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话（1 / 1）
最近老天爷好像比较开眼，好几天都没有飘过雪花了。外头虽然还没有露出日头，但是因为没有了往日那种层层压下的的乌云，显得就连空气也清新了许多。
中午刚刚炒过菜的小厨房还有一股子没有散去的油烟气，顾卿就搬了把小椅子坐在门外长廊下，目光茫然地盯着院子里的某一处，久久都没有移动过。
三保收拾了碗盘过来，刚好就看到顾卿一个人孤单的在那儿坐着，半低着的脑袋微微垂着，目光哀伤的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最近顾卿做什么事情都是懒懒的，就连某王爷平时的故意挑衅她都能眼前无视，脸上常挂的笑容也不见了，见到谁都是一副平板表情，除了“嗯，是”的回答之外，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林禇轩也觉得她有点不太对劲，就让她休息几天，不用她去殿里侍候了，所以她最近才会这么悠闲，整天都傻傻的一个人坐着。
三保悄悄的走近她，想趁机吓她一下。刚靠近她身边，就见顾卿低下的脸庞有一颗大大的水珠滴落，滴在衣襟上，滚了几滚就消失不见了，青灰色衣襟前已经湿了一大片。
她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衣袖，前后的扭动着，虽然没有哭出声音，但是簌簌而下的泪珠和全身微微的抖动，都让站在一旁的三保不知所措，他抱着一堆碗盘，就这样站在顾卿身边，看着她掉眼泪。
顾卿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想到有可能今生再也不能回到以前的世界，想到前几天误吃□□的放荡行为，想到某王爷每次的故意刁难和嘲笑，想到自己以前就是无亲无故，现在连一个熟识的人都没有，以前是爹不亲娘不在，身边好歹还有朋友，现在是孤身一人在这个无亲无故的地方，越想就越伤心，她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哭着哭着，忽然就觉得得身边怪怪的，她抬头才发现三保不知道在她身边站了有多久，也已经红了眼眶，小声的抽噎着。
她背过身子，抹了把脸。回身接过三保手上的东西，拉他坐到旁边，想问他哭什么？又想起自己刚才也是哭得一塌糊涂，于是欲言又止，最近几天她都很少跟三保讲话。想给他擦眼泪，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身上的手帕。
她摸了摸三保的脑袋，其实算来三保今年还不满十八岁，在现代，连个成年人都算不上，在这里已经是坤庆宫的小小主管了，整天忙里忙外的和那个变态的王爷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冷宫里，其实三保才是真的最可怜的。
三保的头发很黑很亮，长长的在顶上挽成一个发髻，也没有用簪子，用一根颜色淡淡的发条整个束住。顾卿摸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头发好久没洗过了，摸起来有点油油的。三保看到她摸头发，刚哭过的眼睛显得特别明亮：“反正你下午没事要不要汤一下头发？我见你的头发很短，我也就忘了问你。”
汤头发？是做什么的？他见顾卿一脸迷茫，就笑了笑：“就是用水洗一下头发。汤发。”“我想是想！可是这么冷的天……”顾卿心里想着，我不仅要汤头发，我还要汤全身呢，可是天气这么冷，这里又没有暖气一类的东西，她很好奇这里的人在冬天都是怎么洗头洗澡的。三保揉了揉眼睛笑咪咪打断她的话：“没事的，只是麻烦些多烧点水就行了，厨房里有的是柴火，我再从殿里搬个火盆，一点都不会冷的。”
三保让她坐着等着他要去准备东西，顾卿就跟在他后面。他放好了东西就开始架锅烧水，顾卿想要上前帮忙，他嫌她碍事就让她到外面等着，他还记得顾卿刚来的时候头一次烧柴火差点把自己烧死在里头。
因为天气冷，堆在外头的柴火都有点湿，烧起来带着很重的烟气。顾卿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三保小小的身子趴在地上，双手抱着一个竹筒吹火，不小心就呛得咳嗽连连，抬头时看到她还冲她笑笑，意示他没事，挥挥手让她去外头等着。
这几天她心情不好，不管对谁都是爱理不理的，三保都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陪着小心，怕惹得她不高兴。本来刚刚已经止住的泪水，忽然又有想要泛滥的迹象，顾卿连忙抬起头看着天空，深吸了几下鼻子，把它狠狠地压了下去。
美美的洗了个澡，顶着一头参差不齐的半湿头发，顾卿勤快的和三保一起收拾了屋子。洗过澡还真是神清气爽，全身都变得轻松了，她的心情变得极好，脸色因为热气的熏蒸也变得红扑扑的。
眼看着天色还好，锅里还剩下了些热水，她拿了个木盆，坐在长廊下面开始洗换下的衣服。前后催了三保好几遍，他才磨磨蹭蹭地拿来了几件衣服。这里洗衣服用的可是最原始的工具，棒槌一根。不过来到这里以后顾卿发现衣服都不会太脏，大概是没有了以往城市里的烟尘和尾气排放，空气质量非常的好。
笼罩着天空的多日的乌云已经有了散去的迹象，风吹到脸上虽然还是冰凉，但是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刻骨。
虽然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但是顾卿只知道现在肯定是冬天，具体是什么日子她就不清楚了，看着这天气有些回缓的样子，难道这里快要到春天了？
她对着天空呼出一口白气，然后看着它在空气中迅速消散，手底下的木盆也冒着袅袅白烟，向上飘着渐渐消失不见，顾卿在阵阵白烟中抬头看向三保，三保细细的眼睛显得特别明亮，小小的脸蛋也白生生的，脸颊边有一绺头发从发髻里垂下，顺贴在耳边。
