手臂,低声道:“谭大哥,你先把刀收起来。”见谭一刀不为所动,急忙又道:“谭大哥,听我的几时错过?快把刀收起来。”

吕平河见谭一刀钢刀回鞘,暗中松了口气。这谭一刀勇悍之名威镇山右一省。如果谭一刀当真横下心来不让带走辛同,吕平河自忖凭自己现在的身份及身边的这十余个衙卫,绝难成功。

辛同费力地前行两步,站在谭一刀的身前,指着两个衙卫,呲牙咧嘴地道:“你们两个过来背老子,老子没气力走了。”侧头对抢上前来正要大喊的谭一刀低声道:“谭大哥,你尽快把这事通知我爹才是正道。我爹知道这事越早,他们就越不敢把我怎么样。”见谭一刀恍然点头,辛同暗松口气,心道:“如果连累了你谭大哥,俺老子不剥了俺的皮才怪!”

吕平河当先而行,两个衙卫分别将辛同与马长英背在身上,前往山右省的省牢。

将到省牢之时,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人背着一个大包裹疾奔而来,后面一群人大喊着“捉贼啊”紧追不止。那人奔至吕平河身前不住大叫道:“闪开!闪开!你娘地快些闪开!”

吕平河怒哼一声,一脚将那人踹得飞了出去。众衙卫猛扑而上,将那人擒了下来,一同带往大牢。

一入省牢,马长英便命人将辛同高高吊起,亲自动手,狠狠地抽了辛同一顿鞭子。打累了后仍不解恨,待让狱卒再行抽打,吕平河上前劝阻,强行将马长英送回了山右布政使府。

已是遍体鳞伤的辛同被狱吏关进一间囚室。每行一步都痛得浑身抽搐。踉跄前行中忽觉踩到了人,正待道歉, 那人已破口骂道:“你娘哩,这世上还真有走路不长眼睛的傻蛋。”

辛同借着煤油灯微弱的光线定睛细看,那被他踩到之人,正是被吕平河一脚踹飞的那个半百老贼。辛同心头本就鬼火直冒,听到这人如此说话,心下更是恼怒。仔细端详了那半百老贼一阵,冷冷地道:“看到你,老子才知道,这世上还真有人的眼睛只有绿豆大小!”

那人猛然站起,怒道:“胡放狗屁!我老人家的眼睛明明比绿豆大了许多,足有黄豆大小!”

这一句坚硬无比的话,险些将辛同刺激得昏倒,心头的郁结之气立时为之一轻。辛同强忍着笑意,道:“这话虽然已经甚为精确,但还是不够贴切。嗯,如形容为‘左眼黄豆、右眼豌豆’,才算得上是精准……啊哈哈……”

那人怒哼道:“没见识的臭小子,笑个屁?我老人家的这对眸子,乃是明见万里、万中无一的隼目鹰睛!”

“你的这双眼睛如何我不知道,但对于你这个人……”辛同忍着剧痛坐在地上,向那人道:“其实在大街上看到你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你绝对是个万中无一的人物了。”

那人大奇后复又大喜,连连追问辛同何以会有此感。

辛同窃笑道:“一个窃贼居然背着脏物跑到主管一省刑名的按察使大人身边,居然还让他快些闪开!这样的窃贼,不是万中无一的人物又是什么?”

那人全无辛同预料中的羞恼,一双豆大的眼睛上下左右不住打量着辛同,良久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在牢内负手而行,走了几步后长叹了口气,深沉地道:“小伙子,你还年青啊,对世事的了解只是着眼于表相。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你毕竟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单纯少年。但是从现在起,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切不可被事物的表相迷失了你的双眼。凡事当深入其……”

“停!”辛同叫道:“停!停!”见那人依言闭嘴,停住脚步回过头不解地望来,辛同长出口气道:“你的形象确实不适合装扮那种‘毁’人不倦的鸿儒之流,还是老样子看起来更顺眼。”

那人也不以为忤,眨着那双“隼目鹰睛”看了辛同几眼,问道:“你父亲是这青州府的知府吧?”

辛同不由大奇忖道:“难道这‘万中无一’的人物竟然认得到老子?”但脑海里却毫无一点有关这老人的印象,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

那人一脸神秘,得意的笑道:“我石盗仙是何许人物?是盗仙啊!盗仙的意思你知不知道?就是盗中之仙的意思。知道这种小事那真是易如吹灰反掌。”心道:“那几个狱卒窃窃私语,虽然隔着几道墙壁,却也逃不过我老人家这双耳朵。”

“盗仙?”辛同愕然眨眼,心下实在找不到眼前这位笨到如此地步的窃贼和“盗仙”二字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相通之处。一抬眼,正看到那人瞪大了那双“比绿豆大了许多,足有黄豆大小的眼睛”看着自己,忽然间又想到这位自称是“盗中之仙”的人物,在大街上被吕长河一脚踹飞的那一幕,辛同再也忍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辛同直笑得全身的伤口一齐痛时方止住笑声,擦了两把笑出的泪水,对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中夹有三分尴尬、三分羞恼的“盗仙”肃容道:“难以相象,不敢置信,小子我居然有幸遇到传说中的‘盗中之仙’?小子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欣喜已极!呃……这个……敢问盗仙的仙姓仙名是……”

那人侧目看了辛同半晌,道:“怎么?想看看我是不是盗仙本尊吗?”接着凑到辛同耳旁,极为神秘地小声道:“这世上知道盗仙真正仙名的人物,罕若凤毛麟角,绝不超过五百个。记好了,本盗仙仙姓石,仙名章鱼是也。”

“绝不超过五百个?这凤毛麟角也太多了点吧?”辛同心道:“章鱼者,乌贼也。嘿嘿,这老人如此热衷为贼,却原来是名字的缘故。”脸上满是惊喜地道:“果然是传说中的盗仙啊!小子何其幸运也?”说到这里,看了看石章鱼,满脸殷切地道:“小子还曾听说,一旦得知盗仙真名,如盗仙当面,必有秘宝相赠!不知小子是否还有此等天幸?”

辛同压根就从未听说过什么盗仙。就算真有位“传说中的盗中之仙”,他也不相信是眼前这位笨得离谱的半百老贼。

身上的伤处无时不在隐隐作痛,兼之多少有些顾虑自己将会被如何处置,是以虽然此时已近子夜,辛同仍是毫无睡意。而在这般时刻,有这样一位滑稽人物,在旁边同自己打诨逗趣,实是让人求之不得的妙事。故而,石章鱼立杆,辛同便顺着这杆子爬了上去,所求无非开心而已。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如此一说,这位自称为“盗中之仙”的石章鱼,居然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沉思起来。

一时间,两人共处的这间牢房清静下来。半晌过后,石章鱼仍是那付哲人沉思的模样。辛同觉得有些倦了,便没有打搅深思中的石章鱼。忍着身上痛楚,轻轻平躺在地,左手掌心罩住眉窃、指尖向下,右手掌心虚压丹田、指尖朝上,阖上双眼,气凝丹田,运行起已经修炼了大半年的纳息术来。

按:如按明朝的官制,即使只是正六品的通判,也不会带领一帮人上街捉贼的。更不要说掌一省刑名按劾之事、官居正三品的按察使大人了。好在第一:本文的背景不是明朝,而是老荆杜撰的一个也许曾经在几亿年前或是在几亿光年外的某星球上出现的朝代。第二:不是说导演最大吗?导演让飞机在《秦始皇》里飞,飞机就在《秦始皇》里飞;导演让李逵用《法制日报》包肉,李逵就用《法制日报》包肉……俺老荆也过把导演瘾。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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