三保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她是想家了，就蹲到她身边：“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料子？”
顾卿不明白的看着他，三保说：“每到过年的时候，王爷都会赏一身新衣服给我，今年的赏我就让给你了，你要是有喜欢的料子，我好托人去外头准备，保证给你裁得合体，还得是今年宫中最流行的款式，穿上可以美美的过个新年。”
顾卿被他逗得一乐，脑子里一下想到自己肥胖的身材塞入那种古代的长袖细腰，要地上拖出老远的裙子里面，她自己都觉得好笑，习惯性的伸手摸摸三保的脑袋：“我才不要，你留着自己穿吧，我这样的身材再好的料子穿在我身上也都是浪费了，还是留给你穿吧。”
三保急了：“我每年都有一套，我都不稀罕了，你看你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正赶上过年主子开恩，才能做件新衣裳，要不然哪有机会穿呀。”“我不要，我在这儿连个宫女都算不上，穿上新衣裳也没人看，我穿那么漂亮干嘛？”“怎么没人看？有我看，还有咱们王爷看。”顾卿瞪眼：“我才不稀罕他看。”
三保蹲在地上嘿嘿地笑着：“其实王爷人挺好的，表面上是凶了一点，其实呀，在整个宫里面数他的心地是最好的，以后慢慢的你就知道了。况且他对你也很好呀，他看你这几天不舒服，他都不让你做事了，还交待我让我好好照看着你，要是换了我，就算是病得快爬不起来了也得干活去。”
顾卿抽了抽脸皮：“是呀，对我可真是好呀，好的一直在找我的麻烦，处处看我不顺眼，事事都要针对我，哪天不骂我两句，挖苦我几声，我估计他连吃饭都不觉得香，赶上心情不好再赏我几个嘴巴，他心里才会舒服。这种人你还夸他好，我从头到尾从上到下都没看出他有哪里好。”
“我家王爷以前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以前我家王爷最爱笑了，不管见了谁都是笑咪咪的，在宫里的人缘也是最好的，好多大臣家的小姐都偷偷托人给我家王爷递过东西呢。”
顾卿嘘他，“你就接着吹吧，反正我刚来什么也不知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三保脸涨得通红，“我说的是真的，王爷娶亲那年都不知道碎了多少京中小姐的心，听说还有好多躲在家里头哭得不敢见人呢！”
“原来你家王爷是有老婆的呀，怎么我从来都没见过？”顾卿好奇心顿起，猛地想起了那个大雪天夜半敲门的少女，那个掩盖在风帽下的绝色容颜，原来是这样。啧，还真是艳福不浅呀，老婆长得还真是漂亮，可是又为什么不住在一起呢？还要半夜这么偷偷摸摸的。
她盯着三保欲言又止的眼，狠狠的摇晃他，央求着：“好三保，你跟我说说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我在这里根本就不认识别的人，又不出宫门，就算是想跟别人说，也没那个机会呀。”
看着三保似乎有些动摇，她使出杀手锏：“原来在你心里还是怀疑我是外头混进你们坤庆宫里的奸细，好，你们既然不相信我，我这就收拾东西，省得在这里枉做小人了。”她作势起身，其实她哪有地方去呀。不过每次想要求三保办让他为难的事，她都会使出这一招，屡试屡灵，百试百通。
果然，三保一见她要走，急忙拽住她，左右看了看，才拉低她的身子，小声的说：“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这事有关我家王爷的声誉。你可得保证，千万不能告诉别人。”顾狠连忙捣头如杵，表情真诚得只差没有指天誓地保证。
三保深深叹口气，小小的脸蛋紧绷着，历经沧桑的表情让顾卿差点笑出声来。他目光紧盯着院子里的一颗龙柏树，天气寒冷，树叶也就掉得精光了，只留下光溜溜的树干还在风中挺立着。
三保的声音夹着几分低沉：“我是朝旭十七年进的宫。那时候我还很小，虽然家里很穷，但是从小父母也很娇惯，刚入宫的时候什么也不懂。被卖入宫后也没有钱打点，我当时也就根本不懂得这些。”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所以就被分到浣衣阁，专门是给宫里贵人们浆洗衣服的。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会有分给一个师傅，由师傅进行教导。我的师傅在宫中已经待了多年，因为我没有好处孝敬他，所以一直对我很苛刻。经常打骂不说，还不让我吃饱饭。有一年，也是冬天，我做了一天的活，只喝到了半碗稀粥，晚上上了一趟茅房后肚子里就什么也没有了。晚上饿得直在受不了了，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就大半夜偷偷地跑到膳食监想去偷点东西吃。
“结果就在那里碰到了我家王爷，他也是来偷东西的。”三保的眼睛亮了亮，“不过我是因为饿得受不了，他是因为大半夜有朋友要招待，又不愿意惊动别人。当时他发现了我，我吓得半死，在宫中偷东西肯定是会被活活打死的。他问明我原由后，不仅没有声张，还等我吃饱后偷偷的送我回去。那是我入宫后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宫里也会有这么好的人，他还告诉我以后要是再有什么事就到景福宫去找他，第二天还叫人来给我换了个师傅，后来我才知道他原来就是四皇子。我后来跟的那个师傅对我很好，也没有再打骂我，从那以后，我就想着赶快长大，学好本事，要是有一天能到景福宫去侍候他，哪怕是去做个最低等的下人也好。”
顾卿听得心里一阵难受，没想到小小的三保原先会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